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五百二十八章 終作別離百結衣

　　慕容蘭的眼中淚光閃閃：“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劉裕拾起了慕容蘭的手，正色道：“有，妳如果拿出刺我的決心，去勸諫慕容超吧，讓他為了慕容家，為了幾十萬鮮卑百姓的性命，自去王號，歸隊大晉，我壹定保他榮華富貴，王爵世襲，如果他不肯，那妳最好取而代之。
　　我會盡我的壹切，來幫妳的！”
　　慕容蘭看著劉裕，壹動不動，久久，才搖了搖頭：“說來說去，妳還是想利用我，去滅了阿超，控制南燕，然後舉國向妳投降，這樣不戰而屈人之兵，滅人之國，是嗎？”
　　劉裕嘆了口氣：“這不叫利用，而是給妳，給慕容氏壹個最好的，也是最後的機會了。
　　難道妳現在還在做夢，能象四十年前慕容氏入中原壹樣，獨霸天下，建立王朝嗎？
　　時代已經變了，連妳們的龍興之地的遼東老家都已經永遠失去，現在縮在這齊魯壹州之地，北有強魏，南有大晉，根本不可能再有翻盤的機會，慕容德在時，尚能勉強自保，以慕容超的本事，滅亡是早晚的事，妳幫得了他壹時，還能幫壹世嗎？
　　再說，他會願意接受妳的勸諫和幫忙嗎？”
　　慕容蘭長嘆壹聲，扭過了頭：“我知道，從妳的角度，這是能給我們的最好條件了，但是慕容氏稱過帝，以慕容家子孫的高傲心性，是不可能再接受居於人下了，尤其是現在有壹州之地，有幾十萬軍隊，要無條件地歸附，降服，那是不可能的事，大哥和小哥在臨死前，把慕容氏的江山和他們的兒子托附給了我，要我盡力扶助，我又怎麽能奪人基業，轉手送給夫家呢？
　　就算是妳們漢人的倫理道德，也不能允許吧。
　　世人會怎麽樣看我，怎麽樣看妳？”
　　劉裕無話可說，只能輕輕地嘆道：“那只有走壹步算壹步了，我們盡我們的人事，最後聽天命而已。
　　只是我這輩子也不想在戰場上看到妳，興弟更不想。
　　阿蘭，回來吧，妳對慕容氏，對燕國的職責已盡，我需要妳現在回來做我的妻子，做興弟的娘，這個要求，妳可以接受嗎？”
　　慕容蘭的聲音在微微地顫抖：“不，我已經，我已經沒有臉再去見興弟了，作為娘，我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狠心地離開，只怕她現在，也是對我滿腔地怨恨吧。
　　我錯過了她的成長，錯過了她的出嫁，我不配，不配當她的娘。”
　　劉裕默然半晌，才說道：“還來得及，妳現在如果肯回來，能慢慢地改變跟她的關系，我讓我娘住進建康城裏我的宅第，讓興弟和逵之回來京口老宅，妳如果在，就是最好不過，可以跟他們壹起留下。”
　　慕容蘭搖了搖頭：“不了，狼哥哥，我知道妳對我好，我知道妳不想跟我以後對立，但沒有辦法，這是我們的宿命，是我們無法逃避的結局，我的身上，終歸流著慕容氏的血，在這個時候，就算明知會國破族亡，也要最後跟我的族人們在壹起。
　　狼哥哥，換了妳，如果面臨同樣的局面，也會以性命捍衛最後的社稷，雖死無憾吧。”
　　劉裕長嘆壹聲，眼中淚光閃閃：“是的，如果不是因為我們是壹樣的人，愛國，愛族，又怎麽會走到壹起呢？”
　　慕容蘭站起了身，背對著劉裕：“為了大業，我們只有犧牲愛情，不止是妳我，王妙音也是。
　　狼哥哥，聽我壹句話，忘了我們，好好地去找別的女人，現在的妳，需要的是娶妻生子，需要的是有人能繼承妳的大業，只有這樣，才不至於讓妳的雄心壯誌，讓妳那讓天下人人平等，百姓安居的美好理想有人繼承。
　　不然的話，在妳之後，天下會重新分裂，戰亂，而妳這輩子所有的奮鬥，都會歸於塵土。”
　　劉裕大聲道：“不，阿蘭，不要走，我不要別的女人，我只要妳留下，這輩子，我只有妳壹個妻子！”
　　慕容蘭慘然壹笑，仍然背著身：“好，那妳現在放下壹切，跟我去壹個沒有人能找到我們的地方，妳肯嗎？
　　妳要我放棄我的家國，那妳也同樣放棄，可以嗎？”
　　劉裕的腳下如同生了根壹樣，頓時就定住了，他無數次地想要伸出手，去擁抱面前的這個女人，可是，心中的壹個聲音卻是反復地在大叫道：“劉裕，妳不可以走，妳有責任，妳穿越時空，來到這裏，就是要負起扭轉乾坤，拯救漢人的責任，妳不能兒女情長，妳不能逃避！”
　　劉裕的手，向前伸著，離著慕容蘭的秀發和後背，不到半尺，他的手指，在劇烈地抖動著，扭曲著，反映著他內心的掙紮與糾結，幾次放下，又幾次擡起，卻是終究，無法向前邁出半步。
　　慕容蘭的聲音縹緲而來：“這壹切，都是命，狼哥哥，妳就算現在沖上來跟我走，妳這輩子也不會甘心的，不會快樂的，那樣的妳，不過是壹具行屍走肉，要怪，只怪老天，為什麽要妳是漢家英雄，而我是大燕公主。
　　也許有壹天，妳我終將可以真正地結合，用我們的婚禮，成為漢人和鮮卑人真正可以消除差異，和平相處的證明，狼哥哥，妳說過，總有壹天，會給我壹個全天下都會註視的婚禮，而我也希望，我的愛人，會是蓋世英雄，會帶著千軍萬馬來娶我，我會壹直等著這壹天，等下去！”
　　她說著，身形壹動，沖天而起，直上大梁，劉裕的淚水，已經在臉上成行，夜風之中，壹物從天而降，劉裕伸手壹抓，卻是壹件百結短衫，他的眼淚壹下子模糊了起來，因為，他認出，這是自己當年穿過的貼身短衣，由成百上千塊碎布所結，甚至還有幾十塊碎羊皮，每壹針壹線，都是慕容蘭親手所縫，本不擅長女紅的她，為結這件百布衣，不知在纖指之上，留下多少針眼，灑下多少鮮血！
　　而這，就是他們愛的證明。
　　慕容蘭的聲音從夜空中傳來：“狼哥哥，把這件衣服傳給興弟，告訴她，這是娘給她爹縫的傳世之衣，象征了妳我的愛情和創業之艱，劉家子孫，當謹之記之前人之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