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沮授
白狼公孫 by 壹語破春風
2019-1-8 15:56
青冥天光,陰雨靡靡打在人臉上。
壹人壹馬搖搖欲墜望著高聳的城樓,許攸幾近透支了體力和精神,視野都在馬背上搖晃起來,然後呯的壹下摔在稀泥裏,破爛的衣袍沾滿泥水,城樓上有人打過火把,探頭看了壹眼,對方模樣有些拿捏不住是不是許攸,之後,有士兵匆匆下了城樓。
隨後碰到壹輛從城中過來的馬車,有人掀開簾子:“怎麽回事?”
“有個人說自己是許攸。”
車簾後,那須發半白的身影,神色嚴肅:“打開城門,我正好也要去延津。”
“是!”
城墻上的動靜傳來,落到許攸耳朵裏變得飄飄忽忽,遠遠近近的來了又去,他從幽州見證昌平敗仗,見證了廣陽的壹敗塗地,夾在潰兵、難民當中壹路奔逃南下,躲避公孫止的騎兵,眼看就要到鄴城,半途殺出四個女人,將他身邊僅剩的幾名侍衛殺散,連帶裏面的袁熙和甄宓壹起落入對方手中。
見到事情不妙,他當先騎馬逃走,趕來鄴城搬援兵,此時到的城下,已是心神俱疲到了極致,眼看贖回二公子的差事快要圓滿,到了家門口卻是被人劫走了。
“……攸該如何像主公交代……如何……”
吱嘎壹聲,城門裂開縫隙,有人正從裏面走出,隨後壹輛馬車也緊跟在後,沮授撐著紙傘皺著眉頭快步走了過去:“子遠這是怎麽回事?”
“……攸不知如何向主公交代……公與!攸犯大錯……大錯了……”許攸趴在地上,手拍著泥水大聲叫喊,沮授過來將他攙扶起來:“眼下主公三軍開拔已去延津,此時怕是進駐黎陽與曹軍交戰了,子遠在此哀嚎也是沒用,不如隨我壹道南下,妳在面見主公呈辭說清緣由。”
許攸半邊臉沾滿泥汙,雙唇壹開壹合,良久,方才點點頭:“也好……也好……攸隨公與去面見主公也好……不過先讓城中守將,幫忙派出人手去四周搜尋二公子下落。”
“此言正理!”
之後,他讓人去城中傳訊,便帶著壹身落魄的許攸壹起上了馬車,車內還坐著壹人,身形挺拔有力,相貌端正豪氣中夾雜壹些文氣,見許攸進來,便是略起了起身,拱手:“鵠見過許先生。”
“該是我打擾了,妳坐,我靠壹會兒!”許攸此時落魄,話語倒也客氣許多,讓過沮授坐下後,他擠在車廂角落,與這父子二人說了些許話,隨著馬車搖晃,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不知過了什麽時候,肚中饑餓讓他微微有些清醒,車廂內斷斷續續有些破碎的話語從那父子口中傳來。
“……父親往日勸諫主公,顏良有勇無謀,只是壹介莽夫,如今果然應驗了,此時卻招父親過去……不知是兇是吉。”
“主公性情如此,我又如何勸得住……只能盡人臣之責,若是不聽而自取滅亡,也是我等之過,再則此去延津,為父被典為監軍,更加不得不去了。”
“那父親以為主公……能否取勝?”
“難……主公麾下將士攻滅公孫瓚後變得驕橫,顏良就是壹例,北面還有壹頭狼在徘徊,若是麯義不死,還能抵擋壹面,如今眼下兩頭被夾,縱有二十萬軍隊,也很難顧頭不顧尾,只是但願糧草莫要被人摸清楚才行……”
“父親……若是真敗……”沮鵠正想說下去,對面沮授從車簾收回目光,嚴肅的看著兒子:“妳覺得我輩臣子該做的是什麽?”
“孩兒不知。”
聽到他回答,老人笑著擺了擺手:“妳是不敢說,我輩文人、武人當知恪守名節,世人都說良禽擇木而棲,要是都是如此,敵人打過來,都見事不可為,舉城投降,那誰又願意坐那寶座之上,誰又敢用人,親信於人?”
“……為臣者許下誓言,忠心耿耿,到頭來沒人恪守這名節之道,鵠兒,妳說今天好在自家內鬥,若是外人打進來,這名節要不要?妳肯定要說曹操、公孫都漢人,可以不用遵守,但人人這樣想,今日我投妳,明日我投他,這天下怎麽辦?”
沮授深吸了壹口氣,看過還在昏睡的許攸,目光轉去窗外,壹路的山水劃過眼底:“我輩讀書人,從聖人手裏接過學問,不只是拿來讀的,今日有難,我貪生怕死拋去舊主,後面的人就跟著在學,那為父就汙了手中聖學了……”
“……大丈夫生於天地,當仗義死節,站的頂天立地,方才為後來者立壹個榜樣,於內是這樣,於外也是這般。”
淅淅瀝瀝的雨點飄進來,落在老人的臉上,斑白的胡須微微撫動,沮授正了正袍領:“盡忠盡節而死,把無形的東西,變成看的見,摸得著,便是死得其所了……”
沮鵠點點頭,朝父親拱手壹拜。角落裏,許攸嚅了嚅嘴,輕輕將臉轉了壹個方向,沮授這番話讓他感到渾身不自在,想起了許多年前,他的老師也是這般說過,此時再聽,心裏卻是還是有壹些震撼。
馬車被數百士兵拱衛著,遠去靡靡雨幕裏,在這鉛青的晨雨的後方,鄴城西北方向,來到這裏的難民已經很少了,任紅昌挎刀站在車攆上,淋著這場清晨的細雨,天光快要大亮了。
她來到這邊才得知,袁紹的二十萬軍隊已經開拔去往延津。
龐大的戰場不是她,乃至跟隨的三名姐妹能摻合進去的,可總有些事,她想要去做,當初離間呂布和董卓,讓後者被殺,整個天下局勢都在自己壹個婦人手中改變了,那再做壹次,又如何?
“天下可不光只是妳們男人能幹出壹番事情,我任紅昌也可以!”
最初她其實並未有太多的想法,巧合之下劫了馬車,才發現車中兩人竟是袁紹的兒子和兒媳,這幾日南下途中,漸漸有了壹些計劃在腦中形成,相比公孫止擁有那種橫掃壹切的野蠻、兇戾的軍隊,她的做事方法又是不壹樣的。
公孫止……妾身要征服妳,就先送妳壹份大禮。
她回望壹眼車廂,嘴角微翹勾出壹抹令人驚艷的笑容。
……
延津,戰爭的鼓聲密集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