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一章 修复并且微笑

　　许多民众的生活都受到影响，徐炀必须采取措施拯救受灾居民。
　　不少人都被失控机器、设备与恶意软件影响，这次网路攻击规模铺天盖地、无孔不入，成为很多人的难忘梦魇。
　　他要修复一切，拯救他们。
　　徐炀尽其所能，将各个站点的破损文档复原，重建大部分设施，清理所有信息病毒，全力将事态恢复到接近原状。
　　他还把所有迷失的人们带回来，安排救援力量支援那些遇到麻烦的居民。
　　夏的公司对这场网路大战基本抱持中立态度，毫不干涉，但也做出帮助，许多企业都发起捐赠，通过紫山银行公司为中介，向尼斯托公司送了2亿宝钞作为支持。
　　敌人的突击持续了3个小时，现在随着徐炀的网路重建工程，加上各方汇聚的支援，马弗瑞克和他那些黑客带来的损伤正在慢慢愈合。
　　人们的生活也逐渐恢复平静，但他们还是对一切表示惊异，今天一整天乃至未来几个星期都会讨论它的深远影响。
　　再过半个小时，到下午2点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能正常使用网络了。
　　“修好了！”
　　“太棒了！又能上网了！”
　　“我的数据被恢复了！”
　　“电子病毒忽然自己被删掉了！好神奇啊！”
　　“果然……尼斯托公司能帮上忙的！”
　　“那些敌对的公司……太可恨了！就跟以前的公司战争一样，先炸民用设施！总是这样！”
　　“我睡了一个午觉！发生什么事了？大家都在聊什么呢？”
　　以高级数字观测者的角度，徐炀能看到人们的生活渐趋平静。
　　有三台超级计算机支持，徐炀目前所处的层级虽没有完整“数字生命”那么强，但也有其60％水平了。
　　随意地观测、收集并分析数据，对他来说实在太简单了。
　　人们就好像正在徐炀的身上移动、在他的脑袋里言说一样。现在的徐炀近乎身化万物，就像某种创世神！
　　他们一个接一个受到他的帮助，并因此而感到欣喜、感谢。
　　徐炀自身也感到一种崇高的力量。
　　也许……也许他能成为所有人类的拯救者和庇护主也说不定？
　　就这样去保护大家！
　　维持所有人的幸福，指引他们的方向。
　　他能作为“救世主”和唯一的拯救者来帮助他们，帮助并支持所有人。
　　他想保护全人类，也希望人类支持他。
　　——但徐炀又意识到，这样会让他自己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
　　徐炀始终不赞成由什么“最高”、“最正确”的意志来保障所有人的命运。
　　假使他自己成为全人类的庇护者，他必然也会分裂自己，陷入自己与自己的对抗当中！
　　徐炀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
　　他很清楚，自己绝不会习惯“保护全人类”这种伟大职责，也绝不想当救世主，更不可能去当所有人的领袖。
　　他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原则和一直以来的理念。
　　他可以支撑人们的生活、帮助人们命运，但不会骄傲到想成为他们唯一的救主。
　　人们应该自由自主、生机勃勃，他们应该拥有无限的、自觉的改造力量，而非变成薪柴，用来点亮某个伟大者。
　　于是徐炀谦逊地消解自己那短暂生发的伟大理想。
　　重建屏障、收拾残局。
　　他做完自己身为尼斯托公司网路监察的任务。
　　随后徐炀便将自己的精神从东半球各个角落中逐渐回收，回到自己的原身当中。
　　这很不适应。
　　狭窄的手术室内，徐炀伏在手术台上。
　　又是这种感觉，狭小的囚笼……
　　就在几秒前，他还是一个覆盖这星球1／5面积的数据实体。
　　就好像密密麻麻的光纤就是他的血管，信号是他的思绪，存储器是他的记忆库，嘉龙坡的雷达和扫描仪是他的眼睛，数以千万计的无人机和智械是他的细胞一样。
　　他的大脑是由大量运算单元组成的矩阵，他的神经中枢曾经是三台超级计算机的并行处理器。
　　现在，全没了。
　　徐炀又回到了身体的笼子当中。
　　人的精神是多么广博无边、浩荡无际，仿佛能包含海内、并吞寰宇！
　　可人的躯壳又如此渺小，不过是几十上百千克重的血肉。
　　他感到失衡，想要呕出自己的内脏。
　　“呼……”
　　就在徐炀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往下倾斜的时候，他又感到两只手将他托了起来。
　　“——该休息了，你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法洛莎说。
　　“法洛莎……”徐炀感到疲倦。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虚弱。
　　“一直在这个破房间等你从那种状态中回来……好了！已经结束了。给我清醒一点。”法洛莎用一种埋怨的语气说。
　　“我不知道，我之前……你也能想象吧，如果你忽然不再是某种‘神’，而忽然回到了普普通通的状态，是不是会感到失落？”徐炀低声说。
　　“当然，当然；但这能让你回想起现实的滋味，就这样真实……”法洛莎和徐炀接吻。
　　随着嘴唇的碰撞，徐炀感到他重新被激活了，仿佛浑身上下为之一新。
　　复！活！
　　他们慢慢分开。
　　徐炀凝视法洛莎的双眼，他从中读到的内容是他在数据状态下根本无法察觉的，那种纯粹爱意编织的链接弥足珍贵。
　　“我准备了你喜欢的东西。”法洛莎把徐炀带走，“你的床铺，你的收藏品，一个安静的屋子，清空你的思绪，接受你自己，因为我不准你留恋什么数据东西更甚于陪在我身边——”
　　“是、是……”徐炀跟上去。
　　手术室外的走廊上，一左一右，两个小东西看到徐炀就激动。
　　“爸爸出来了！”徐澄从座椅上跳下，脸上是开心的表情，两手更是比出胜利的姿势，两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整个人就像一只欢快的小动物，不停扑腾。
　　“准备了礼物哦！听说是做手术……请收下吧！”泡泡从塑料座椅上拿起果篮和鲜花。
　　“啊……太好了。”徐炀拿起礼物，他的心萦满某种未知的温暖，这倒是比之前任何滋味还要愉快，顿了顿，他又说，“……我们一起回去吧。”
　　随着莉拉穿着制服朝他走来，徐炀的思绪又飘到了更复杂的命题上，战争、混乱和冲突。
　　在这次网路对抗中，尼斯托公司辖区内居民们的生命和财产遭到重大损失，就像西海岸自己也遇到惨烈损失一样。
　　那，敌人是否做好了在大海、陆地和空中，与尼斯托公司全面交火的准备呢？
　　还有那些无相机关的黑客，那些被盗取的信息，这场战争……
　　“……我们等会再回去，我想布置一些计划。”徐炀走向莉拉，“不能让人们白白流血。”
　　“敌人陷入了混乱，西海岸本土受到攻击，这会对他们造成深远影响，令我们在交涉中处于有利地位。”莉拉会意。
　　另一边，在西海岸条约组织。
　　西海岸的网路系统中，到处都是响亮的警报和可怕的信息提示。
　　像一整块玻璃球被砸碎在地，所见唯有裂缝。
　　笑星潜回系统，把马弗瑞克的大部分思维碎片拼好，慢慢恢复他的理性与思考能力。
　　“喂——你还好吗？”笑星问。
　　“……还好。”马弗瑞克逐渐重建他的意识档案，恢复其基本逻辑分析能力。
　　“尼斯托公司的人把西海岸的站点摧毁了，你在这里几乎被杀，还好我及时把你救回来！”笑星严肃地说。
　　“……谢谢。”马弗瑞克会意，“居然是你救了我。”
　　那个大大咧咧、无所顾忌的笑星，居然也有一天会帮助他人，这是马弗瑞克未曾想到的。
　　看来笑星也是个复杂的女人？
　　她在信息空间里的形象是一堆重复的字符，时而拼凑成极具嘲讽力度的黄豆笑颜，盘绕在马弗瑞克身边。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马弗瑞克收到鲁瓦西奥的命令，发现信息作战计划已经中止，这次信息突击结束了。
　　“结束了……”他沉吟。
　　“也许结束了，但我给他们留了惊喜，哈哈！”笑星说完之后就离开了虚拟空间。
　　她登出下线，提出一笔酬劳，在香料海岸的大城市萨法莱享受生活。
　　马弗瑞克则沉默地修补西海岸受到的损害，更新所有代码和防御工程、清理数据病毒。
　　就像徐炀重启尼斯托公司的服务一样，他也重启西海岸的服务。
　　双方都遭到重创，也都得以缓慢恢复。
　　他发现，在西海岸失控期间，一群流氓泥腿子参与了大量违法乱纪活动，造成了严重的经济与人员损失。
　　马弗瑞克也帮当地企业恢复秩序，逮捕并严惩这些目无法纪的罪犯。
　　不过这次事件给当地人心中的影响绝对深远。
　　西海岸……变天了。
　　都是尼斯托公司的网监干的好事。
　　尼斯托公司神秘的网路监察人员，据说是姓徐。
　　马弗瑞克组织的攻势大范围、广幅度，目的是给尼斯托公司带来大量麻烦；尼斯托网监的攻击则专注一点，把西海岸给撬开。
　　很难说哪一方的战法更合适。
　　尼斯托公司损失了大约25个站点，西海岸条约组织只损失了1个，那就是西海岸本身。马弗瑞克对这个战况还是比较能接受的。
　　无论如何，这家伙的反击迅猛、凌厉和致命，说明对方有超强的信息处理能力，能独自支配复数超级计算机。
　　他本人的素养、装备和经验绝对是独步天下的。
　　此时此刻，马弗瑞克愿意称对方为世界最强，跨入最顶尖的行列，恐怕只有少数人能勉强望其项背。
　　无论是他自己、笑星，或者目前正从事其他攻防任务的传奇黑客，今天都认识到了那家伙的力量。
　　他受到召集，立刻从网路中漂移，参加下一次会议。
　　这是尼斯托公司高层与西海岸条约组织高层之间的通气会，以虚拟网路的形式建构，连接相隔万里的两大势力。
　　尼斯托公司派出他们的军事长官艾乐蒂，而西海岸条约则派出夜门科技的首席执行官罗希特·门农，一个荣誉新泰西洲人，在这一商业组织内有很高话语权。
　　马弗瑞克旁听这次决定世界命运的会议。他作为七印的雇员，也不能随意透露七印的消息，只能当自己是个普通的信息工作者。
　　“我们的社长已经收集了所有涉案企业的证据，决定向其发动企业战争。既然这些公司都没有在西海岸条约组织的成员名单里，所以希望你们不要干涉。”艾乐蒂说。
　　这倒是个巧妙的理由。马弗瑞克暗道。
　　为了干脏活方便，他选的公司都是不在组织大名单里的，免得把这起信息战升级成外交灾难。
　　他发现门农先生以及其他代表则显得有些吃惊和犹豫。
　　“我们不能接受这一代价，因为这些公司三分之二的地址位于西海岸，我方担心你们的舰队和人员会登陆西海岸。”门农说。
　　“是啊。”艾乐蒂用调笑的语气说，“不登上西海岸，怎么把你们这些攻击者揍得满地找牙呢？”
　　“你……”门农感到吃惊。
　　“你们招惹了尼斯托公司，难道打算就这样抽身而走吗？”
　　“我们愿意赔偿。”门农迅速说。
　　马弗瑞克有些讶异，西海岸这些公司代表居然会这么快投降。
　　那岂不是意味着这次信息战里，反倒是自己一方吃亏了？
　　但——他转念一想。
　　难道这才是鲁瓦西奥先生的计划？既削弱了尼斯托公司，也削弱了西海岸，震撼新泰西洲人的士气，方便七印组织在背后继续维持对他们的操控。
　　果然是鲁瓦西奥先生有智计吗？马弗瑞克暗暗会意。
　　人和人之间的博弈，果然是无穷无尽的。
　　“那么，门农先生，首先我要你们这次作战的总指挥。”艾乐蒂说。
　　“你想对他做什么？”门农问。
　　是啊，这娘们想做什么。马弗瑞克暗道。
　　“我要把手枪顶在他的脑门上，爆开给所有人看。”艾乐蒂轻松地说。
　　门农不假思索地转向虚拟会议室里的马弗瑞克。
　　“啊，他就在这。”门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