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好久不見。

　　時間來到十月底，氣溫大幅驟降。
　　迎面吹來的秋風，已經要用“寒冷”這個詞來形容了。
　　25號，周壹。
　　多崎司走進教室時，察覺到今天的氣氛非常熱鬧，班上的同學都在愉快地交談著。他沒有走進去，而是倚著門口看向裏面交談的學生。
　　倒也不是不喜歡熱鬧。
　　只不過他的位置被村上水色占了，而村上同學身邊圍著壹群人，順便說壹句，那個腐女文藝委員坐在村上同學的座位上。
　　那群人聊得正高興，對話聲清楚傳耳朵。
　　“我們班這次修學旅行去哪？”
　　“拜托，都不知道妳是不是東京人！高中第壹次修學旅行，70%的東京人去的都是京都好不。”
　　“為什麽我們不能當那30%？”
　　“附議，我想去大阪。”
　　“大阪有什麽好玩的？”
　　“環球影城啊……”
　　“老實說，”壹位男生忽然插了壹句，“不喜歡關西人，都是土包子。”
　　這句飽含地域歧視的話，得到了班上學生的壹致認同，眾人哄堂大笑。
　　多崎司倒也能理解。
　　東京人的壹大特征，就是特別討厭關西，尤其是京都人。
　　同樣的，京都人也特討厭東京人。
　　這種互相鄙視，大概就類似於甜鹹黨和吃不吃香菜黨之間的爭執，說不上多大惡意，僅僅代表著兩種不同生活習慣之間的沖突。
　　不過。
　　作為壹個擁有京都女友的人，多崎司可聽不得這話，正打算走進和和他們理論壹番時，身後有人拍了拍他肩膀。
　　轉過身，發現壹對熟悉的胸部——不對，是熟悉的臉孔。
　　“進去坐好，”星野花見沒好氣地敲了下他額頭，“快要上班會課了，還傻傻站在這幹什麽？”
　　多崎司認真道：“在思考怎麽才能當上首相。”
　　“當首相幹嘛？”星野花見歪了歪脖頸，紮成馬尾辮的黑發在腦後晃來晃去。
　　“出臺反地域歧視法。”
　　“不讓妳去當首相，”星野花見略微湊前，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道：“給我乖乖當小櫻壹家的社長知道不，不然我讓妳高中畢不了業。”
　　“沒問題，我最喜歡當妻管嚴社長了，嶽父大人就是我的偶像！”
　　“乖~”
　　星野花見忍著在教室門口親多崎司壹下的沖動，把他趕回座位後，開始上今天的早班會課。
　　“下周回來呢，妳們將要迎來高中生涯的第壹次修學旅行。”
　　“喔~！”
　　“好耶~！”
　　“安靜安靜，聽我說完。”星野花見擡手示意學生安靜下來，接著說道：“時間是從下周二，也就是11月2號開始，總共四天四夜。第壹天是班級集體行動，第二第三天是各小組分開遊覽，第四天個人自由行動，周六早上十點回校。”
　　“歐耶~”
　　“星野老師好棒~”
　　“最喜歡星野老師了~”
　　班上再次響起壹片歡呼聲，看樣子大家好像誤認為著四天四夜的修學旅行是星野花見替他們爭取的壹樣。
　　尤其是是剛才那個說最討厭關西人的男生，現在男生裏就數他喊得最賣力。
　　星野花見連續喊了幾聲“安靜”，都沒能壓下這股亢奮的情緒。
　　“最喜歡星野老師了！”多崎司也跟著喊了起來。
　　明明喊的是同壹句話，但從他嘴裏喊出來聽得就格外舒服，星野花見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任由學生胡鬧的同時，眼神總是會不由自足地飄向後排靠窗的位置。
　　等學生們的興奮勁過後，她笑著繼續說：“修學旅行的目的地呢，將由妳們自行決定，稍後我會讓班長把調查表發下去，妳們填寫ABC三個選項，最終得票權重最高的那個地方就是最終目的地啦。”
　　“是~”
　　“四天四夜時間，大家記得帶好換洗的衣服。但必須是校服哦，穿私服是不允許的。”
　　“哦~”
　　“接下來的時間交給妳們討論分組吧。班長跟我來拿壹下調查表，等會發給他們。”
　　星野花見剛走出門口，教室又再次陷入壹片歡鬧之中。
　　四天四夜的修學旅行，除了第壹天的集體行動是固定行程外，接下來三天都是自由活動時間。班上同學都是在討論第二、第三天要做什麽，以及組成小隊的人選。
　　“四人組的話，我們還差兩個，多崎要找誰來填坑？”
　　“到時候看哪裏也只有兩個人，直接跟他們合並吧。”
　　“好辦法，所以只剩下決定要去哪裏……”
　　“哦，這個我隨便。”說著，多崎司低下頭，看向手中的修學旅行調查表。
　　【修學旅行是日本小學、中學、高等教育的壹環，是文化教育交流的旅遊行。以學習和促進同學間關系為目的，讓學生從旅行中學到知識和收獲友誼。】
　　【接觸自然、感受文化、了解社會、體驗成長……】
　　壹大串的介紹過後，附帶著介紹圖表。
　　【關於高中生修學旅行目的地調查……】
　　【東京都地區，以京都為首選，九州、奈良、沖繩為次選。】
　　“欸，多崎想好了沒？”村上水色在前面問道。
　　“除了京都哪都不去。”多崎司答道，順便在ABC三個欄目上都填下【京都】的字樣。
　　什麽九州柰良都壹邊去吧。
　　去京都不僅可以看望星野奶奶，還可以解鎖藝伎佳柰——就沖這兩個理由，哪怕最終投票結果是別的目的地，多崎司也要找關系暗箱操作，把最終目的地改成京都。
　　下午放學，如往常壹般來到ATF部活動室。
　　自從天氣變冷後，每次多崎司在3.35分來到這裏，總是能聽到熱水壺發出“咻~”沸騰聲。而聽到聲音的栗山櫻，就會把書簽壓到書本當中，起身走向熱水壺。
　　熱水註入玻璃茶壺，茶葉慢慢向上翻騰，足足吸進熱水後，緩緩釋放出茶多酚，溫暖的香氣開始在房間蕩漾，外面傳來手風琴的聲音。
　　水壺的蒸氣和西斜的陽光使房間變得有些悶。
　　多崎司打開了點窗戶，洗好兩個馬克杯擺在桌面。栗山櫻良倒滿自己那杯後、暫時停下動作，瞥著多崎司思考壹會，才慢慢把他那杯倒滿。
　　接著，她不屑地哼了聲，端上自己的茶回到窗邊。
　　另壹只杯子孤零零地留在桌面，杯中冒出的熱氣飄搖不定，有如迷路的小孩。
　　明明關系前進了壹大步，為什麽倒個茶都還要傲嬌壹下……多崎司在心裏吐槽她這種可愛的行為，端著茶在她對面坐下。
　　“呼~”
　　他雙手捧著杯子，壹邊吹起白色霧氣，壹邊問：“A班的修學旅行目的地是哪？”
　　“沒關註。”栗山櫻良頭也沒擡，只是眉毛跳了下。
　　顯然，對她來說，修學旅行幾乎等同折磨。
　　“部長大人，妳在班上壹個朋友都沒有的話，嗯，呃……”
　　“所以？”
　　“有遇到要分組的活動，妳是怎麽做的？”
　　栗山櫻良露出了然於心的表情，壹只手拿起茶杯：“誰來找我就我加入誰的小組。”
　　“神奇！”多崎司滿臉好奇，“居然有人敢來找妳？”
　　“妳這人真傻……”栗山櫻良輕輕按住自己的太陽穴，很頭疼地說：“我爸是教育大臣，和我壹組就算發生任何事，也不會被老師找麻煩，懂嗎？”
　　“……該死的特權階級。”
　　“羨慕嗎？”栗山櫻良壹邊說壹邊撥開肩上的馬尾，擡起小巧下巴：“入贅吧，這樣妳也可以。”
　　“咳咳~”
　　瞬間被熱茶燙到了，多崎司吐出舌頭，大口呼吸。
　　栗山櫻良無聊地看向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聽了便令人覺得冷。
　　“開玩笑的對不？”
　　“當然啊，我又不是妳這麽無恥的人。”
　　“那就好……”多崎司松了口氣，轉而繼續聊修學旅行的話題，“要不妳們班也選擇去京都怎樣？”
　　“理由。”
　　“歷史與文化價值濃厚的千年古都，為什麽不去？”
　　“比如呢？”
　　“清水寺、金閣寺、修學院離宮這些景點就不用我多說了吧。還有祇園、花見小道、哲學之路，雖然說春天櫻花綻放的京都非常美，但換上紅葉後的京都同樣有壹番情趣不是嗎？還有渡月橋的，被楓葉染紅的渡月橋，簡直就是情侶必去的打卡點……”
　　多崎司滔滔不絕地說著，栗山櫻良全程沒出聲，只是抵下巴，意味深長地端詳著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
　　這個模樣的他，在部長大人眼裏看來，就像壹個路邊賣力推銷商品的推銷員，那開合的嘴唇和不停跳動的眉毛，大有壹副‘妳不聽我的就要吃大虧’的氣勢。
　　等多崎司說完，上氣不接下氣地喝茶之時，栗山櫻良捏著頁腳，心不在焉地說：“京都那種地方更適合壹個人慢慢參觀，壹群吵吵鬧鬧的高中生在壹起，只會破壞氣氛。”
　　“沒問題。”多崎司說道，“不是有個人行程的嘛，最後壹天我陪妳逛。”
　　“聽不到我說壹個人？”栗山櫻良燦爛地笑起來，還把身體往前傾，從她輕輕張開的嘴唇，多崎司就已經可以猜出接下來會聽到什麽。
　　“難道說，多崎同學不是……”
　　“詩織最近情況怎樣？”多崎司直接打斷她，開口問：“學園祭過後收到的那封信，讓我看壹下寫了什麽。”
　　“沒什麽新鮮事。”栗山櫻良略微把臉別開，看著窗外的鴿子：“就寫了壹群鴨子，和怎樣餵鴨子。”
　　“鴨子？”
　　“除了鴨子就沒別的了。”
　　“妳回了什麽？”
　　“我和她說，鴨子並非為了讓詩織發笑而故作滑稽的。不過從中可以看出壹個道理，壹生都很認真地生活，卻也免不了摔跤跌倒，就像她本人壹樣，所以她會覺得很有趣。”
　　“……可惡，為什麽正宮和小老婆要瞞著我偷偷聯系。”
　　多崎司抱怨聲響起來的時候，外面天色已經昏暗了下來。
　　進入秋季後，白天的時間快速縮短，社團活動時間也好像變短了，壹不註意走神再回過神來，天就已經黑了。
　　兩人鎖好教室門，離開校舍。
　　中庭裏邊，那群胖胖的灰鴿子在草坪上來回跳躍，它們神采高傲，儼然把自己當成了神川的主人。
　　“越來越冷了。”多崎司呼出壹口白氣，任由傍晚帶著冷意的秋風吹進的制服領口。
　　“嗯，我討厭冷空氣。”栗山櫻良點了下頭，用圍巾把脖子裹住。
　　那張雪白清麗的小臉失去了脖子的襯托，變得更可愛了。
　　兩人都沒再廢話。
　　多崎司雙手揣進兜裏，栗山櫻良也學著他的姿勢，兩人踩著落葉慢悠悠地朝咖啡店走去。
　　校門前的坡道，被紅色黃色的銀杏葉鋪滿，宛如鋪上了壹層厚厚的毛毯。天邊流動的雲朵，被夕陽最後的余光染成淡粉色，連帶著空氣中漂浮的霧靄也變成了淡粉色。
　　夕陽的光線在霧靄中消解、沁潤，因此雲朵才變成這種柔和的粉色吧。
　　這粉紅色的暮靄慢慢地飄散，隱入街道間，撫摸著路人，就這樣把兩人身體輕柔的包圍住。甚至連壹根根頭發，都悄悄然地微微地映照著粉紅色的光線。
　　來到咖啡店門前，栗山櫻良伸了伸懶腰，壹個愜意的秋日黃昏。
　　“走了。”她擺了擺手，消失在霧靄之中。
　　多崎司走進自己是半個老板的咖啡店。
　　門口立著三塊人形立牌，他自己面帶微笑地站在中間，左右兩邊分別是抱著雙臂的栗山櫻良和棲川唯。
　　兩位第壹美少女的相互對視，目光完全忽略了夾在中間的第壹美少年。
　　不得不說，這種兩位女主掙搶男主的站位，為咖啡店吸引了很大的人氣。尤其是這裏本就背靠著北川學園這個精英高中，大把有錢人家的孩子都樂意因為這校園風雲三人組而進到店裏大把地揮灑鈔票。
　　推門進去，有鈴鐺的聲音響起。
　　“歡迎光臨。”吧臺內，壹個穿著制服的的短發女服務生看過來，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原來是多崎君。”
　　咖啡店內的其余員工和客人都看了過來。
　　“妳們忙吧，不用管我。”
　　多崎司淡淡點了點頭，直接來到沖調咖啡的吧臺，自己給自己沖咖啡喝。
　　稱量咖啡豆，倒入研磨機中研磨，研磨完的顆粒比食鹽稍粗，用濾紙過濾，在沖泡時15秒將咖啡沖泡至壹半，然後停止註水，悶蒸至25-35秒間，觀察粉層，沒有氣泡冒出，開始第二次註水。
　　簡簡單單，壹壺手沖咖啡完成。
　　端著來到壹個空閑餐桌，多崎司準備在這呆到八點再回家，手機忽然收到壹個陌生來電。
　　“kiki~”
　　“十分鐘後見~”
　　久違了的稱呼。
　　多崎司把手機放在桌面，沒顧得上喝咖啡。
　　心裏早已裝滿想見到北海道少女的心思，雙手的拇指和食指，在自己的眼睛上方，輕輕按摩，沒有什麽語言可以表現此時的心情。
　　極度漫長的十分鐘慢慢過去，咖啡店對角的紅綠燈下，出現二宮詩織的身影。
　　她走過來馬路，沿著坡道壹側的銀杏樹悠遊漫步。只有街村壹側才有人行道。另壹側緊挨柏油馬路，徒然屹立著壹道石頭墻。銀杏樹高聳，樹葉掉得很稀疏，不足以把枝頭掩蓋，其高度和方向迥異，在斜陽的輝映下，小可愛臉上鋪滿淡粉色的夕暉。
　　多崎司望著窗外發呆。
　　那身影看起來實在嬌小，以至於給人壹種脆弱感。當她走到咖啡店前，隔著玻璃窗微笑相對時，那張清麗的小臉在室內亮光中閃閃浮現，紅撲撲的。
　　在多崎司看來，這是介於夢幻同現實之間的另壹種顏色。
　　他擡起手，隔著玻璃窗，微微笑道：“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