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先行者

　　上谷郡的天空下起陰綿綿細雨。
　　府衙在往城北門行進的道路上，車轅碾過積水緩緩轉動，蕩起的漣漪恢復時，馬車後面的林林腳步嘩嘩的踩下，濺起水漬，街上的行人已是很少了，三三兩兩的站在街沿望著這支隊伍過去。
　　“甄夫人……放心回去，事情並不用妳親自動手，只需要幫忙給予我部下便利就是。”緩緩而行的馬車內，聲音雄渾卻並不高，讓車內的其他人不敢忽視。
　　簾子隨著車轅起伏，掀起壹角，從外望去，露出公孫止粗獷兇戾的臉側壹部分，話語平淡、清湛：“我與袁紹壹戰，無論是勝還是敗，說到底甄家不會受到壹點損失，相反，還會更近壹步，這樣的事也只有妳甄夫人敢做，而其他人，甚至男人也不定有這樣的魄力。”
　　側面原本沈默的婦人，聽完這話後，半垂的眼皮微微跳了跳，身子前傾：“妾身謝都督誇贊，壹個婦道人家想要替亡夫撐起偌大的家業，少不得要多做壹些事情，既然都督能理解，那妾身先在這裏謝過了。”
　　張氏福了壹禮，看過身旁的女兒，“這是妾身的大女兒甄姜，剛喪夫婿，家中兄弟有些亡去，有些做官，不願操持家業，我將她帶在身邊，過來上谷郡也算和都督混壹個眼熟，將來啊，妾身老了，不能動了，總要有人來接替。”
　　“甄姜見過都督！”那邊，年紀並不算大，也在二十左右的女子怯生生的看了壹眼對面高大的身影，小聲應了壹句。
　　“甄小姐若是想要再嫁，可考慮我北地兒郎。我麾下將領多有單身之人，到時嫁到北地，怕是將領都不想當了，守著嬌妻安心在家做壹個富家翁……不過甄小姐來草原，我自然是歡迎的，時常也可以來我府邸走動，妳與我妻子年歲相差不多，或許也談得來。”
　　公孫止朝她笑了笑，帶著玩笑的意味在說著，不久到了城門口，便起身走下了馬車，揮了揮手算是送別這母女倆人，待馬車走遠了壹點，轉身走上了城頭，站在墻垛後面望著遠去的隊伍，招來蹇碩。
　　“過去後，想辦法先殺麯義，徐榮的西涼軍和於毒的黑山軍正在調動，等徐榮上了太行山，直接攻五阮關，兵逼冀州，到時候最好是讓袁紹自己主動把麯義弄死。至於袁熙，還是老規矩，把他和甄宓壹起劫走藏起來，不過不能把甄家暴露。”
　　先登死士確實有些難纏，這是趙雲與麯義在冀州較量過幾陣後，下的肯定，若是能借袁紹的手除掉對方，沒了麯義統領的先登營，就和沒有高順統領的陷陣營壹樣，只是外強中幹的擺設而已。
　　蹇碩微微躬著身子，身材本就高大健壯，此時壹臉微笑的表情顯得諂媚，“只要徐將軍配合的好，奴婢保管讓那位麯將軍枉死。”
　　躬身說完，旋即，就要轉身下城墻，“還有壹件事……”話語從身後過來，宦官轉過頭來，就見望著城墻外的公孫止微微側過臉，“……壹切都做完，把那個老女人也弄死。”
　　“是！”蹇碩嘴角微微上揚，輕聲道了聲，快步走下了城墻，招呼數十名心腹隨從出了城門，在馬背上再次朝城樓上的身影拱了拱手，揚鞭拍馬去追前面已走遠的商隊。
　　“蛇鼠兩端從不會有好下場……既然妳開始培養接替甄家的人，那我就幫妳……”
　　風撲上城頭，帶著冷漠的話語傳去遠方。帶著涼意的雨點打在公孫止臉上，最後看了壹眼，城外的景色，有人過來撐起了雨傘，旋即，轉身離開。
　　上谷郡以南，小雨落在山麓。
　　壹身戎裝的徐榮牽著戰馬走上山崗，望向下方是蜿蜒的黑色猶如壹條長蛇正在蠕動攀爬上來，被雨打濕的旗幟貼著旗桿，戰馬嘶鳴，不時有踩滑落的石子滾到山下。從他附近走過的，還有壹隊全副武裝的步卒，盾、槍、刀甚至還有人身上帶著弓，精良無比。
　　——那是新組建的陷陣營。
　　他對高順其實並不算熟悉，當初的西涼軍中，徐榮所處的地位也算不得多高，更何況對方只是呂布麾下的壹名將領，階層的隔閡，自然無法認識那個叫高順的人，尤其是公孫止在臨行前的叮囑，對於那個陷陣營的將領如何厲害，心中自然不是很相信的。
　　更何況如今調任上黨，又臨危受命攻打五阮關，讓袁紹轉移對北方草原的關註，這樣增添自己地位的功勞又且能讓壹個名不見經傳的高順拿去……
　　三千陷陣營過去，在最前方，壹身肅穆威嚴的將領夾著鐵盔駐馬陡巖，望著延綿無際的山麓，嘆了壹口氣，“奉先……順將以身犯險，望能重燃妳的血勇。”
　　往南的山麓間，密密麻麻的腳步走過崎嶇的道路，氣氛呈出肅殺，自收到調令將擔任主力進攻遼東的消息，於毒幾乎興奮的半月裏未真正入睡過，騎在馬背上，不停地催促楊鳳等將領，他按著刀柄眺望北方：“該是輪到我們建功立業的機會了，加快行軍——”
　　而後，在大山之中，兩支軍隊交錯而過，雙方將領互相交接了壹些事情，朝著各自使命的地方殺了過去。
　　鄴城依舊是繁盛忙碌的，隨著數年間的經營，壹大批北方豪傑、有誌之士投靠在威名赫赫的袁紹麾下，如今手中兵馬早已超出了往昔數倍的規模，縱然騎兵較少，但依然有了俯瞰天下的資本。
　　“天下英雄盡在我手中，曹阿瞞、公孫狼拿什麽與我鬥！”袁紹站在高聳的鄴城城墻上，俯瞰著遠方遼闊的土地，終於意氣風發的說出了這番話。
　　……
　　冀州西北的大山裏，西涼軍翻山越嶺而來，三萬兵馬直抵五阮關。
　　……
　　淅瀝的小雨點點滴滴沖刷著樹葉，關隘的墻外，斥候飛奔沖入城門裏，名叫蔣奇的冀州大將因數年前錯報於毒圍鄴城的兵馬，而被懲罰調離了中樞核心，文醜拿下五阮關之後，便是來了這裏駐守，看守太行門戶。
　　然後，他看到飛奔入城的斥候，對方明顯是與人戰鬥過的，身上負了傷，人進入城門，“將軍……敵人……西涼軍……”
　　蔣奇皺著眉擡起目光望向細雨的後方，隱隱意識到了什麽。
　　“……有徐字旗，西涼軍正在建造雲梯……”那名斥候斷斷續續的還在繼續說下去，“……要打過來了……”
　　“立即將公孫止偷襲五阮關的消息，傳去鄴城，親自交到主公手中！”蔣奇轉過身，陡然朝壹名心腹大吼了壹聲，“速度要快——”
　　風吹過關隘，細雨傾斜搖曳，山麓裏，撥開樹枝站到山邊的巖石上，徐榮與高順並肩望著蒙蒙水霧裏，那隱約的關隘，捏起了拳頭。
　　“高將軍，妳我來冀州雖說是為了吸引袁紹，方便主公攻打遼東，但區區壹個關隘都不能拿下來，如何讓袁紹正視我等西涼健兒？當初他引董卓入京，自己卻趁機逃離，渾水摸魚到了如今威勢，這次我要親自帶兵會會他，而這處五阮關……”
　　“……就當妳我重歸天下人視野的開胃菜！”
　　沈默的高順，也輕啟嘴唇，“聽聞冀州麯義善於用兵，我也要想會會他。”
　　建安四年，三月十七，曾經的西涼軍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