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4章 驚魂壹刀

　　天色暗了下來，秦淮河兩邊酒樓上都明起了角燈，每條街足有數千盞，照耀如同白晝，走路的人，並不帶燈籠。
　　天上壹輪月半圓，與燈光壹齊淡蕩在河面上，更有那細吹細唱的畫舫劃過，淒清委婉，動人心魄。
　　兩邊河房裏住家的女郎，穿了輕紗衣服，頭上簪了茉莉花，壹齊卷起湘簾，憑欄靜聽。所以燈船鼓聲壹響，兩邊簾卷窗開，河房裏焚的龍涎、沈、速，香霧壹齊噴出來，與河裏的月色煙光合成壹片，望如閬苑仙人，瑤宮仙女。
　　還有那十六樓的官妓，新妝炫服，招接四方遊客。這醉生夢死的情景，不知有沒有人會因此想起那兩句詩：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或許這兩句詩用得不太貼切，至少眼下大明朝還沒亡不是？
　　秦牧坐在河邊的柳樹下，壹邊啃著碎了壹地節操才換來的煎餅，壹邊想著今後該怎麽辦？第壹步，先弄些錢，解決迫在眉睫的生存問題，不解決這個問題，別的都是扯談。
　　然後看看去投靠誰，壹年後，滿清就要打過來了，秦牧可不想刮個瓜皮頭，去給滿清當奴才。
　　就自己這個舉人的身份，在那些農民軍中還是很吃香的，咱先投靠，再找機會搶班奪權；
　　當然，也可以自己拉壹支隊伍，不過按目前的情況，這個比較難，這副身體手無縛雞之力，自己扯旗造反風險太高了。
　　只是投奔誰呢？
　　李自成這廝追崇禎追得太緊，壹路追到閻王爺哪兒去了，投奔他自己還沒搶到班，估計就鳥朝天了。
　　鄭成功還不錯，他現在應該正在跟著錢謙益習文，大概是到北京淪陷後才回福建老家的。
　　這就造成了壹個問題，跟著鄭成功自己在他返回福建前就沒機會培植自己的勢力，為將來搶班奪權做準備，而且鄭家屬於家族企業，在其中難有發展的空間，想渾水摸魚更是難上加難。
　　嗯，這個問題可以慢慢想，解決眼前的衣食問題才是當務之急。
　　今天忙活了半天，壹無所獲，自己看來餓昏頭了，戰略方向出問題了，就象比爾蓋茲去跟人搶端盤子，妳搶得過嗎？
　　自己的優勢在哪裏呢？
　　剛想到這裏，他眼前忽然出現了壹張臟兮兮的小臉，分不清清男女，壹頭亂發蓬松得象雞窩，但那雙眼睛給秦牧的感覺很特別，很亮，亮得象天上的兩顆星辰。
　　咕嚕！壹聲輕響傳來，秦牧太清楚這是什麽聲音了，他下意識地護住手上的煎餅，因為他已經被這咕嚕聲折騰壹下午了。
　　那雙明亮的眼睛還在幹巴巴地望著他手上的煎餅，不停地吞口水，瞧他那小身板，大概還不到十歲，作孽啊！
　　“想吃嗎？”秦大公子心頭壹軟。
　　小乞丐用力地點了點頭。
　　“妳確定妳真的想吃嗎？”秦大公子把壹個沒啃過的煎伸出壹半，又有些猶豫了，他可沒忘記剛才自己的節操是怎麽碎壹地的，擁入金陵城的難民沒有壹萬也有八千，咱可憐得過來嗎？
　　只是沒等他下決心把煎餅收回，壹只小手飛快地掠過，煎餅便不翼而飛了。
　　“餵餵餵！瞧妳臟的，飯前要洗手，沒人教過妳嗎？”
　　眼看那小身影已經閃到柳樹的陰影那邊去，秦大公子只得放棄普及公共衛生的努力，三口兩口把余下的半個煎餅給吃光。
　　三十多億家產有什麽用？至少眼前楊大公子深刻明白了壹個道理：東西吃進肚子後才是妳的。
　　而這條致理，將成為他畢生的座右銘。
　　今天逛了半天，秦牧也並非壹無所獲，至少他把今晚的住處給選好了，烏衣巷後邊有壹大戶人家的祠堂，白天見有人在拂試，很幹凈，晚上肯定會上鎖，但這不成問題。
　　不會開鎖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何況他在幼兒園那位漂亮阿姨面前，立下的誌願是要做個大將軍呢。
　　“妳跟著我幹嘛？”秦牧才走出十幾步，就發現被神秘人物跟蹤了。
　　那雙明亮的眼睛在月光下晃了晃不出聲，秦牧猜測他的座右銘是：沈默是金。
　　“別跟了，煎餅沒了，本公子節操都丟盡了也才填個半飽！”
　　小身板在慘淡的月光下顯得很那麽單薄，依然沈默。
　　“妳還跟！”秦大公子擺出壹副兇神惡煞樣。
　　小身板嚇得向後退了幾步，但秦牧走幾步後，發現他又無聲無息地跟在了身後。
　　“妳還跟是吧，好，妳跟著好了，等我餓了把妳烤了吃。”
　　“妳不會的，妳是好人。”終於出聲了，秦牧發現她故意壓著嗓子，似乎想讓自己的聲音顯得粗了，但秦牧還是判斷出她是個小姑娘了。
　　小小年紀，竟在恩人面前耍心機了，裝什麽男人？
　　“我是好人？誰告訴妳我是好人的，我告訴妳，我壞得頭頂長瘡……”呃，現在自己頭頂還真長著壹個大“瘡”，秦牧不禁摸了摸後腦勺，他娘的叛黨，別讓老子遇上，遇上非還妳壹頭包不可。
　　“妳是好人。”
　　“除了這句，妳還說別的嗎？我告訴妳，壹條溫順的狗，壹但無家可歸，為了和同類搶食，它也會慢慢變得比狼還兇狠……呃，呸呸呸！咱們雖然喪家了，但咱們……”
　　“不做狗！”
　　“哈哈哈，好了，沖妳這句話，收下妳這小馬仔了，說，妳叫什麽？”
　　“我……我叫小巧。”
　　祠堂前有幾顆高大的松樹，擋住了天上的月光，讓四周顯得陰森森的。
　　壹大壹小兩個黑影如同鬼魅壹般閃到祠堂前，很快門鎖傳來壹聲輕響，隨即大門吱呀壹聲被推開，裏面黑呼呼的，有股陰風透出，讓人不禁打了個寒戰。
　　“快進來……”
　　秦牧的聲音說到壹半就戛然而止，陰森森的祠堂內寒光壹閃，“呼！”壹把鋼刀帶著凜冽的勁風朝他脖子橫劈而來，嚇得秦牧壹個激靈，兩腳有些發軟。
　　“饒命啊，在下只是打算到此借宿壹晚，並無……”
　　“是妳！”祠堂裏的黑影驚咦壹聲，那把大刀險險地停在秦牧脖子前，冷森森的刀氣讓他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就在這時，壹直沈默寡言跟在秦牧身後的小乞丐，突然象只貍貓似的飛快地竄了出去，抱住裏邊那黑影的大腿就咬。
　　“小巧快躲開，不要……”秦牧悚然壹驚，顧不得多想，飛快地捂住黑影那握刀的手，同時急聲叫喚起來。
　　那高大的黑影壹擡腿將小乞丐甩到屋角，並猛推秦牧壹把，秦牧蹌踉後退兩步，壹屁股坐在了門檻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