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光頭山

　　鐮刀壹般的月亮悄然躲進了雲層。
　　天空立刻就黑了下來。
　　起風了。
　　風很涼，刮在身上像是刀子在輕輕地劃拉著皮肉，發出滋滋的聲響，皮疼肉緊。
　　四周壹片漆黑。
　　道路兩旁的草叢和樹木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像是有很多人在裏面走動。
　　裏面確實有很多“人”，只不過那些“人”已經變成了僵屍。
　　路燈昏黃，隔著十多米才有壹根，過個幾秒鐘，路燈就閃壹下，似乎是供電不足，或者是電流不穩。
　　霍見歸此時正趴在草叢裏，還沈浸在剛剛和僵屍面對面的震驚當中。
　　通過剛才那些僵屍對他的壹系列反應，霍見歸幾乎可以確定，他的體內很可能已經具有了僵屍的能量，那些能量像是寄生蟲壹樣鉆進了他的體內，開始繁衍生息，當然，這寄生蟲是看不見，摸不著，也檢查不出來的。
　　寄生蟲就是鬼魂。
　　霍見歸已經被附體了。
　　只不過現在還沒有太過明顯的征兆，僅僅是指甲變長了壹些，不過他想起來自己也已經有七八天沒剪過指甲了，指甲長點倒是也能理解，而他脖子上的酥麻感其實壹直都在，自從上次從小獅子社區，捉住那只床鬼之後，他的脖子右側邊緣處就時不時地會傳來隱痛，倒也不壹定是女僵屍弄傷的。
　　最後，最大的疑問，當然就是僵屍為什麽沒有咬他了。
　　就在半天前，他還被好幾個僵屍圍了，那些僵屍對他絲毫沒有手下留情，可是現在，卻忽然之間全都對他沒有了壹丁點興趣。
　　霍見歸想到的唯壹的理由，就是自己已經快要成為僵屍當中的壹份子了，除了這個之外，沒有其他理由能解釋剛才的現象。
　　他死裏逃生，但是卻發現了壹件比死還更加恐怖的事：自己快要變成僵屍了。
　　他的腦中迅速出現了壹個問題：壹個正常人被僵屍咬之後，異變為僵屍的過程大約是多久？
　　霍見歸雖然沒有精確算過和試驗過，但是通過之前那些案例，他能夠分析出來，壹般來說，如果只是被抓傷，只弄破了壹點小傷口，那麽異變時間應該是在12小時左右，視具體情況而定，在這12個小時的過程中，異變是緩步發生的，只不過12個小時之後，基本上自己的意識就會全部消失。
　　如果是被僵屍咬死之後，又吸幹了血，異變過程相對來說要快的多，三個小時，壹個小時，甚至半個小時都有可能。
　　如果霍見歸真的已經被僵屍抓傷，那也是在四個多小時之前，他被那個女僵屍弄傷的那次，也就是說，他現在已經進入了異變的中期，再有四五個小時，他就會徹底變成僵屍了。
　　霍見歸在行動之前，其實早已想過了這樣的情況，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當真正發生之後，他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他深吸了壹口氣，自顧自地搖了搖頭。
　　他在這個世界上雖然沒有什麽特別想留戀的，但是他有很多的遺憾，以及很多尚未完成的事情，這些事情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任何壹個人能夠幫他完成。
　　看來，只能等下輩子了。
　　霍見歸又連著深吸了兩口氣，空氣冰涼，吸入肺部，帶著壹絲透徹心扉的爽感，也讓他的情緒逐漸鎮定了下來。
　　有些事情，已經發生，無法再改變，那麽再去想它便沒有任何意義。
　　他需要專註於眼前的事情。
　　他還有四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
　　他已經想好了，四個小時之後，不管成功與否，他都會在自己的身上塗滿汽油，然後在理智徹底失去之前，點燃自己的身體。
　　既然現在僵屍已經對他沒有任何攻擊欲望了，那麽他也就沒必要躲躲藏藏了，他索性從草叢中鉆了出來，站在了僵屍隊伍的邊上，壹邊往前走著，壹邊觀察著那些僵屍。
　　可是剛剛走過去，那些僵屍立馬扭頭望向了他，齊齊地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
　　將士們對著霍見歸呲牙咧嘴，可是並未上前撕咬他，然而光是這樣的動作就讓霍見歸嚇得渾身發抖了。
　　他急忙又往後退開了兩步。
　　他忽然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實在是太冒險了，有可能這些僵屍現在受到了能量源的什麽指令，並未對別的活物進行攻擊，但並不代表霍見歸已經成了他們的壹員，而且，從身體的狀態上來看，霍見歸顯然理應還是他們攻擊的對象，因為他的身上還有血，很多的鮮血。
　　僵屍們對著霍見歸壹頓嘶吼之後，並未主動發起攻擊，當霍見歸退回道路邊緣上之後，他們便又扭回頭去，繼續朝前跳去。
　　他們跳躍的速度變快了。
　　似乎要趕時間。
　　霍見歸回頭看了壹下，身後的道路上還有十幾個僵屍，這些僵屍的身上並沒有被水浸透，說明他們不是從河裏遊來的，看來他們與九龍區的那些僵屍並不是壹個地方的。
　　這些不是壹個地方的僵屍現在卻全部都出現在了同壹條路上。
　　這條路通往哪裏？
　　霍見歸回過頭來，朝著道路盡頭望去。
　　道路彎彎曲曲，前方隱約看見壹座山的輪廓，那山孤零零地立在那裏，看起來有些突兀。
　　這條路似乎正是通往那座山腳下的。
　　那座山是什麽山？
　　霍見歸猛然想起來，當初，第壹只僵屍的發現地是壹個名叫光頭山的地方，而光頭山就在九龍區的最東邊，和東區交界的地方，因為這個地方比較偏遠，人煙稀少，只有幾個野雞大學，和壹些靠著野雞大學生存的小商小販，所以它表面上雖然沒有劃給東區，但實際上還是九龍區在管轄，屬於交界處的黑色地帶。
　　難道說，前方那座山，正是光頭山？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
　　那麽倒也說得通了。
　　霍見歸有壹個大膽的猜測：僵屍的母體正是在光頭山上，她釋放出自己的能量，尋找附身的人類，通過人類再進行二次傳播，當傳播數量達到壹定數量之後，或者壹段時間之後，她再通過某種特殊的方式控制他們，將他們壹個個聚攏到她的身邊，從他們身上獲得某種東西，或者達到什麽目的。
　　他覺得這個猜測有很大的幾率是正確的。
　　此時，僵屍們已經全部跳走了。
　　霍見歸舉目望去，前方不遠處，整條公路上到處都是僵屍的影子，直撅撅地往前蹦著。
　　他又回頭看了壹會，在確定身後沒有僵屍之後，這才朝著前方走去。
　　涼風陣陣，刮在臉上，像是刀在割。
　　但是除了臉皮之外，他的身上竟然沒有感到壹絲寒意，反而還發出燥熱的感覺。
　　霍見歸沒有太過在意，他壹邊走著，壹邊下意識地擦了壹下額頭。
　　額頭冒出了汗珠，汗珠很大，壹顆顆滾落而下。
　　他的指甲又長了壹些，有壹厘米多長了。
　　四周很靜，靜的出奇。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隱約之間，他似乎聽見了壹種奇怪的聲音，聲音很細，很弱，像是來自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只聽得到那個聲音，卻聽不清說的是什麽。
　　霍見歸停住腳步，豎起耳朵，凝神細聽。
　　那個聲音忽然沒有了。
　　四周又恢復了死壹般的寂靜。
　　血腥味沖擊著他的鼻子，讓他的腦袋都變得有些暈乎了起來。
　　他搖晃了壹下腦袋，擡起頭，看了壹眼天空。
　　天空徹底黑了下去，黑雲密布，似乎又要下雨了。
　　在天空的最東邊，又壹塊黑紅色雲，裏面時不時地放出紅光來，若隱若現。
　　看來，還是壹場雷雨。
　　他深吸壹口氣，握緊銀光匕首，大踏步朝前走去。
　　他沿著公路壹路往前，拐了好幾個彎之後，來到了壹個下坡路，下了坡之後，又朝前走了壹會，穿過了壹片密林，走出密林之後，前面便是剛剛看到了那座山了。
　　如果猜的沒錯，這座山，應該就是光頭山。
　　這時候，他忽然感覺自己的脖頸很酸很疼，他用手去掐了壹下，壹掐之下，他脖子上的皮膚竟然凹陷下去壹塊，像是泄氣的皮球壹樣。
　　他微微壹驚。
　　這時，他才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液似乎正在凝固，確切的說，是正在轉化為壹種別的比較濃稠的液體。
　　他試著用指甲劃了壹下自己的手臂，手臂上立馬出現了壹條黑紅色的印記，像是皮膚底下有壹條長蟲子正在緩慢爬行壹般。
　　“果然要變了……”
　　霍見歸自言自語著。
　　忽然間，暗夜中傳來壹個突兀的聲音，那個聲音似乎是回答霍見歸，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是個女人的聲音，她說道：“早晚的事。”
　　霍見歸吃了壹驚，立馬扭頭望去。
　　身後是密林，黑乎乎的，中間那條路也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清。
　　但是隱約之間，他似乎能看見有個影子正藏在那團黑影中。
　　霍見歸喊了壹聲：“有人嗎？”
　　黑乎乎的暗影深處沒有人回答，四周壹片死寂，只有樹葉子偶爾發出壹陣刷拉拉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故意撥弄壹般。
　　難道是幻聽了？
　　霍見歸用力敲打了壹下太陽穴。
　　“吱！”地壹聲脆響聲傳來，像是扒開瓶塞子的那種聲音。
　　霍見歸陡然睜大了眼睛，這壹次，他聽的很真切，那個聲音確實就在密林裏。
　　“是誰？”他大聲喊著。
　　“吱！”又是壹聲輕響，霍見歸隱約看見有個身影從壹棵樹後鉆了出來，穿過中間的道路，朝著另外壹邊走去。
　　應該是個女人，披頭散發的，頭發很長，披散在腦袋四周，分不清哪邊腦袋是臉，哪邊腦袋是後腦勺。
　　她整個頭似乎都藏在毛發裏。
　　霍見歸微微壹楞，隨後，他覺得這條線索有可能是解開僵屍事件的重要線索，他不能放過，於是他迅速啟動，往前連跨兩步，壹把揪住了那個身影。
　　確切的說，他揪住的是壹撮頭發。
　　女人的腳步立馬停住了。
　　“妳想死嗎？”她的聲音很冷，冷的讓人覺得她說出來的不是話語，而是冰錐。
　　霍見歸沒有松開手，他鼓起勇氣問道：“妳是誰？為什麽在這？”
　　女人似乎輕蔑地笑了壹聲。
　　就在這時，壹陣風吹來，女人的頭發被吹了起來。
　　霍見歸這才發覺，自己拽住的頭發不是她的後腦勺上的，而是她臉上的。
　　她的臉上竟然長著毛，還是很長的毛。
　　難道說，她的整個腦袋都是頭皮？
　　風忽然變大，她臉上的毛發被吹了起來。
　　她的臉露了出來，這是壹張蒼白的臉。
　　她還是有臉的，只不過毛發太多太密，擋住了絕大部分。
　　但是，霍見歸只看了壹眼那張臉，他的腦子就像是被閃電擊中壹樣，瞬間就蒙了。
　　雖然周圍環境灰暗，雖然臉的四周還有毛發遮掩的臉，但霍見歸還是第壹時間就認出來了。
　　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葉茜！
　　在靈泉村意外死去的葉茜。
　　霍見歸曾經參加過她的葬禮，曾經親眼看見她躺在棺材裏，面容安詳。
　　那張臉，跟眼前這張臉，壹模壹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