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五百四十章 與世為敵皆為民

　　劉裕大聲道：“懷肅不是為了我的大業而死，反桓滅楚，恢復大晉，這可不是我壹個人的事，是事關所有天下正義之士的事，羨之，難道妳起兵復晉，是為了我劉裕嗎？”
　　徐羨之冷笑道：“是，懷肅的傷，是在討伐桓振的最後壹戰落下的，但他為什麽會有受傷？
　　為什麽最後無法治愈？
　　為什麽會毒氣攻心？
　　難道這跟妳脫不了幹系嗎？”
　　劉裕壹時語塞，想到劉懷肅當時傷口的情況，視線又開始變得模糊了。
　　徐羨之沈聲道：“妳為了要牽制希樂，為了不讓希樂獨立大功，為了讓全軍上下明白，北府軍只有妳才是真正的核心，所有人的功勞，都可以由妳壹手操縱，這才設下計劃，讓懷肅半路殺出，桓振當時兵力強大，又急於決戰，即使是希樂和無忌也不敢輕攖其鋒，妳卻讓懷肅以阿壽的舊部，獨自擋在他必經之路上，雖然懷肅拼死力戰，打垮了桓振，但這壹戰也是損失慘重，兩千多老兄弟，永遠地倒在了戰場之上，又何止壹個懷肅？ ！”
　　劉裕咬了咬牙：“難道我就應該放棄阻擊桓振？
　　讓他再各地流躥，害死更多的人嗎？
　　只要是戰爭，就會有犧牲，這不是請客吃飯！”
　　徐羨之哈哈壹笑：“是，懷肅這戰重傷，也是理所當然，上陣打仗，哪可能沒有損傷呢，但他中了箭，受了傷，妳不去好好地治他，而是讓他繼續在那裏代替妳跟希樂鬥下去，荊州新平，萬事復雜，就算是生龍活虎的人，這時候去處理這些事情，也會心力憔悴。
　　妳要做的，是要把那些在後方看熱鬧的世家子弟，還有負責移民江北的那些得力助手，派到荊州去處理事情，這樣無論是懷肅，還是兔子，都不會死！”
　　劉裕厲聲道：“他們不是我累死的，我再說壹遍！
　　難道妳以為我們在這裏是吃飯睡大覺，無所事事嗎？
　　我從建義成功以來，就沒有壹天睡超過兩個時辰的覺，胖子更是每天要處理上千份公文，妳看他現在累成啥樣了？
　　不是只有妳們前方打仗才叫辛苦！
　　京城的事情有多復雜，想要完成大業有多困難，別人不懂，妳徐羨之還不懂嗎？ ！”
　　徐羨之冷笑道：“我是懂，大晉有的是治國良才，卻在妳這裏幾乎無人可用，壹邊是讓胖子，懷肅，兔子他們累得吐血，妳自己也累成這樣，另壹邊是世家子弟們想要做事卻沒有官，沒有爵。
　　當年諸葛亮就是因為信不過他人，不肯放權，軍中有杖二十以上的小事都要他親自處理，最後把自己給累死了，妳現在不就是在做同樣的事嗎？ ！”
　　劉裕雙眼圓睜：“是我不想讓世家子弟出來做事？
　　是我沒給他們官爵？
　　光跟著希樂出征的世家子就有好幾百了，可他們做什麽了？
　　庾悅，郗僧施這些人，到了豫章就稱病不起，只想撿現成的功勞，卻不肯出力，這難道還怪我了？”
　　徐羨之搖了搖頭：“因為希樂跟他們說，妳們不用上前線，壹切有我，最後功勞會帶妳們分，有了這句話，他們幹嘛還要辛苦拼命，幹嘛還要流血流汗？”
　　劉裕氣急反笑：“這話是我說的？
　　他劉希樂讓這些世家子弟們不出力，還要怪到我劉裕頭上？
　　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
　　徐羨之平靜地說道：“那就要問問妳劉裕，為什麽會跟世家子，跟妳的好戰友劉希樂同時成為對手，讓他們走到壹起了。”
　　劉裕咬了咬牙：“我自認我已經讓步足夠多了，難不成要我解甲歸田，把所有的權力讓給劉希樂和原來的世家高門，這才可以？ ！”
　　徐羨之輕輕地嘆了口氣：“歸根到底，還不是因為妳想改變天下的現狀，我說的改變，不是指北伐，而是說大晉這百年來的定制。
　　世家天下，高門貴閥，所有人已經接受了這點。
　　京八兄弟建義成功，本可以順順當當地升為這些高門世家，把建義中打倒和消滅的家族踢掉，自己取而代之，再按以前的那套方式運行，為什麽妳要另起爐竈，要把天下世家的好處分給那些跟妳不相關的平民百姓？
　　妳這樣刨世家天下的根，又壹時找不到可以代替世家為妳治國理政的人才，這樣真的好嗎？”
　　劉裕壹動不動地看著徐羨之，久久，才嘆道：“原來，妳從壹開始，就不支持我的理念，不支持我讓天下人人平等，不受欺壓的理想。”
　　徐羨之搖了搖頭：“少年時的我，因為見識不夠，會支持妳的想法，但現在妳我已經人到中年，總得現實點。
　　世家天下能維系百年，自有其道理，最根本的壹條，就是他們掌握了治國的人才和文化，離了他們，妳連壹個京口郡都治理不了。
　　妳確實可以戰場上所向無敵，但妳不可能把天下百姓都當成軍隊來管理。
　　寄奴啊，現在妳的處境非常危險，世家高門不會跟妳真心合作，而北府兄弟也跟妳生出裂痕，在這種時候，妳應該退讓，妥協，而不是繼續堅持妳那不切實際的夢想！”
　　劉裕冷冷地說道：“我怎麽就不切實際了？
　　現在我跟希樂的矛盾已經暫時解決，他也離京出鎮豫州去了，我相信劉婷雲經此壹事，會老實很多，她再也不可能害到我和兄弟們了。”
　　徐羨之嘆了口氣：“寄奴啊寄奴，妳真的以為找些儒家經學之士來庠序，來教功臣子弟們讀書習字，就可以幫妳弄出足以治理天下的人才，以取代現在的世家高門嗎？
　　妳以為象夫人這樣的人，她會看不出妳的想法？
　　如果連謝家都最後站到妳的對面，妳的大業，還可能成功嗎？”
　　劉裕的眼中冷芒壹閃：“羨之，妳知道什麽事情，或者說誰想通過妳來跟我說什麽，但請直說，今天妳說任何話，我都不會怪妳，懷肅走了，我心如刀絞，但日子還要繼續，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再發生，所以，我需要聽聽妳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