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壹章 北歸

　　雨還在下，天空昏暗，春季壹場雨水並不大，但壹連就是幾天。沙沙沙……踩過濕潤落葉的腳步聲響起在山麓林野間，前方再過去就上了太行山，壹直往北過上黨郡，半個月後便能回到草原。
　　公孫止騎在馬背上，看了壹眼橫坐自己懷裏的少女，目光望向周圍有騎馬，或徒步牽馬緩行的眾人，此次南下除了損失十余人，收獲其實頗多，壹個是懷中的女子，另壹個自然是在關東群雄面前，讓所有人知道自己公孫瓚的兒子，成為了三英之壹，原本倒不想利用這壹點的，可尤其是劫了蔡琰後，往後想的可能更多了，逼著自己把事情做下來。
　　“……首領，我有件事想不明白。”高升從旁邊騎馬靠近過來，看到少女在熟睡，便是小聲問道：“前幾天，咱們為什麽要幫打敗仗的關東聯軍？”
　　馬蹄翻起稀泥，搖搖晃晃間，公孫止嘴角勾勒出笑容：“自然是看不慣西涼軍，既然有機會咬上壹口，自然要咬，而且要咬出血，疼死他們。”
　　數日前，他們偷襲了徐榮的後寨，尤其是營中的糧倉，至少有兩座燒了起來，算是將目睹洛陽慘劇那壹股怒火傾瀉出去，至於救下曹操等人，公孫止還有壹個先知先覺沒說出來，他知道這位梟雄不可能死在這裏，與其不理不睬，不如順手人情。
　　李恪揚起狼牙棒，豎眉：“首領不喜歡西涼軍啊，那……那我再去把華雄揍壹頓……給首領出氣。”
　　“回來！”高升叫住他，“趕緊讓弟兄們休息生火吃飯才是正緊。”
　　傻楞的身影摳了摳後腦勺，“哦”了壹聲，不舍的看了遠處被捆縛趴在馬背上的大塊頭，方才去了前面。過的壹陣，周圍十多堆篝火在林間壹片空地上燃起來，這樣的綿雨天氣生火比較麻煩，但對於常年刀鋒上混口吃的人來講，這點並非什麽難事。
　　只是這樣的陰雨天，持續的下雨大氅、皮襖變得潮濕，穿在身上感受到春意的寒冷，待火焰燒起來後，不少人脫下了外罩的皮襖提在手裏在烘烤，至於少女因為壹直在公孫止的懷裏，加上身子嬌小被大氅遮蓋著，除了裙擺被雨水打濕外，便沒有這方面的煩惱。
　　過了壹陣，雲層後的天色微微明亮起來，雨在飯食好的時候收住了，常時間吃肉幹等葷腥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有時候還是會用搶來的鐵鍋、鐵盔來煮壹些稀粥、野菜。公孫止特地讓人收刮來的漆碗，甚至壹整套漆制餐具、生活用具。
　　端過盛有幾片野菜的肉湯，遞給少女，公孫止就地坐下來，啃了壹口幹餅，咀嚼著開口：“……荒郊野嶺，沒啥好東西，待到了上黨郡，尋壹家豪紳的院子，再讓妳好好休息幾天。”
　　“妳不能這樣——”
　　對面，蔡琰皺起秀眉，蔥白的手掌連擺：“我……我還沒那麽嬌貴，妳們別去殺人了……還是抓緊趕路吧……”
　　“這麽久了……妳還是心善。”公孫止奪過她手中的漆碗，喝了壹大口，蔡琰哎哎了幾聲，盯著那碗小聲嘀咕“那是我喝過的……”這樣的話語，片刻後，男人又將碗還給她，“到了狼窩，妳就要學會當壹頭母狼，狼群待不了羊的，明白嗎？”
　　旋即，從腰間掏出壹把匕首塞進少女的手中握緊，叮囑：“記住，除了侍女和我，誰要是在妳身邊待上幾息，妳就紮過去，往喉嚨、心窩、胯下猛刺，就算刺錯人了，算我的。”
　　蔡琰握著帶有體溫的匕首，發懵的點了點頭。
　　“有那麽危險嗎……”她想著。
　　如此過了壹個時辰，眾人休息的差不多了，折了壹些帶著樹葉的枝椏編制成圓圈背負起來，以防再次下雨，收拾好東西準備上路時，壹身破破爛爛像乞丐壹樣的身影躬著過來，小聲在公孫止耳邊說了什麽，他目光看向身後來的林間，馬蹄奔馳的聲音漸漸響起。
　　眾狼騎倒也沒有緊張，只是側了側臉，聽馬蹄聲便是知道只壹騎而已。
　　“過路的？”高升扛起大刀偏頭看去，視野之中，樹木間隙壹名騎士渾身濕漉，衣袍緊貼，發髻散亂垂在臉頰，頗為狼狽的過來，然而相隔四五丈時翻身下馬，方才見到對方身材中等，卻壯碩有力，相貌中正頗具威嚴。
　　步履踩過落葉發出輕響，對方快步走近，擡起雙臂拱手：“譙郡曹純見過公孫首領。”
　　“嗯？”
　　從肉幹切下壹塊肉，放進口中，公孫止偏過頭，皺下眉毛，“曹操是妳什麽人？”
　　“是純的族兄。”對面，那人言語倒是耿直。
　　咬合的嘴停了壹下，就連旁邊的蔡琰也露出些許驚訝，對面的男人起身，大氅撫動，劃過眼簾，朝名叫曹純的青年大步走過去。
　　“妳……壹個人追趕我們……何事？”公孫止將彎刀唰的插回鞘內，站到對面前，冷眸盯著對方。
　　曹純表情肅穆，不懼對方的目光：“純，見公孫首領以及眾兄弟騎戰了得，起了效仿學習之心。”
　　周圍，壹眾狼騎轟然大笑起來，高升摸了摸大光頭，歪鼻卸眼笑起來：“這倒是奇了，好日子放著不過，跑來跟我們跑刀口討生活。”
　　似乎見眾人不信，曹純朝沈默的公孫止陡然單膝跪下來，拱手壹拜：“純願以師禮待之。”
　　林子裏笑聲戛然而止，這個時代對於師禮的看待是非常重的，漢人重承諾，非輕易許之，此時曹純這句話倒讓場面變得嚴肅。
　　“妳不怕跟了我，將來就回不來了？”公孫止望著他，轉身將蔡琰扶上馬背，“狼吃進嘴裏的肉，就沒吐出來的道理，就算想走也晚了。”
　　“這……”曹純楞了下，顯然也沒料到對方竟不按規矩出牌。
　　不遠，壹匹馬背上趴著的華雄仰臉，笑罵了壹句：“讀書讀傻了吧，愚蠢。”
　　片刻後，山林之間，眾狼騎翻身上馬便是轟的壹聲，曹純微微張著嘴，眨了眨眼，看著這支隊伍，好奇勾了起來。
　　前方，公孫止策馬回頭看向這位才二十歲的青年，招手：“……走吧，想練騎兵就跟上來。”
　　“是——”
　　曹純激動的抓過韁繩，翻身上馬，口中隨著那邊隊伍壹起呼喝了壹聲：“駕！”
　　縱馬跟了上去。
　　……
　　……
　　天光北去萬裏，三月初的冰雪早化開，草原已經是壹片嫩綠。
　　白狼原。
　　丘陵綠野之間，有炊煙升起，偶爾會有幾輛南來北往的馬車從這裏經過，與丘陵外的馬賊商討，隨後將貨物卸下，裝上牛筋、皮毛等物，往裏而去，林子間傳來女人們嬉笑的聲音，有的挽起袖口在水潭邊清洗衣物，轉過頭朝不遠水邊的幾個蹣跚學步的孩童叫嚷幾句，嚇得孩子坐倒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不久，壹名背著弓箭的馬賊心疼的將孩子扶起來，又走開，幫忙搬運貨物去了。
　　這裏已然是壹片熱鬧的地方。
　　東方勝站在半山腰上的狼穴洞口，著了壹身藏青色的袍子，背負著雙手，目光望著這片地方。
　　從這邊遠去，更西北的方向，壹支來歷不明百人數量的騎兵奔馳在草原，鐵甲嘩嘩的震動，為首壹名騎士飛馳中，偶爾從遮面的鐵盔中露出壹縷金色，在他們的身後，是壹群追趕的匈奴騎兵。
　　陰沈的天空，變得不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