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八章 風聲鶴唳天王嘆

　　壽春北，壹百三十裏外，荒野地。
　　苻堅壹動不動地伏在馬背之上，張夫人已經坐到了他的背後，緊緊地拉著韁繩，嬌軀也是死死地貼在苻堅的身上，基本上不太會騎馬的她，在苻堅中箭之後，就成了馭手，不知是不是上天的神靈保佑，居然在半昏迷狀態的苻堅的指點之下，她還算是控制好了這匹西河天馬，壹路狂奔，四個時辰之後，終於逃到了這裏。
　　苻堅的右肩之上，壹片血漬，這壹箭雖然沒有傷到骨頭，但也把他疼得不行，只是剛才在逃命的階段，身後殺聲震天，似乎所有人都在高喊著：“休要走了苻堅，休要走了苻堅！”
　　而被這聲音所驚嚇，苻堅基本不敢停下來包紮壹下傷口，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喊殺之聲，才漸漸地減小，終於，苻堅意識到了肩膀上的疼痛，“哎呦”壹聲，叫了出來，而張夫人給這壹驚，緊握住了馬韁，西河天馬頓時收住了四蹄，直立原地，巨大的慣性震得苻堅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向外壹歪，就滾下了馬鞍。
　　周圍壹陣驚呼之聲：“天王，天王！”
　　苻堅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墜入了無盡的深淵，漆黑壹片，看不清東西南北，只聽得淒淒的風聲，還有天空之中似乎有人在鳴叫：“休要走了苻堅，休要走了苻堅！”
　　苻堅的嘴角邊勾起壹絲慘然的笑意：“難道，孤真的要死在這裏了嗎？”
　　壹聲鞭響，“啪”地壹聲，把苻堅那混沌的意識從下落的深淵之中拉回，他感覺自己的腰上壹緊，被什麽東西卷住，然後壹股大力發起，自己的身體高高地騰空而上，隨著壹聲斷喝：“天王，請恕臣無禮！”壹只有力的胳膊，緊緊地挾持住了自己，只覺得壹陣天旋地轉之後，苻堅感覺到自己的雙腳踏上了地，而整個人，也終於站定了。
　　苻堅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只見壹個偉岸的身影，正跪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心裏壹塊石頭落下了地：“是，是張將軍嗎？”
　　紫面無須的張蠔擡起了頭，他的眼中淚光閃閃，雙手抱拳，單膝跪地，聲音中帶了幾分哭腔：“天王，您可千萬要保重啊，臣救駕來遲，死罪！”
　　苻堅的心下稍寬，壹邊的權翼的聲音響起：“天王，剛才您落馬的時候，可是嚇死臣等了，幸虧慕容都尉及時趕到，用長鞭卷住了您，拋向空中，才給了張將軍接住您的機會。”
　　苻堅轉頭看向了另壹邊，只見慕容蘭已經滾鞍下馬，單膝跪地，沈聲道：“天王，卑職救駕來遲，剛才事出突然，只能行非常之事，若是傷害到天王的玉體，還請治卑職之罪！”
　　苻堅勾了勾嘴角，上前兩步，扶起了張蠔和慕容蘭：“張將軍，慕容都尉，妳們忠心於孤，孤怎麽可能責罰妳們呢。這筆功勞，孤壹定會記下的，只是現在兵敗至此，孤也無法賞賜妳們什麽東西，只有暫且寄下，以後再行封賞了。”
　　說到這裏，苻堅的眼睛看到了張蠔的披風之上，這件本來非常威風，漂亮的將軍披風，早已經破破爛爛，上面壹塊壹塊盡是煙塵與血跡，苻堅的眉頭壹皺，脫下了自己的披風，親手系到了張蠔的身上。
　　張蠔先是壹楞，轉而連連擺手：“天王，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苻堅嘆了口氣：“今天兵敗如此，全賴將軍忠義相隨，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孤雖然此戰戰敗，但有各位忠心的臣屬，將士們，孤相信，上天不會拋棄我們的，張將軍，妳奮戰至此，衣甲盡裂，孤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妳穿成這樣呢？這是妳應得的，不要推辭！”
　　張蠔感動地熱淚盈眶，壹下子跪到了地上：“末將願誓死追隨天王，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苻堅的精神稍稍振作了些，他搖了搖頭，那奇怪的聲音壹直在他的耳邊回蕩著：“大家有沒有聽到，有人壹直在叫著要追殺孤？好像這聲音，還有些是從天上傳來的。”
　　所有人都臉色壹變，擡起了頭，只見兩只白鶴從空中翔過，振翅而鳴，配合著這風聲，倒真有幾分象是喊殺之聲呢。
　　張夫人恍然大悟，說道：“天王，怕是妳把這風聲和鶴唳之聲，當成了喊殺之聲了吧。咱們這壹路逃來，早把晉軍遠遠地甩在後面了，現在方圓十裏之內，並沒有別的軍隊，我們現在暫時是安全的。”
　　苻堅點了點頭，突然心中壹陣巨大的悲涼襲來，就在壹天之前，他還是不可壹世，想著壹統天下的霸主，可是現在，卻落得如此的境界，苻融的臉，在他的眼前壹直晃動著，讓他熱淚盈眶，壹瞬間，想死的心都要有了。
　　慕容蘭的聲音突然冷冷地響起：“天王，我們這些人好不容易才護妳突出重圍，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咱們只有繼續向北走，才能安全。”
　　張蠔的臉色壹變，厲聲道：“大膽，慕容蘭，妳竟然敢對天王如此放肆！”
　　慕容蘭平靜地說道：“在這非常時期，遵守平時的那些繁文褥節，那是愚蠢，我們這些人現在是在逃命，沒有時間和功夫去思考，現在兵荒馬亂，就算晉軍壹時半會兒追不上，也會有無數的散兵遊勇，會對我們構成威脅的。”
　　張夫人勾了勾嘴角，疑道：“我們大秦的將士，也會對天王不利？”
　　慕容蘭點了點頭：“平時裏的將士，自然是軍紀嚴明，但現在兵敗如山倒，幾十萬大軍，只怕戰死三分之壹到壹半，余皆潰散，失去了建制，沒有軍法約束的這些散兵遊勇，沒吃沒喝，要想不餓死，就要搶劫和殺戮，若是有些人起了歹心，看我們人少，更可能謀害天王，去邀功請賞呢。”
　　苻堅心煩意亂，嘆了口氣：“兵敗如此，居然連自己人都會打孤的主意，天哪，孤怎麽會到這壹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