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壹十六章 歡欣

　　“怎麽會有這麽美的地方？”陸鏡與凜音壹起下沈。
　　陸鏡對希利斯之海的結構系統壹無所知，全靠凜音帶她下潛。
　　當她們進入數據化世界的深處，凜音將數據層的序列數據轉化為圖像數據，再加以渲染，直接在陸鏡的數據意識中輸出。便陸鏡看到壹片金黃色的空間，仿佛這片大海是由琥珀、蜂蜜和黃金所鑄造的壹樣。
　　為了獲得更多認識，陸鏡像壹只活潑的小海豚壹樣往下鉆探，想要直抵希利斯之海底部，她發現這個系統極為廣博，連接著尼斯托公司目前存在的數萬個數據站點。她非常驚訝，自己竟能在數據系統中自在飄遊，對她來說希利斯之海完全是超出認知的全新技術。
　　“更美的地方還在後面。”凜音帶陸鏡進入被稱為“中間層”的區域，她技藝嫻熟，驕傲地向陸鏡展示來自徐煬的全副技藝。
　　“妳常常來這裏嗎？”陸鏡好奇地問。
　　“當然，我已經是希利斯之海的職業工程師了。”凜音撒謊。
　　她們的對白並無語音，是用生成代碼的形式浮現在數據空間中的，凜音以為這樣陸鏡就看不到自己撒謊時的尷尬狀態，但陸鏡卻檢測到了凜音拖長了的紅色數據碎塊，它們被拋在身後，就像凜音把害羞的情緒扔下壹樣。
　　這下陸鏡就知道凜音在騙人了，她貼近凜音，善意地沒有戳穿她的偽裝，而是像吸盤魚貼在大鯊魚的肚子下面壹樣，緊緊地纏繞在凜音的數據化意識上，讓她帶著自己下沈。
　　“我能讀到妳的記憶！我能讀到妳的……”凜音的意識中瞬間貼滿陸鏡的小碎塊。
　　陸鏡發現自己靠得太近了，以至於她們能讀取彼此的意識。
　　數據化的意識包括三大模塊：情感、人格、回憶。情感位於最外層，因此她們交錯的數據朝對方不斷灌註並生成額外的情緒。
　　這導致她們都變得太過激動、太過開心了，歡欣、羞澀、友愛、愉悅……蓬發的情感數據指數增加，她們緊密纏繞著，像兩顆流星，旋轉著劃過希利斯之海。
　　“妳自由了，妳放松了……已經沒有事能困擾妳了……”陸鏡說。
　　她看到凜音那幹凈的記憶與情感，長久以來困擾凜音的使命已經結束，飄遊的旅者找到了合適的歸宿。
　　“那妳呢？”凜音不明白陸鏡還有什麽痛苦的。
　　“我還想尋找更多，我要變得更強，我是‘反魔力’，我是青衣侍女，我是仙人的學生……還有夏！那廣袤的土地、幾十億人民需要我這樣的人去守護。我渾渾噩噩的日子結束了，該擡起頭去爭取我真正的力量和名譽了。”陸鏡的情緒非常高昂，她把心裏話和盤托出。
　　“人生不是戲劇，有壹天妳可能大失所望。”凜音說。
　　凜音要更加克制，而且她發覺自己的話瞬間剎停了陸鏡的情感，陸鏡的情緒明顯極端很多，轉瞬間她的情感就變得非常惡劣。
　　陸鏡害怕自己會被公司清空記憶並植入新的人格，害怕自己在追尋長生的路上迷失，更害怕她終身無能為力，浮皮潦草地度過庸碌的幾十上百年光陰。她的意識迅速從凜音身邊飄散開來，並且往下沈去。
　　這是最危險的情況，就像真正溺水壹樣，凜音發現陸鏡的意識已經落到了幾十個不同的數據中心當中，加大了她正常回歸的難度，凜音趕忙向陸鏡示警，並且重新提醒她的真實目的。
　　“——賽博妖鬼！我們要去見賽博妖鬼的。”凜音提醒。
　　她小心翼翼地幫陸鏡收回那些離散的情緒，這個緊張兮兮的小倒黴蛋真是需要時時觀照。
　　凜音擔心陸鏡以後無法壹個人面對諸多挑戰，這是個危險的世界，大部分時候發生的災難都超乎預料，更何況陸鏡遲早有壹天要回到夏，好孩子陸鏡只能孤身面對壞蛋們。
　　“它在哪呢？”陸鏡可憐地問。
　　“來吧，來吧，它就在這。”凜音帶陸鏡升到數據結構中較高層，這樣陸鏡就能看到希利斯之海的分布。
　　希利斯之海是隨著尼斯托公司的擴張而壹並擴張的，她們可以看到希利斯之海在北部列島的心臟璀璨明亮，分布在北部列島的所有公司都市當中，形成壹個圓環，緊接著，它向南落在查羅洲的密林與海岸線上，再向西南延伸，在嘉龍坡得到了自己的支點。
　　而在尼斯托公司的系統外，自然就是其他企業的希利斯之海，不同的網路系統之間涇渭分明，無法互相滲透。
　　“那裏是夏的網路，那裏是大洋工程，白象洲漆黑壹片，泰亞群島也有了自己的……”陸鏡觀察著周圍。
　　“賽博妖鬼就在所有網路的中繼點，它的核心網關。”凜音帶陸鏡繼續移動，來到希利斯之海的心臟。
　　“哇啊……”陸鏡怔怔地觀察著。
　　她發現了中心區域，萬千信號匯聚之地，水晶般的塔型數據模型佇立在尼斯托公司的希利斯之海深處，圍繞它的網路流量最為驚人，它晝夜不停地收集、分析和處理數據包，連接了整個數據空間所有的網間信道，成為整個網路層的心臟。
　　“很漂亮吧。”凜音道。
　　“那是什麽？”陸鏡忍不住繼續問。
　　凜音笑了笑，她得保密。
　　其實那就是莉拉·尼斯托，社長的心智，所有機械的總和，她知道壹切，她通曉壹切，希利斯之海延展到何處，她的意誌也就跟著貫徹到哪個角落，數據世界的最高管理員和監護人。
　　“不告訴妳。”凜音調皮。
　　“那賽博妖鬼在哪呢？”陸鏡好奇。
　　“壹直都在這。”凜音環顧四周。
　　無休無眠地保衛著莉拉的核心運算，賽博妖鬼的金色身形在另壹側出現。
　　它的形貌是那麽巨大、顯眼，以至於陸鏡久久失語，它像神話中振翼九天的巨獸，兼具巨魚和巨鳥的雙重特征，緩緩地在數據空間中巡遊，看顧著整座希利斯之海的安全。它的外殼是難以計數的計算單元，數量至少有上百億個，就像人不斷工作的腦細胞壹樣，沒有任何滲入希利斯之海的竊賊能夠逃過它的註視和毀滅。
　　在這壹刻，陸鏡也和凜音壹樣釋然了。
　　她見到了自己所崇拜的“神”啊，還有什麽比這更稱心？陸鏡和凜音在壹個合適的地方休息，默默仰觀著賽博妖鬼在高處巡遊，控制著浩瀚的希利斯之海。
　　“終於……我們壹起看到啦。”陸鏡說。
　　“長久以來的夙願就是這樣實現了……賽博妖鬼……”凜音也是第壹次真正看清它的壹切。
　　“多偉大啊……在這個無形的數據空間裏保護著所有人……”陸鏡的情緒難以用言語表達。
　　“我曾經想過釋放它，把它從這個籠子裏帶出去，妳呢？”
　　“我也是這樣想的，我也是……我也是覺得賽博妖鬼不該被困在這麽壹個地方，但是……但是……”陸鏡說不出話。
　　“希利斯之海太大了。”凜音替陸鏡補充。
　　“不止大，而且……”陸鏡頓了頓，最終才找到合適的詞句來表達自己的想法，“……它看起來是那麽……滿足，也許它也不想離開，因為，這裏是它的家啊。”
　　“是啊……”凜音留在陸鏡旁邊。
　　她們默默觀察著賽博妖鬼以及它殊死守護的核心，以及整個浩蕩無邊的希利斯之海。
　　周圍有上萬個黃金光點，每個光點都代表壹個尼斯托信息服務中心，它們有大有小，編織成密密的網格，代表尼斯托公司在這個世界上紮下的深厚根基。
　　感受著這壹切，陸鏡感到了敬畏，或言之更高等級的……熱愛。她終身不會忘記這壹幕給她帶來的強烈觸動，如果她已經見證過如此宏偉的奇觀，凡間的憂慮和庸俗也就不再那麽值得掛懷了。
　　陸鏡已經不害怕了，不那麽害怕了。
　　“我想靠得更近壹點。”陸鏡說。
　　“走吧。”
　　陸鏡讓凜音帶她往上移動，她們的意識接觸到了賽博妖鬼本身，由於實力上的巨大差距，她們無法觸碰賽博妖鬼的意識，但賽博妖鬼卻能輕易地操控和影響她們的意識。
　　不同於凡間基礎的影響，在數據化意識的狀況下，她們的所有情感都能以極高的強度激發出來，它遠高於身體所能提供的影響，只要若加處理她們就能得到超出凡塵俗世千百倍的體驗。
　　“——這太不可思議了……”陸鏡感到自己的情感越來越強烈，她沈浸在這種超乎常規體驗的夢幻情境中無法自拔，只要壹點數據上的編輯她就會徹底迷失自我。
　　她上傳到系統裏的意識是那麽纖細，那麽易擾，簡直就像作弊般，在1毫秒內她能同時體驗幾百種不同形式、不同強度的歡樂。
　　人腦中需要消耗激素、藥物或觸媒來激活的某些信息和感受，現在只要改變壹些意識中的代碼和參數就能瞬間產生，而且它們可以被復制，被千百倍地傳遞，況且凜音和陸鏡靠的是如此之近，以至於她們能重復和體驗對方在這壹刻的感受。
　　歡欣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