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白天

　　從各個角度來說，這都是封精美的信件，機器把墨跡打印在塑膠卡紙上，當徐煬把它翻到背面的時候，他很快看到了希露菲留下的更多東西——她為法洛莎寫了壹首詩，十分簡短，徐煬在心中默默讀了壹遍。
　　“《白天》
　　我們結束荒誕的晚宴，熄滅跳躍的火焰。
　　漫長的夜晚留下壹縷煙，群山與鮮花出現。
　　自從妳來到我們中間，壹切發生改變。
　　因為妳是白天，讓星星湮滅。”
　　機器復刻了希露菲的手寫字體，她的筆畫渾圓純熟，說是個書法家也不為過，整封信和背後的詩都可以當做藝術品。徐煬將它仔細收好，甚至沒想過把它折疊起來，準備把它轉交給法洛莎。
　　“弒神武器。”徐煬沈吟，“如果巨蛋的冠軍能拿到的話，這場比賽的獎賞未免也太豐厚了壹些。”
　　“最重要的是，”葉子露出壹個遺憾的笑容，“恐怕會落到我媽媽手裏，媽媽派出了柳川文彥來參賽，沒有人能打得過他。”
　　徐煬切換到本次巨蛋競技大賽的32強名單。
　　整場大賽分為西部上半區、西部下半區、東部上半區、東部下半區四個部分，A40目前位於東部上半區。
　　他很快鎖定了四個分區內各自的強者。
　　西部上半區：天樞制物的韓石山、天條院家族的神原詩織。
　　西部下半區：極致科技公司的紀元泰坦機器人。
　　東部上半區：A40、黑色風暴、先鋒武裝公司的蓋拉迪特戰鬥機器人。
　　東部下半區：希盛投資集團的柳川文彥、京都無限的女忍者十祈橙香。
　　“就算A40能從東部上半區殺出來，也會遇到柳川文彥。”徐煬道，“這樣壹來，它奪冠的概率就被壓到最低了。”
　　“當然，如果是A40的話，根本不可能擊敗柳川文彥呀。”葉子語氣無奈，“當初，希盛還在開拓期的時候，許多機會都是靠柳川文彥壹刀壹刀砍出來的，他壹直堅決追隨著母親，也逐步變成了目前世界上首屈壹指的改造人武士。”
　　“他來參賽，對其他所有選手都算降維打擊了。”徐煬感到棘手。
　　如果沒法打敗柳川文彥，A40就會飲恨退場，巨蛋冠軍的機遇也就只能拱手相讓。
　　“家族有自己的規劃，”葉子道，“要讓希盛繼續深化對列島洲的控制，把柳川文彥派來參賽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如果能奪冠的話，人們就會加深對希盛的認可。原先，我們打算扶持黑火革新來打掃壹切，可是他們卻作出了反叛，也不知道他們底氣何在。”
　　“恐怕和馬蒂內斯號的消失有關。”徐煬沈吟，“新聞裏說，公司失去了對馬蒂內斯號的追蹤。”
　　“很嚇人，”葉子喃喃道，“哎，壹想到就會感覺汗毛聳立，那艘空天母艦上有著現實操縱者，征戰魔女，還有無數先進戰鬥機、導彈與核武器，結果卻忽然從大海上消失不見，搞得下壹步戰略計劃都無從展開……”
　　“我先把這封信轉交了，”徐煬安慰她，“別擔心，保護好自己，葉子。”
　　“嗯！”葉子點點頭，比了壹個可愛的表情，“壹會再聊！”
　　葉子的信號從秘密通訊頻道中斷線，徐煬檢查了壹下這條加密通話線路，找到了壹些可疑的無定向訪問，像是有人試圖追蹤他和葉子的秘密信道壹般，對方也是技藝精湛的黑客，這些嗅探沒有留下痕跡，意味著和葉子的通信不再安全。
　　是希盛家族的人察覺到端倪了嗎？徐煬暗道。得及時跟葉子更換新的溝通頻道了，她生活在那樣的地方，必然24小時都受到明裏暗裏的監控。即便她有意提防，也沒有足夠的技術知識進行周全布置。
　　深層匿名網路倒是個不錯的中轉站，不過徐煬擔心葉子用不來。它的所有內容都沒有被常規搜索引擎收錄，也拒絕被表層網路鏈接，壹切信息都受到加密，這就已經將世界上大多數網路用戶隔絕在外。
　　除此之外，深層匿名網路也沒有公開制定的規則，只有經驗豐富的用戶、黑客與網安人員互相博弈，最終建立起猶如黑暗叢林社會的法則，誰敢透露自己的真實信息，誰就會被匿名網路上的其他人給撕成碎片、吃幹抹凈。
　　到頭來還是得自己搭建壹個點對點的加密鏈接。
　　想到深層匿名網路，徐煬檢查了壹下賽博妖鬼的討論串，目前它已經被若幹個藝術家給占領，他們對這壹主題很感興趣，把它變成了壹個用來發散前衛藝術的論壇，用黑白位圖或高精度的水彩油畫來勾勒前時代語境中的賽博朋克，包括機械化的動物、玻璃屏障下的城市以及被解構的神靈。
　　浪漫與不浪漫的東西雜糅在壹起。他壹邊往法洛莎的密室走，壹邊看著這些畫像，藝術用壹種極其私人的方式建立藝術家和欣賞者之間的微妙聯系，難以言喻。
　　法洛莎在她的工作站旁邊建立了壹個精妙的木桶，它的底部有壹個白鐵做的金屬水龍頭，她坐在書桌前出神。徐煬把木桶的蓋子移開，裏面倒滿了可樂，冰塊下沈，檸檬上浮。
　　“我有壹封信給妳。”徐煬把希露菲的信轉交給法洛莎，“受人之托，必須交予妳手。”
　　法洛莎像是剛從夢裏醒來壹樣，她的睫毛敏銳地顫動，目光匆匆在那封信上掠過，隨後將它接過來，她認出了希露菲的字跡，但不敢確認。她把信紙放平在桌上，慢慢閱讀起來。讀罷，法洛莎很不開心。
　　“她以為她是誰？”法洛莎的語氣中帶著冷漠和蔑視的意味，“是誰允許她這樣處置我的弒神武器？我讓她好好保管，她卻將它轉交給凡人。”
　　“很憤怒？”徐煬感到有意思。
　　“背叛的滋味。”法洛莎強調，“我告訴過希露菲，我在很多年前，1000年前的時候，我把弒神武器托付給她保管，是因為我信任她，我也相信我們的關系足夠好，讓她能夠維持這份誓言。但她卻把武器交給公司，把它變成壹場戰鬥競技的獎賞……真遺憾，我看錯她了。”
　　“信背面還有內容。”徐煬道。
　　法洛莎眉頭壹皺，把信翻轉過來，匆匆讀完那首小詩，她原本攥緊的手又松了開來，她坐在椅子上陷入沈默。
　　“幹嘛要寫詩呢？”她說，“為什麽要寫這樣的詩。”
　　“她看起來很文雅。”徐煬道。
　　“她很老了，是當時我認識的年紀最大的魔女。”
　　法洛莎閉上眼睛，仿佛要消化希露菲這首詩帶來的沖擊。
　　“她把妳比作白天。”徐煬道。
　　“那是因為我年輕，”法洛莎睜開眼，嘆了口氣，“啊，我是最後壹個加入她們行列的，希露菲已經190歲了，我現在才17歲，所以她覺得我是白天。她希望我把過去的陰霾全部送走，某種老女人對後輩的期望吧。”
　　“換個角度想，1190歲和1017歲，聽起來就相隔不遠了。”徐煬說。
　　“我肯定是凍結了年齡，她不壹定。”法洛莎說。
　　“寫的真好，只有很喜歡妳的人才會寫這樣的詩。”徐煬坐在桌子上，把希露菲寫給法洛莎的詩又讀了壹遍，“法洛莎，妳是白天，讓星星湮滅。”
　　“妳為什麽不寫詩給我呢？”法洛莎望向徐煬。
　　“我的心都給妳了，再補壹首詩顯得分量太輕。”徐煬道。
　　“不要再說讓我難為情的話了。”法洛莎將信纏繞在她的手指上，把自己的食指當做套筒，把它變作紙卷。她安靜地看著全息投影出來的蠟燭，虛假的燭光沒有煙，也沒有純自然的晃動，而是播放15秒的循環火焰圖像，是她整個中古氛圍密室的壹部分。
　　“那麽，妳想現身跟她見面嗎？”徐煬詢問，“她把弒神武器交給賽事方，明顯是為了氣妳壹下，想要把妳釣出來。”
　　法洛莎手肘撐在桌面上，按著自己的額頭。
　　“我們做三手準備吧。”她說。
　　“有兩手準備都很厲害了，妳哪來的三手。”徐煬笑。
　　“第壹手準備，是七魔女計劃。”法洛莎將桌上的工作收拾起來，“我已經破解了石板95％的內容，大概弄明白怎麽去難宮島了，我們現在就去，把潘瑞伊找到。”
　　“有些突然。”徐煬沈思，“不過也是時機了，潘瑞伊在那麽危險的地方，隨時都可能死。”
　　“第二手準備是角鬥士A40，”法洛莎說，“希望它能贏下去，直接把弒神武器贏到手，免去許多周折。”
　　“壹旦妳離開，就沒法治療它的損傷，很難走得長遠。”徐煬說。
　　“所以才要第三手準備。”法洛莎把信紙塞進抽屜裏，“如果A40贏不了，我們就把弒神武器搶走。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必須先找回潘瑞伊，確保實力。出發吧，去難宮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