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 無形

　　看著葉子那凝重的神色，黃蜂的神情也不斷變化。
　　“我給妳們添麻煩了嗎？”黃蜂的目光移到桌上的芯片，伸出手，“那個呆子拿槍指著我，轉頭看到嘉龍坡，說了聲‘天啊’，然後又說‘好漂亮的城市，我們去約會吧’，我就信了。”
　　“妳們確實應該好好享受人生。”葉子壹邊說壹邊布置防禦。
　　“早知道會這麽麻煩，還不如壹槍崩了自己。我靠著壹把霰彈槍拼了好幾回。”黃蜂喃喃道。
　　“再堅持壹下，生命是很寶貴的。”葉子牽住黃峰的手。
　　“有什麽寶貴？”黃蜂不解，但也沒有甩開。
　　“再等20年。”葉子默默地撫摸自己的小腹，“再等壹代人，我們就能慢慢地改造這個世界的大多數地方，我們會活在壹個更公平、更自由的環境裏，所有人……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妳們到那時候也會幸福的。”
　　“妳有孩子了？——咳！”黃蜂壹邊說壹邊咳嗽。
　　她跌跌撞撞走到床頭櫃上拿出紙巾，擦去自己吐出來的血。
　　外面傳來零星槍聲，葉子扶著黃蜂坐到房間內的大安樂椅上。
　　“我們會試試，看能不能擋住追兵。”葉子說。
　　“尼斯托公司會把我當做資產嗎？”黃蜂懷疑。
　　“只要妳拒絕讓我們賺錢，我們就沒法把妳當成資產。這也是妳壹直以來的策略不是嗎？”葉子露出壹個好看的笑容。
　　“哈。”黃蜂低下頭。
　　“先收好錢，不知什麽時候有用，還要幫妳看病。”葉子拿了張現金卡塞進黃蜂手裏。
　　黃蜂瞥了壹眼卡上的數字，100萬！差點誘發心臟病然後暈過去。
　　她壓平心跳，壹遍遍地撫摸桌上的智能芯片，A40，咱們有錢啦。
　　“我很榮幸看到有史以來最好的現實操縱者站在我面前，壹旦妳到了這，我們就會保護妳。”葉子站起身，望向窗外。
　　另壹邊，收到消息後，102扛著斷軍矛來到底層，準備驅趕那些靠得過近的準軍事化人員。
　　暴雨之中，密密麻麻的雨點拍打在102的魔女盔甲上，發出壹連串劈啪聲響，大雨給102壹種安心的感覺。
　　“酒店已經關閉了。”102大喊，“快走吧！”
　　那些士兵和準軍事人員只是沈默地靠近，102迅速朝他們開槍，銃槍開火，焰浪呼嘯，炮彈炸裂在他們當中，迅速炸飛數十名武裝人員。
　　黑暗中有更沈重的腳步聲。102察覺到危險，往後退到花壇旁邊，這裏沒什麽像樣的掩體。
　　四支烈火長矛忽從黑暗中投擲過來，102強化全身，高速閃避，其中壹支長矛擊中她左側肩膀，其他的命中臺階，迅速燃起不滅烈焰。
　　黑色火焰燃起，燒毀102左肩的所有皮膚、骨頭和盔甲。
　　劇痛如潮，她皺緊眉頭迅速後退，盔甲的內置接口為她註入治療針。
　　102看不到敵人，她咬緊牙關，徒勞地用右手揮舞斷軍矛，身後就是希盛酒店，無路可退。
　　忍著劇痛，102蹲在壹個廣告牌後面，四發火矛又壹次從暗中射來，擊中整個廣告牌，它瞬間開始燃燒並且融化。
　　“102！”101在通信頻道裏大喊。
　　“黑色火焰！”102低頭看到自己被擊中的地方，左肩的情況慘不忍睹，火焰沿著她的傷口蔓燒，高溫盔甲黏在皮膚上劇痛難當，第二劑治療針也被使用，接下來是麻醉劑和戰鬥鎮痛劑。
　　但是沒用，她要的是滅火，而非治療。
　　102滿頭大汗，定睛壹看，超過10名無形禁衛軍從黑暗中出現。其中四名已經脫離盔甲，以完全漂浮的黑火形式存續。
　　酒店門口的安保人員與戰鬥機器人立刻朝它們開槍，這些幽靈般的怪物擡起手中槍械，四人則手握燃燒火矛，沈默地朝酒店口的防衛力量射擊。
　　這完全是壹場屠殺！
　　102只聽到壹連串密集的慘叫聲和爆炸聲，隨後希盛酒店的防衛陣線就瞬間坍塌。
　　幾輪射擊後，102轉頭看到每壹臺機器都被點燃或者引爆，而人員倒在血泊當中。
　　遠處，無形禁衛軍還在沈默地前進。
　　102想撫摸自己的傷口，但碰到的只是壹個碩大窟窿，黑色火焰克制壹切防禦，只是不斷燒灼和毀滅，直到它本身損耗殆盡。
　　“它們是沖黃蜂來的！我們不能在這裏跟它們拼命！”102虛弱地說。
　　這時候需要的是現實操縱者，而且是最強大的那種。
　　她呈跪姿，朝無形禁衛軍開火，銃槍釋放出的炮彈轟炸在其中壹人的盔甲上，只是讓它的腳步停了片刻，無形禁衛軍還在前進。102往後退，單手操縱銃槍實在不便，而且受傷嚴重影響戰鬥了，幾名尼斯托軍團士兵將102救回酒店大廳內部。
　　緊接著，無形禁衛軍們便擡起手中的槍械朝整座酒店射擊，槍聲響成壹片，玻璃碎裂的聲音不斷炸響。
　　它們要把整座建築毀掉。
　　101瞬移過去，抱住102返回安保部。尼斯托公司的士兵們神情警覺，做好了層層防守的準備。
　　“怎麽會有這麽多無形禁衛軍？”軍官皺眉。
　　“等著。”101把重傷而沈默的102放下。
　　緊接著，101瞬移進葉子的房間，對黃蜂怒目而視。
　　“是妳。”黃蜂看到101出現在室內。
　　“帶她去這個地方，不要動怒。”葉子說。
　　她聽著下方酒店飽受摧殘的聲音。即便在高層房間內也感到隆隆聲不斷。通常遇到3名無形禁衛軍聯手就算重大沖突，這壹口氣10名……換哪家公司也不敢說能低代價消滅，連殺戮之律也不能傷害這種非實體、無生命的火焰怪物。
　　“妳呢？”101皺眉看著葉子，“無形禁衛軍會把整座大樓拆掉的。”
　　“我來解決。”葉子從容地說。
　　黃蜂把桌上的智能芯片裝進小匣子裏，塞回包中。
　　101拽著她的胳膊跳躍走。
　　下壹秒，黃蜂發現自己出現在壹個骯臟的回收站裏，這裏是東北角某個臭烘烘的商店。
　　夜已深，壹盞昏黃電燈光線忽明忽暗。
　　101把黃蜂扔在這後就不管了，跳回酒店當中。
　　黃蜂捏了捏包裹裏的小匣子，舉目四望。
　　101把她送至的這座回收站非常窄，很不起眼，門緊緊關著，用鐵索和不透光的障礙物擋住。看來這地方的夜晚並不安全，雨水不斷從縫隙底下滲透進來。
　　黃蜂在骯臟的空氣中猛力咳嗽，驚動屋內的商店主人。
　　壹個肥胖、骯臟的男人推開門，遲鈍地走出來。
　　看到黃蜂，他神情稍稍變化，身上穿著浸滿汙漬的套頭衫。
　　黃蜂頓時感到極其厭惡，幾乎是生理上的排斥。
　　“不要碰我。”黃蜂抄起櫃臺上的壹把小刀，對那男人猛力揮舞。
　　“嘿、嘿。”男人發出難聽而沙啞的笑聲，“他們把妳交到我手裏了。看來是真的沒辦法了。這裏信號很復雜……沒人能抓到。”
　　“妳想對我做什麽？”黃蜂皺緊眉頭。
　　“要看妳配不配合了……從今往後，我說什麽妳做什麽。”猥瑣的男人站在門框的陰影裏。
　　黃蜂的心裏湧出壹股強烈的惡心感，尼斯托公司把她賣給了個醜陋至極的老男人！
　　她抓起刀朝那男人刺去，他躲閃不及，挨了壹下。
　　“嗷！”男人慘叫壹聲，身形迅速往內皺縮，外貌頃刻變幻，成了壹個梳著黑色長發、圓下巴的女孩。
　　“妳是誰！”黃蜂大吃壹驚。
　　“我是杜遷遷……”她迅速從口袋裏給自己打治療針，還好那只是小刀，傷的不深。
　　“變形怪。”黃蜂隱約記得這個魔女。
　　“是的，是的……”她絲絲吸著涼氣，“現在給我講講妳們那深入人心的愛情故事吧，看我能不能從中學到點東西。”
　　“我得先睡壹覺。”黃蜂把刀扔到櫃臺上。
　　杜遷遷看傷口肉眼可見的穩定，於是呼吸也不急促了。
　　“不只是壹覺那麽簡單，我在這裏用隱蔽的方式屯點東西……左鄰右舍都是怪胎，四面八方堆滿窮鬼，沒人能查到這。”杜遷遷帶黃蜂進到裏屋，那裏有個巨大的銀白棺材般的機器，它像某種永恒的紀念碑或技術世界的符號，連接著壹個獨立的特大蓄電池，旁邊擺著壹張窄床。
　　“冬眠艙？”黃蜂認得出來。
　　“在妳的病情惡化之前，我們必須把妳的生理條件完全封住。”
　　“妳就住在這樣的地方？”黃蜂皺眉聞著這裏的惡臭。
　　“我小時候就壹直住在這樣的地方。”杜遷遷坐在那張小小的床鋪上，“沒有錢，沒有幹凈的食物和水，沒有可信任的鄰居，沒有人來幫忙。”
　　“現在是憶苦思甜？”黃蜂坐在冷冰冰的冬眠艙上。
　　“我在等待。”杜遷遷看著自己的手，“這種等待很苦澀，就像蛇追尋蛻皮，楓葉追尋秋天壹樣。”
　　“不明白。”
　　“……妳就暫且接受我們的安排吧，在其他的地方，追兵還在虎視眈眈。”杜遷遷準備把黃蜂冰起來。
　　黃蜂默默無言。
　　另壹邊，安保部內，101把琥珀花蜜給102舔。
　　102用力舔了壹口，她肩膀被黑火灼燒的傷口才慢慢開始復原，難看的血肉開始重新生長。
　　“如果還疼的話就再舔壹口。”101心疼不已。
　　“沒關系的，這個還能用兩次，在必要的時候再用吧。”102笑著擺擺手，若無其事地坐在醫療床上。
　　與此同時，葉子已經準備好了行裝，要出去跟外面那10名無形禁衛軍談判，兩名軍團士兵準備跟她出行。
　　“外面很危險的。”102轉向葉子，“10名無形禁衛軍！這也太可怕啦！”
　　“沒事。”葉子泰然自若。
　　她前往外面，走進大雨當中，無形禁衛軍們紛紛擡起槍，瞄準葉子。
　　感受著空氣中傳來的殺意，葉子卻面無懼色。
　　“停戰協議剛剛簽訂完，妳們不會想再次開戰吧。”她的聲音很有穿透力，在大雨中擴散。
　　“交出黃蜂……妳們是先打破協議的壹方……”壹名無形禁衛軍啞著嗓子說。
　　它的聲音本身也像火焰悶燒，不似常人。
　　“我們也知道和平協議的分量，所以，我們先按酒店從業人員的標準接待了黃蜂，然後就把她趕走了，她不在酒店，妳們就算把這裏拆了也沒有意義，妳們應該也知道她的信號已經不在這了。”葉子鎮靜自若。
　　“101……102……還給我們。”
　　“她們也不在這。”葉子堅持。
　　10名無形禁衛軍就像10頭厲鬼壹樣，與葉子對峙。
　　她紋絲不動，雙腿筆直，將自己定在地上，幻想著有子彈颼颼掠過她身側與頭頂。暴雨將她打得濕透。
　　緊接著，無形禁衛軍們壹個接壹個退去。
　　消失在雨夜的陰影中。
　　葉子高懸的心最終放下。她何時有了如此純粹的勇氣？她自己也難辨時刻。而今沒有逃避，沒有恐懼，她感到自己也真正成了足以令他人倚靠的大人物。
　　她轉頭看。
　　在剛才的交戰中，整座酒店的入口已經被打得稀巴爛，玻璃大門化作滿地齏粉，大堂內的家具也完全被撕碎，盡頭墻壁與廊柱上滿是黑色彈孔。這樣的酒店是不能見人的。
　　她淋著雨回到大堂中。
　　勇氣支撐著她不至於摔倒，其他安保人員紛紛趕來，服務員用精致的吸水布擦幹葉子的頭發。
　　“血！”102忍不住說。
　　“沒什麽，不是剛才受的傷。”葉子說，她感覺臉上火燎燎的，還是之前在窗戶邊中的彈。那到底是誰打的？
　　其他人看到葉子臉上的血痕，以為是剛剛受的傷，面如土色，酒店的經理們更嚇得魂飛天外。
　　“我要變得更強！”102躍躍欲試。
　　“雖然我對魔女的力量壹竅不通，但我知道黑色火焰不是物理側能夠打敗的。大家去準備晚餐吧，酒店還需要壹段時間才能開張。”葉子往前走，坐在被打爛的大堂沙發上。
　　“是！”其他工作人員趕緊飛奔去處理食物。
　　101望向無形禁衛軍消失的方向，它們抓不到自己，但仍然棘手。
　　每壹次黑火魔女的制造都伴隨著幾十名禁衛軍的誕生，時至今日它們的數量應該超過200名。
　　“只有破解黑火的秘密我們才有勝算。”101低聲說。
　　“也許就在明天拍賣會上的畫作裏，那些孔雀的幻象代表著回憶和神秘的知識。”葉子沈思，“它們能幫我們解開答案。”
　　101忍不住走上去幫葉子擦去臉上的血跡。
　　“真的不是剛才中的彈嗎？”102說。
　　“別太擔心，做事必須付出代價，有時候我也可以成為代價的壹部分，這很自然。否則我也沒資格隨意差遣妳們了。”葉子將壹條腿疊在另壹條腿上，“現在有方向了，我們可以問那幅畫：怎樣才能熄滅黑色火焰……到時候我們才無需畏懼。”
　　“是！”
　　這壹刻，101和102才算真正信服了小島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