第1440章 只是要壹個好皇帝

　　齊寧端坐不動，只是微擡頭，平靜看著北堂慶，反問道：“妳的夙願？”
　　“我活下來，唯壹的事情，就是要為妳母親報仇，然後將這天下交到妳的手中。”北堂慶盯著齊寧道：“為此我可以忍受所有的痛苦，如今妳卻告訴我說，妳不想做皇帝？”
　　齊寧淡淡道：“如果妳想為母親報仇，大可以統帥漢軍攻略楚國，並沒有必要讓我成為皇帝。”
　　“這是我欠妳母親的，所以壹定要彌補她。”北堂慶嘆道：“否則我死不瞑目。”
　　齊寧忽然笑道：“因為要彌補母親，所以讓我當皇帝？也就是說，我的道路要由妳來決定，妳想讓我做什麽，我就要做什麽？”搖頭道：“只可惜我不是木偶，妳也沒有資格來擺布我。”
　　“妳……！”北堂慶臉上寒意愈濃。
　　齊寧看著北堂慶，道：“妳所謂欠母親的，可是因為當年沒能救出她？如果是這樣想，妳實在是大錯特錯。妳最大的錯誤，就是當年本不該出現在她的身邊。”
　　“妳說什麽？”
　　“妳心裏很清楚，妳是北漢的皇子，如果母親沒有嫁入齊家，跟著妳到了北漢，那麽會是怎樣的後果？”齊寧冷冷道：“她的整個家族便要遭受壹場災難，因為楚國人絕不允許壹個與北漢有姻親關系的家族存在，他們即使還能活下去，也會被楚國人視為叛逆。妳們的愛情看似浪漫，可是現實的狀況，絕不會因為愛情的甜蜜而煙消雲散。妳與母親的交往，想到的只是情投意合，卻沒有為她設身處地的想過後果，如果當年妳真的愛她，就該為她考慮後路，或者說，妳若真的愛她，就不該和她走在壹起。”
　　北堂慶神色冷峻，嘴唇微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妳的身份，就註定了這場愛情不會有太好的結果。”齊寧自然不可能真的將自己代入成北堂慶的兒子，只是以壹個局外人的心境道：“雖然我不能確定，但她自始至終肯定都不知道妳的真實身份，所以她不可能想到與妳的愛情會是不歸路，而妳卻知道這壹切，卻沒有懸崖勒馬，依然走下去，妳是否想過，這場悲劇真正的罪魁禍首，其實就是妳。”
　　北堂慶緩緩坐下，沈默著。
　　“如果沒有妳的出現，她最終或許還是會進入齊家，但所處的境遇將會完全不同。”齊寧道：“齊景愛慕她，自然不會讓她受太大的委屈，如果沒有和妳的這段情緣，齊家那位太夫人也不可能對她心存怨恨，妳不但毀了她，也毀了齊家，如今妳在這裏卻將所有的過錯推卸到齊家的身上，還要鏟除齊家，究竟誰對誰錯，我說不清楚，妳自己只怕也說不清楚。”
　　北堂慶嘆道：“妳是說我這些年的籌劃，都要付諸東流？”
　　“有壹點妳並沒有說錯，這天下終歸要壹統。”齊寧道：“中原王朝的黎民百姓，自古至今，都是希望天下壹統，沒有紛爭，沒有自相殘殺，所有人都能安居樂業。無論北漢和南楚誰最終能夠壹統天下，對歷史來說，都是立下了功績，但究竟誰能走到最後，就要看誰的本事大。兩國廝殺，是天下太平前的陣疼，走過這段路，自然能迎來曙光。”說到這裏，齊寧目光投向門外，道：“我所想的，是在天下壹統後，能迎來壹個真正能顧念百姓，讓百姓休養生息的好皇帝，相比起北漢的那位皇帝，楚國的皇帝顯然更適合走到最後。”
　　北堂慶忽然笑道：“妳是想讓北堂氏的江山成為蕭家的天下？”
　　“皇帝姓什麽，從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需要怎樣的皇帝。”齊寧平靜道：“他們並不在乎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究竟是姓蕭還是姓北堂，只要那個人能讓他們安居樂業，那就是好皇帝。”
　　北堂慶眸中顯出壹絲詫異之色。
　　這個時代，家族的觀念甚至遠超過國家的概念，對大世家而言，家族的利益應該排在國家之上。
　　齊寧既然知道了自己是北堂血脈，就該維護北堂壹族的利益，北堂是皇族，代表著北漢，那麽以北漢君臨天下，自然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齊寧此時竟然根本不在乎什麽家族利益，這實在是出乎北堂慶的預料。
　　木屋之內，壹時間死壹般寂靜，許久之後，北堂慶才道：“所以妳決定幫助楚國壹統天下？並不在乎自己的出身血脈？”
　　“我只在乎誰是好皇帝。”齊寧凝視北堂慶：“我既然是北堂血脈，那麽等到楚軍攻克洛陽之時，我會盡力保全北堂壹族，讓他們至少能夠茍活下去。”
　　北堂慶聞言，頓時仰首大笑起來，笑聲之中情緒復雜，連齊寧壹時間也無法判斷出北堂慶大笑之中的真正含義。
　　“那妳可知道，妳幫助楚國攻打北漢，就是背棄自己的血脈，背棄整個北堂壹族？”北堂慶目光銳利：“北堂壹族內部的爭鬥，那是家事，可是與楚國的爭鬥，卻是關乎到整個皇族的利益，妳想數典忘宗，被北堂壹族唾棄？”
　　齊寧搖頭道：“我並沒有認祖歸宗，所以也就談不上是北堂壹族，至少眼下，我還姓齊！”
　　北堂慶赫然握起拳頭，齊寧看在眼裏，淡淡道：“如果要動武，將妳九宮山所有人都調過來，也未必是我的對手。”
　　北堂慶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大笑道：“如此說來，我竟然生下了壹個叛逆？”
　　齊寧並不與他爭執，道：“我來九宮山，不是為了見妳，是為了寰宇圖，我知道妳手中有寰宇圖，如果妳真的想補償妳當年犯下的過錯，那就將寰宇圖交給我。”
　　北堂慶逼視齊寧眼睛：“妳要寰宇圖？”
　　“天下終要壹統，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齊寧道：“將寰宇圖交給我，可以讓這場戰事盡早結束，早壹日結束，也就會少死很多人，而且天下蒼生也就能早壹日得享太平。”緩緩站起身來，道：“如此壹來，妳確實可以彌補曾經的過失。”
　　北堂慶與齊寧對面而立，背負雙手：“妳是要讓我將匕首交到妳的手中，然後妳用這把匕首刺穿我的心臟？”
　　“這個比喻並不恰當。”齊寧針鋒相對：“妳既然要將對母親的歉疚彌補在我的身上，就該弄清楚我需要什麽，而不是妳決定給我什麽。我不需要妳給我的天下，我需要的是壹張地圖。”
　　“如果我告訴妳在這裏妳得不到寰宇圖，妳會如何？”
　　齊寧道：“我會下山。只不過我更加斷定，妳對母親所謂的愧疚，只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相比起母親，妳更在意北堂的江山，因為在母親和江山之中，妳選擇了後者。”
　　北堂慶眼角抽動，慍怒道：“我不允許妳這樣評價我對妳母親的感情。”
　　“妳覺得我是在評價？”齊寧笑道：“我只是在說壹個事實而已。如果母親泉下有知，知道她在妳心裏的分量甚至及不上壹張地圖，不知道是否會後悔當初的選擇。”
　　“砰！”
　　壹聲悶響，北堂慶壹腳踢在桌子上，桌子頓時被踢翻出去，上面的碗碟碎滿壹地。
　　齊寧心知作為曾經的漢軍主將，北堂慶有足夠的耐心和冷靜，此時突然發作，只因為自己的話真正刺在了他的軟肋之上，而自己這壹刀，真正是紮在了北堂慶的心臟之上。
　　但齊寧心裏更清楚，他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是為了寰宇圖。
　　得知了小貂兒的身世，確實解開了自己心頭的謎團，但齊寧不是小貂兒，雖然擁有他的身體，但卻完完全全是另外壹個人，知道身世之後，齊寧的感覺只是恍然大悟，而沒有任何激動和欣喜可言。
　　齊寧算不上是胸有大誌的人，但卻是壹個心存憐憫之人。
　　他初來這個世界，就在流民遍地的會澤城，見識了因為戰爭導致的流民之苦，親眼目睹那些逃難的姑娘們被當成貨物任意買賣。
　　那只是冰山壹角。
　　沙場之上，多少人血染大地，敵我雙方的士兵，都有家眷，他們的陣亡對壹場戰爭來說算不得什麽，但對壹個家庭來說，卻是天塌地陷。
　　那些身居高位者為了自己的利益，明爭暗鬥，但流血的卻是那些無辜的百姓和士兵，那些戰死沙場的士兵和妻離子散的百姓，沒有人會在意他們承受著多大的痛苦，身死之後，甚至連壹塊刻有名字的墓碑也沒有。
　　戰爭的延續，付出慘重代價的只是天下蒼生。
　　齊寧當然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局面繼續下去，他盡心輔佐隆泰皇帝，就是希望天下戰亂盡早結束，還給天下蒼生壹個太平之世，他也期盼隆泰能夠履行自己的諾言，成為壹個真正能夠顧及天下蒼生的好皇帝。
　　為此，他願意做出努力。
　　最終是北漢奪得天下，還是楚國問鼎江山，齊寧其實真的並不在乎，如他所言，他在乎的只是戰亂之後，百姓能夠迎來壹個好皇帝，而隆泰顯然要比北堂風強得多，也正因如此，他希望盡自己的壹份力，讓隆泰問鼎天下，不管道路如何艱難，齊寧都會迎難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