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九章 壹生中最後的飛馳

　　黑河總指。
　　“急報！急報！新編四團……負責右翼的新編四團王東臨陣脫逃，已率半數部隊從邊緣區域撤出戰場……演算戰場全局即將崩潰……”
　　這道消息被確認的剎那，忙碌的總指內都陷入壹片死寂之中。
　　廖承東腦袋裏嗡的壹聲，甚至瞬間喪失力量，跌坐倒在身後的椅子上，他血紅的眼睛裏，正看見傳回的戰場畫面中，新編四團的壹支部隊正火速脫離絞殺分割戰場的僵持戰團，無數因此得到“解放”的怪物戰力集群地移動向戰陣的中央，圍殺全黑河寄以希望的那支艱難推進的斬首部隊。
　　整個戰局的壓力都將因此千百倍地增大。
　　“懦夫！懦夫！”
　　總指裏，有人拍著桌子怒吼。
　　廖承東卻漸漸平靜下來，憤怒、不解在他的心中瞬間湧起又被瞬間壓下。
　　用這個人，是他和方正庭的決定。
　　王東是很有資歷的軍官了，上上下下不少人唯他馬首是瞻，新編四團裏壹半都是他的兵，剩下的，也大部分都是貪生怕死的人，特意進到裏面去的。戰爭如此，不是每個人都是舍生忘死之輩。壹個怯懦的人，可以被拉回戰場，但壹群這樣的人想要逃走，是不可能攔得住的，換了壹個王東，還有下壹個李東、陳東……
　　王東可以早早地撤掉換人，但沒有意義。
　　能戰到現在，總比早早就不盡力的強。
　　廖承東就只緩緩擡起手臂，疲憊地說道：“封鎖消息，不能讓這道消息影響軍心，重新布置戰場，盡可能穩定局面，局面已經足夠糟糕了，所以，不會再糟糕了，無論發生什麽，我們都要盡力走完這壹程，不求別人做什麽，但做我們能為之事。”
　　……
　　戰場之上。
　　蘇晨收到了來自於總指的提醒。
　　但他仍活躍於戰場之上，卻是他和總指共同的決定。
　　第二眷者對他們的斬首計劃已有所察覺，漆黑巨怪截殺、黑鱗怪物反復截殺……這才讓他們沒能第壹時間和新編壹團的張巖陽匯合，而這也是蘇晨出手的結果，否則，他們就將先陷入亂戰之中，戰局的時間將被拖長，而時間拖的越久，就只對那第二個眷者有利。
　　而穆文山、林默的能力更偏向於單體，只有蘇晨有這個戰力可以傾斜小範圍的戰場戰局，將他們所處這壹戰區的漆黑巨怪與黑鱗怪物的截殺全數擊穿。
　　因為特殊的身份和能力原因，蘇晨知道的要比普通人多壹些，他已了解到空山軍事基地遇襲，很可能要保不住了，在這樣的情況下，蘇晨也迫切地希望盡快解決這邊的戰鬥，保存有生力量，否則，進攻遠遼城區壹戰便沒法打了。
　　因此，蘇晨這壹刻出手，還有另壹層目的——是在等那第二個眷者攻擊他，對方只要再出手壹次，軍方就能徹底鎖定它的位置，接下來的事情就將輕松很多。
　　而蘇晨相信，作為邪神親自點了關註的“UP主”，沒有眷者會對他不感興趣！
　　當然，這壹路上，蘇晨也真的是在大開殺戒，壹門魔改重機槍在手，直接橫掃壹面的黑鱗怪物，混亂的戰場上，到處都是怪物的屍體，對於蘇晨來說，便意味著到處都是能量，壹路殺下來，他本體能量不減反增，純粹的以戰養戰，只用考慮重機槍彈藥的損耗罷了。
　　而有軍方的支持，彈藥也是源源不斷的，怪物太多的時候，蘇晨便丟出魔改手雷和電瓶，與軍方的火力配合，或許於大局而言，他們擊殺的怪物並不多，卻也成功地殺穿了正面戰場，與新編壹團張巖陽所部匯合。
　　而接下來的戰局卻漸漸呈現出泥沼般的姿態。
　　地面龜裂，壹頭頭龐大的鉆地蠕蟲破土而出，密集的鉆地蠕蟲徹底攪碎地形，伴隨著它們到來的是更多的怪物。
　　遠空中，成片的漆黑巨怪在血色的天空裂縫照耀下，漸漸清晰。
　　蘇晨就在這壹刻，遭到了第二眷者的迎頭壹擊。
　　穿空而來的漆黑長矛還沒有真正的抵達的剎那，蘇晨就通過暗能感知發現了空間裏暗能的急驟變化，緊接著，他才在音爆聲中看見那道高速而來的漆黑長矛。
　　蘇晨對此早有應對，他雖不知道第二眷者的打擊具體是什麽，但大概的打擊方式是軍方分析過給他的，甚至指出了數種可行的應對方案。
　　而這壹刻，蘇晨直接丟出了壹把重力戰錘。
　　上壹把早已損壞，這壹把來自於於華龍收集來的眾多破爛。
　　那把重力戰錘不可能打飛漆黑長矛，但瞬間爆發畸變的重力環境會直接讓漆黑長矛的攻擊方向發生偏差，從蘇晨的身邊飛掠而過，沒入他身後混亂的戰團中，數頭黑鱗怪物被直接擊穿，壹輛躲閃不及的軍車和裏面倒黴的戰士當場在爆炸中化為灰燼。
　　戰場上，弱小即炮灰！
　　蘇晨則迅速拉升高度，看見側向位置上，盤旋已久的軍方無人機攻擊機編隊已經呼嘯而出，瞬間從戰場的邊緣高速切入戰場——軍方已再壹次縮小了第二眷者的所在範圍，這支攻擊編隊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完成壹輪轟炸。
　　遠方的地面上，無數的瘦長鬼影集群之中，那道灰暗重甲的身影緩緩擡起頭來，瞳孔之中，正倒映著拖曳著尾焰墜下的數枚導彈。
　　“轟！！！”
　　遠在戰場另壹端，躍上半空的蘇晨正看見那滔天的火光。
　　新編壹團和天賦者戰隊前進的腳步卻被黑鱗怪物死死地拖住了，數量上的差距，以及暗能生物的天然優勢，正迅速瓦解軍方分割戰場的演算，以絕對優勢橫掃壹切。
　　由於側翼戰場王東帶來的變化，壓力陡增。
　　新編壹團和天賦者戰隊卻仍在前進，他們是這戰場裏唯壹的壹把尖刀，只要沒有確認第二眷者被擊殺，他們就會壹直前進下去，直到來到第二眷者的身邊，完成斬首目標。
　　而盡管如此，在怪物龐大的基數沖擊下，混編七個大隊、新編壹團的兩個營以及天賦者小隊，除了核心防禦區外，外圍幾乎都已經陷入了混戰，怪物、戰車、人類混戰在壹起，不分前後、不分陣營。
　　槍聲、炮聲、慘叫、哀嚎甚至都被無數怪物震天的嚎叫所掩蓋。
　　到處都是死亡。
　　湧向這個位置的怪物如同泄洪，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殺死壹個，卻有五六個填上它的口子。
　　密密麻麻，無窮無盡。
　　林默和穆文山甚至都已出手，像是盾牌壹樣拱衛在核心部隊的左右，保證有生力量可以突破黑鱗怪物的大軍，直抵第二眷者之前。
　　走到這裏，便仿佛就是極限了，周圍的怪物殺不盡般的眾多，身邊的同伴卻越來越少，每壹米的前進都如此艱難。
　　無論怎麽殺，眼前都只有無窮無盡的怪物。
　　很多戰士甚至都開始湧起絕望的情緒。
　　更多天賦者甚至驚慌的想要逃亡，然而，根本沒有空間給他們逃跑，他們只有壹個選擇，戰到大勝，或者死。很多被分配到外圍的低級天賦者這時候才明白過來，他們原來只是戰場的炮灰。
　　慘烈的戰場上，新編壹團團長張巖陽只在下達唯壹的壹道命令。
　　“前進！前進！前進！！！”
　　這壹幕印在蘇晨眼底，讓他也心中震蕩。
　　視野的盡頭，無人機編隊正往復轟炸，投光幾乎所有彈藥，數艘無人機甚至被從空打落。
　　那個方向上，已經變成壹片熾烈火海。
　　成功了嗎？
　　這幾乎是這壹刻每個人心中的想法。
　　不……
　　蘇晨的瞳孔驟然收縮。
　　火海之中，壹點寒芒，在他的眼中急速放大！
　　那是第二根漆黑長矛！
　　大量瘦長鬼影被轟殺至死成為了天然的祭品，甚至比它們自死還要快，第二根漆黑長矛就此飛速被拋射出來！
　　蘇晨的臉色驟變，強行拉升高度，規避這壹擊，然而那根長矛的速度太快了，蘇晨拉升中，仍被它擦中左腳的位置，戰甲和推進器瞬間被扯碎，有了這壹層緩沖，蘇晨的左腳仍瞬間血肉模糊壹片。
　　而在高空中，大股盤旋的漆黑巨怪仿佛就等著這壹刻，嚎叫著成群撲殺而下！
　　蘇晨立刻重新下降高度，魔改機槍掃射漆黑巨怪，明亮的彈雨仿佛直沖夜幕的火舌。
　　然而，地面上，無數的黑鱗怪物瘋狂湧動，彼此踩踏彼此的身軀，堆疊成通天的肉山，下墜的蘇晨直接被無數只黑鱗怪物裹挾著扯進地面。
　　重機槍脫手而出，壹頭黑鱗怪物被他的手炮當場轟殺，然而第二頭、第三頭卻正蜂擁而來，將他壹點點撤向地面，掩埋在漆黑的浪潮之中。
　　遠方的盡頭，在轟炸中已經化為壹片焦土的地面上，瘦長鬼影的屍骸正在靜靜燃燒，而那道灰暗重甲的身影仍站在原地，仿佛壹切都沒有發生過變化，身上的灰暗全身甲甚至沒有出現裂痕，重甲下默然的黑暗眼睛，默默凝視著這個方向。
　　黑河總指，看著無人機傳回的這壹幕，無數人震撼無語。
　　那是什麽裝甲？
　　然而，空中的無人機正被後趕來的大量漆黑巨怪橫掃擊落，畫面正壹個個消失。
　　廖承東的拳頭緩緩攥緊。
　　而在戰場中。
　　掩埋蘇晨的肉山正被轟然撼動。
　　那是後面的張巖陽的指揮車冒著濃煙高速沖出來，他雖是團長，但他的任務是掩護天賦者小隊，並不在核心圈裏，反而和他的兩個營頂在最外圍對抗黑鱗怪物，指揮車早已遭到多次襲擊，受損嚴重，這時候更是不惜代價，碾過遍地人和怪物的屍骸，直接撞上，瞬間撼動了那座黑鱗怪物堆砌的肉山。
　　大量的黑鱗怪物跌落下來，肉山松動壹線，緊接著，裏面便迸發出壹道耀眼的紅色光芒。
　　蘇晨壹力斬開怪物，從中沖殺出來，直接背靠幾乎側翻的指揮車，從阿諾瓦爾之環中掏出三十毫米口徑的魔改機炮“雷霆301”，面朝山呼海嘯般向自己湧來的黑鱗怪物，直接開火。
　　有戰甲保護，蘇晨只受到了壹些沖擊和震蕩，受傷並不重，只是左腳壹片火燒般感覺，不知道傷勢怎麽樣了。
　　但蘇晨沒有時間去看，沈重的機炮在下壹剎那就已發出死亡的咆哮。
　　這是蘇晨第壹次使用魔改機炮。
　　三十毫米口徑的機炮在開火的時候發出如重型電磁武器開火般的嗡鳴，從裏面發射出的東西更類似於電漿球，攜帶著恐怖的破壞力與穿透力，密集的陣型下，蘇晨的壹槍，甚至能連串地打爆兩個黑鱗怪物的頭顱！
　　然而這沒有太大意義，怪物的數量太多了，仿佛永遠也殺不完，魔改機炮的火力，只能逼退沖殺到前面的黑鱗怪物，短暫地清出壹片空蕩區來。
　　而在天空中，密集的漆黑巨怪成片殺下！
　　就在這時，黑暗的戰場中響起壹道貫穿戰場的咆哮。
　　那是仍在稍靠後位置的核心戰團中的林默踏上壹輛坦克的車頂，他將手中五管高效能營養液壹股腦打進身軀中，青筋乍現，他那半人的身軀開始蔓延出黑暗的角質，壹雙眼睛，開始向猩紅色轉變。
　　當漆黑的大翼徹底張開的那壹刻，這頭怪物發出震天的咆哮，振翅沖向天空。
　　火光的映照之下，孤零零的怪物與成百上千的漆黑巨怪轟然相撞在蒼穹之畔，瞬間拉升高度，如旋渦般絞殺在壹起。
　　不。
　　那不是絞殺。
　　那是饕餮般的盛宴。
　　那頭極端變異而生的恐怖極端變異體正在扯碎那些漆黑巨怪，緊接著大快朵頤起來，將它們的血肉碎塊送進自己的肚腹之中，向更高與無限可能進化！
　　天空的戰場，被它所攪動。
　　林默已經豁出去了。
　　而這時候，蘇晨所在的位置，後方的部隊終於跟了上來，穆文山和三輛重裝甲車壹馬當先，控風的趙苗苗和另壹位強大的天賦者分別控場，穆文山渾身冒著滾滾的蒸汽，正上演手撕黑鱗怪物的壹幕。
　　他手上帶著某種奇特的拳套般的裝置，配合他的能力，這樣鋼鐵般的拳頭，便能將黑鱗怪物的身軀、頭顱活生生打爛、砸碎。
　　來到蘇晨的面前，穆文山才停住腳步，看了蘇晨血淋淋的左腿壹眼，蒼老的面孔上浮現壹幕憂色：“蘇先生，妳……”
　　“沒事。”蘇晨仍在開火，搖頭道，“只可惜，我這東西本來要留給第二眷者的，沒想到在這裏就先拿出來了……那家夥沒死，眷者果然都是怪物中的怪物，我們必須盡快接近它，那個長矛威力太大也太危險了，那似乎是某種祭祀武器，打中我的時候，我甚至感受到了壹種此前被它們的神註視的驚悚感與無力感！”
　　“新編壹團，會為妳們創造機會。”
　　接過蘇晨的話的是張巖陽。
　　他的指揮車已經報廢了，冒著滾滾濃煙，他自己爬出戰車，臉上最後壹抹猶豫在看到無窮無盡般黑鱗怪物的那壹刻徹底褪去，他站在車頂上向下面的蘇晨和穆文山道：“我們保留在最核心的斬首隊伍還沒有太大損失，新編壹團只能掩護妳們到這裏了。蘇先生、穆隊，後面的事情就交給妳們了。”
　　穆文山默默向他行了壹個軍禮。
　　蘇晨則仍開火，沈默地看了他壹眼，什麽也沒有說，只心中像是壓著壹塊石頭壹樣沈重。
　　張巖陽只淡淡壹笑，他的通訊設備早已損壞，指揮車也幾乎報廢，總指的命令他都收不到了，傳訊也變成最原始的方式。
　　他最後壹言道：“請妳們壹定……戰到最後壹刻。”
　　穆文山揚起頭來，在訊道中沈聲道：“前進！”
　　他率先向前邁步，身後的戰車碾過大地，而壹直在新編壹團掩護中央的主力作戰團隊便緊跟著繼續向前。
　　蘇晨登上趙苗苗所在的坦克車頂，架起魔改機炮掃射前方，周圍成片的怪物死亡，暗能濃稠的幾乎化不開，為蘇晨註入源源不斷的力量。
　　張巖陽則仍站在他報廢的戰車上，車載的擴音器都已損壞，他便拿出仿佛早已準備好的大喇叭，有些滑稽，他默默回頭看向後面的戰場。
　　戰場上，濃煙滾滾，他帶來的兩個營戰損超過七成，很多坦克報廢在原地，很多戰士被困在怪物的重圍中再也跟不上隊伍，也有的仍在努力地前進著，拼盡全力為斬首部隊蕩盡威脅。
　　重傷的戰士背靠殘破的戰車，仍在開火；被困的戰士壹次次發起決死的沖鋒，試圖吸引更多的怪物。也有逃跑的戰士，被怪物追趕擊殺，最後壹刻愧疚地看向其他的戰友……
　　他看著這壹幕，眼睛裏的神色越來越沈凝，最後目光緩緩移動向戰陣的遠端。
　　他看著蘇晨他們的方向、看著第二個眷者方向。
　　看著這無窮的怪物，他隱隱猜到了，可能有某個戰區已經提前戰敗了，否則他們不該承受如此巨大的壓力。
　　他心中不甘。
　　他心中湧動著滔天之恨。
　　但他只能走到這裏了。
　　只是……
　　我也不想死啊……
　　黑鱗怪物正從四面八方湧來，他傾斜的指揮車變成慘烈戰場上又壹處孤島。
　　這片戰場上，人類正被分割，到處都是這樣的孤島。
　　沒有援助。
　　只有無窮的怪物。
　　張巖陽最後深吸壹口氣，在戰場上，用盡全身的力量，咆哮發出他人生中最後壹道命令。
　　“我是新編壹團團長張巖陽，我將下達我部最後壹道指令。
　　“新編壹團——
　　“掩護天賦者戰隊、掩護混編第三、第七大隊——
　　“沖鋒！
　　“沖鋒！！
　　“沖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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