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章 烽火前的官宴

　　中原瑞雪紛飛，積壓兩夜的樹枝沈受不住雪的重量簌簌的落了下來，掉在下方過去的人肩上，端著溫水的侍女走入檐下，隨著房門推開，寒風擠進了屋中，銅爐裏火焰微微搖晃，伏壽梳攏發髻，對著銅鏡裏映出的面孔笑了壹下，潤了潤紅唇，相隔不遠的偏房隱約能聽到說話聲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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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書令今日過來的很早嘛，孤封晉王，朝中、乃至整個許都城裏，不少官員心裏還是頗有微詞，唯獨尚書令肯親近，不怕往昔同僚認為妳沒有骨氣嗎？別站著，坐下說話。”
　　銅爐帶起暖意，伏在長案後的公孫止在公文上勾勒書寫片刻，方才擡起頭望去對面，名為華歆的文士躬了躬身，道了句“是”後，掀袍在旁邊席位，小心的坐了下來，“晉王尊貴，歆不過官吏，受邀官宴，亦是情理之中，何來攻訐之談……”他面上笑了笑：“再則，歆來也只仰慕晉王這般英雄。”
　　“真小人孤見多了，上谷郡就有壹個。”公孫止放下筆墨，將公文拿起來吹了吹交給旁邊的李恪，負手走出長案，“……不過尚書令能來，孤心裏也是高興的，雖然孤是馬背上封的王爵，但還是比較喜歡文人，畢竟治理天下還是要靠妳們，直說了吧，尚書令能主動親近孤，這很好……”
　　說話間，房門打開，壹顆虬須濃眉的大腦袋探了進來：“大王，前院南北兩邊的將領陸續過來了。”公孫止點了點頭的同時，巨漢關上門對外面的許褚問道：“裏面那人是誰？”
　　“不認識。”
　　“經常沖入皇宮，妳壹個不認識？”
　　許褚甕聲甕氣的擺了擺腦袋：“認識幹嘛？哪天要是殺他們，豈不是心裏難受，幹脆壹個都不去認識。”
　　此時門扇也打開，倆人退到兩邊，公孫止披著大氅已經走了出來，負手走在前面，華歆的身形緊跟在後，許褚、典韋、李恪持著兵器左右跟上，穿過廊檐，前方走動的晉王繼續之前的話語：“……尚書令能來已經是給孤開了壹個好頭，後面自然還會有人跟上。對了，那荀家叔侄如何？今日可有來？”
　　“大王大典之時，二人就沒來。”華歆緊跟半步，“此時，怕也不會來的，荀家叔侄雖是魏王舊臣，但心是向著漢室的，封王無疑讓他們心裏難受……晉王妳看，讓歆將他們從朝堂趕走。”
　　公孫止腳步緩了緩，閬苑轉折不斷過去他身後，沈默了壹陣，“暫時不用，先罷官職，將他們鄴城的家眷遷來許都。明日妳就帶孤手信去見陛下領旨意吧。”快近拐角，步履停下來，他側過來看向微微躬身的華歆，伸手在對方肩膀拍了幾下，“既然尚書令願意站在孤這邊，有壹句提醒妳，做事壹定要經孤首肯，若是亂來，是要出大事的，明白嗎？”
　　“歆明白！”剛說完這句，就被粗大的手掌拍在肩上，華歆差點跌倒。
　　“明白就好，隨孤赴宴吧。”
　　轉去拐角，院墻、長廊都在走動的視線中緩緩移動，此時已能聽到前院傳來的喧嘩。上午的時光裏，城中大大小小的將領雲集，府中仆人將正廳打掃幹凈，布置了許多張席位，仍然不夠，只得又在庭院中再布置壹些，而公孫止的位置顯得特殊，他原本就不習慣跪坐之禮，做馬賊時也大多坐的石椅、石凳，如此壹來，敞亮的正廳，壹張斑斕虎皮大椅就頗為顯眼的擺在首位上。
　　早早的時間裏，這處曹府臨時的晉王府邸大小將領已來了數十人之多，潘鳳左右夾著兩壇酒，壹身大紅喜慶的跨進門檻，見到有中原壹系的將領，把下巴翹了起來，挺胸大步過去，“李恪！快來接本侯禮物！”
　　周圍沒人理他，後壹步進來的夏侯惇看了看他手中兩壇酒，哼了壹聲，在附近壹張桌椅坐了下來，拳頭呯的砸在桌面：“……靠運氣之輩，也能封侯。”
　　潘鳳將兩壇酒呯的兩聲放到桌上，挺著大圓腰，下意識的伸手去扶頭頂，卻是沒有牛角盔，他頷首瞪眼望著天雲，“我乃晉王麾下，上將潘鳳，豈是妳能曉得厲害。”旋即，擡起腿，壹腳踩在凳上，拍響胸脯，“西征之時，攜軍力破大秦皇帝軍陣，差點砍下他腦袋，前段時間，還封了昌平侯，壹只眼，就問妳怕不怕？”
　　聽到“壹只眼”的時候，夏侯惇轟的壹下將圓桌給拍的翻起來，面目猙獰怒吼：“我殺了妳——”嚇得對面潘鳳往後縮的同時，曹純已經跑了過來將族兄拉住：“那人是潘鳳，晉王麾下壹名福將，武藝平平，但人還算不錯，兄長，他不過無心之語，別太在意……”
　　周圍，閻柔、趙雲、華雄、郭汜、夏侯蘭、文醜、張郃等等壹批北地將領唰的壹下站了起來，另壹邊曹洪、曹仁、於禁、樂進、徐晃……同樣也有三四十人在對面站起來，兩撥將領頓時劍拔弩張，怒目對望。
　　片刻，李恪聽到動靜也先壹步朝前院沖過來，見到兩邊隱隱展開對峙的身影，提著狼牙棒，朝他們大叫：“都站在那裏幹什麽！都散開，散開！”
　　大叫沖來的身影是公孫止左右隨行的侍衛統領，眾人基本都知道，他壹來，那晉王應該也是快到了，便是紛紛重新坐了回去。李恪走近站在那邊膀大腰圓的潘鳳，看了壹眼對面獨目怒視的夏侯惇，偏頭說道：“那是曹操麾下族弟夏侯惇，妳幹不過他……”隨後，低下聲音：“要不要幫忙？”
　　縱然最後壹句聲音很小，但就在幾步距離的夏侯惇還是能聽到的，壹把推開曹純：“……看我怎麽收拾這倆人。”
　　那邊李恪、潘鳳好像沒聽到，後者搖搖頭：“咱倆合起來欺負對方壹個，而且還是身殘之人，實屬不妥，也有損大王威望。”
　　推搡曹純，想要沖來的獨目猛虎更加暴怒，“子和妳讓開，我要撕了那肥頭大耳的家夥！！！”
　　“妳壹個人可打不過他。”
　　“那可不壹定，妳看本侯征戰沙場這麽多年，完好無損，妳再看看他，就知道本侯也是千軍萬馬都能隨便闖的，就算對面是溫侯呂……”
　　這時候，門口響起唱名的聲音：“溫侯到——”
　　壹道威猛挺拔的身形穿著常服走了進來，身邊妻女以及陸遜跟著，潘鳳趕緊撇過頭，話語陡然壹轉：“就算對面人再多，本侯也能來去自如，走了走了，喝酒去。”
　　“元讓這麽多年不見，還是這般急脾氣。”背負雙手大步過來的呂布停在夏侯惇身旁，“往後天下都不壹樣了，該改壹改了。”說著，穿著步履的腳尖，輕輕對著斜垂下來的圓桌壹挑。
　　便是轟的壹聲，沈重厚實的桌面被挑的回正，重新擺好了，還余力未息的微微顫動。夏侯惇怔了在那裏，等回過神來，兩鬢斑白的呂布已經離開去往正廳之中。曹純在旁邊推他壹下：“族兄。”
　　夏侯惇擺了擺手：“我無事，子和也去落座吧。”他坐下來，楞楞的看著桌面良久，待夏侯淵從外面進來時，他才輕聲說道：“妙才，妳說為兄的脾氣是不是真該改壹改了？”
　　“兄長今日怎麽說起這種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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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廳、院中吵吵嚷嚷的熱鬧起來，而公孫止披著大氅，壹身盛裝走過屋檐下，從後院過來，庭院中的將領紛紛起身拱手，龍躍虎步過去的晉王朝他們按了下手，隨後轉身走入正廳之中，在壹道道身影、目光裏走上首位，將外罩的大氅扯下丟給旁人，在虎皮大椅上坐了下來。
　　眾人的聲音也跟著過來：“見過晉王！”
　　“都坐下！”
　　公孫止揮了揮手時，眾人方才坐回去，他笑著說道：“大雪剛過，火氣就上來了，孤隔的老遠就聽到夏侯將軍的聲音，端的是雄壯，大家都是沙場之將，心中火氣比常人要大也屬正常，孤不會追究，不過今日年關，不談政務、不談戰事，就好生吃喝，等來年開春後，想封侯拜將的，可要抓住時機了，這天下還能立的功勞已是不多了。”
　　傳菜的侍女陸續過來宴席之間，但裏裏外外的壹百多名將領、官吏都沒有動長筷的意思，安靜中，公孫止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孤初掌中原，接收魏王遺贈，多少讓人心裏不舒服，妳們當中就算有，孤也不惱，畢竟這是人之常情，北地、中原有隔閡也是如此，放小來講，壹個普通人家也有吵鬧的時候，何況是來自各州諸位。”
　　眾人連稱不敢。
　　首位上的公孫止端起酒，擺了擺空手，笑道：“沒有什麽敢不敢的，剛才也說了，人之常情，孤不惱……”笑容漸收斂，冷了下來：“……私下裏吵吵打打，孤不會管，但是因為私怨而耽誤大事，孤的刀就從不認人，要求明擺在這裏了，諸位認不認同？”
　　“但憑大王吩咐——”廳中、庭院裏，眾人端著酒水起身齊喝。
　　“好。”
　　公孫止站起來，雙手捧著銅爵朝周圍諸人轉過壹圈，大口飲盡，酒漬順著須尖滴落時，揮手：“——開宴！”
　　“大王請！”
　　隨著眾人大喝壹聲，廳裏內外頓時喧嘩熱鬧起來。公孫止邀了呂布同席喝酒，說笑壹陣，倆人走上二樓，端著酒水隔著欄柵望著下方庭院壹名名將領坐的滿滿當當。
　　“孤當初起家，武不過高升，文也就只有谷侯，麾下兒郎也不過百多人的馬賊，從未想過有壹天，能有這般盛景。”
　　“世事無常，某家也從未想到能走到今天。”呂布喝了壹口酒，望著天空厚厚的陰雲微微的出神，“說起來，當初在下邳之時，每次看到那白門樓，心裏感覺自己會死在那裏……”
　　公孫止看他壹眼，笑了起來：“溫侯不是死過了嗎？”
　　“死過了……”呂布楞了楞，隨即哈哈大笑，頷下的短須在寒風裏抖動：“……也重新活過來了，蒼天待布不薄！”片刻，他將銅爵敬了過去：“來！為明年戰事，為將來天下大定，妳我滿飲！”
　　豪邁的話語過來，公孫止目光看著下方席間每壹道身影，觥籌交錯，篝火在四周角落燃燒，潘鳳滿臉通紅的擠到夏侯惇身邊，被對方壹手掃開杯盞，隨後又厚著臉皮貼了過去；典韋拉著許褚各自抱著壹壇酒坐在廳外的石階上，不懼寒冷的對飲，喝到高興處倆人脫了上衣，露著膀子繼續對拼；兩個光身子的大漢也引的席間唯壹女將朝門那邊吐了壹口轉去視線，看到自家夫君正與名叫周瑜的人在桌邊畫著什麽，幹咳兩聲，陸遜連忙端了壹碗過去讓她喝了壹口，更咳了。
　　“這是酒……”
　　“……拿錯了。”
　　周瑜看著小兩口的打鬧，想起了家中等待他回去的女子，與喝著悶酒的孫策並肩坐了下來。
　　樓舍上，公孫止拿著銅爵回敬過去。
　　“……飲勝！”
　　天光漸漸西斜落下，黑夜更加寧靜，隨著春季來臨，冬雪化去，整個中原漸漸變得喧囂起來，各州征集的輜重開始頻繁的出現在官道上，傳訊的騎兵插著令旗從徐州壹直到涼州，兩月裏不斷交換著情報，天下的烽煙將在氣溫回暖時，再度升上天空。
　　而在這之前，征伐蜀地的壹支隊伍也出發前往荊州。
　　途經壹個名叫落鳳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