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刺探

　　白雪握緊剪刀刺向了自己的脖頸。
　　剪刀刺進了皮肉裏面，鮮血流了出來。
　　可是，剪刀想要再往脖頸更深處鉆，卻無論如何也鉆不進去，只是戳破了壹丁點的皮。
　　白雪只感覺有壹股奇特的力量憑空出現，拉住了她的手，不論她如何用力，就是無法掙脫那股力量。
　　她睜開了眼睛。
　　她看見壹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是霍見歸的。
　　白雪驚呆了。
　　她望向了霍見歸。
　　霍見歸依舊緊閉著雙眼，但是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是不滿意白雪的自殺行為。
　　霍見歸的那只手像是鐵鉗壹樣死死抓著白雪的手腕，抓的她的手腕都發青了。
　　“當！”地壹聲，剪刀掉在了地上。
　　白雪握住霍見歸的那只手，撲倒在了床頭，痛哭了起來。
　　即使在自己生死垂危之際，霍見歸依舊沒忘記拯救別人的生命，他究竟是怎麽抓住白雪的手的，怎麽看見她要自殺的，白雪完全不知道，但是，她隱約能感覺到，霍見歸正在某個地方偷偷看著自己，用壹種凝重的神情，用壹種責備的眼神，看著自己。
　　生命來自父母。
　　靈魂來自天堂。
　　只有肉體是自己生長出來的。
　　壹個人自殺是對父母，對天堂，對自己生命最大的不敬。
　　而且，自殺之後的靈魂將會在很長時間內都得不到解脫，壹直重復自殺時的動作，壹遍壹遍地自殺，體驗那種臨死前的痛苦，直到陽壽正常終止。
　　所以，壹個自殺的人，在死後遭受的痛苦將會是生前的幾百上千倍。
　　霍見歸的手緩緩放下了，再次變得綿軟無力。
　　他的眉頭也舒展開了。
　　可是他依舊閉著眼睛，心電圖中顯示他的心臟跳動依然非常的微弱，而且時不時地會陷入靜止狀態。
　　白雪哭著哭著，就在霍見歸的床頭睡了過去。
　　她做了壹個夢。
　　她夢見自己成了壹只貓，通體雪白，而且還是在大雪紛飛的野外，放眼望去，四周也是壹片銀白。
　　她在銀白的大地中行走著，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將她的身體染的更白了。
　　她不知道現在在哪，將去往哪裏。
　　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親人朋友。
　　她茫然無措，她失魂落魄。
　　她行走在天地間的銀白當中，內心充滿了無盡的寂寥。
　　仿似這天地間，只有她壹只貓壹樣。
　　走著走著，前方忽然出現了壹個火紅色的房子，房子像是火焰鑄就的壹樣，通體火紅。
　　她狂奔而去。
　　靠近火房子之後，她就感到全身變得發燙了起來，但那種溫暖好像不是火焰的灼燒感，而且壹種散發著特殊氣味的溫熱感。
　　她跳上了窗臺，打開窗戶，竄了進去。
　　竄進去之後，她嚇得驚聲尖叫了起來。
　　房子裏面橫七豎八地放著幾十上百具屍體。
　　這些屍體，全都是貓的屍體。
　　有黑貓，有紫貓，有藍貓，有個頭大的，有個頭小的，但是沒有壹只貓是白色的。
　　這些貓俱都躺在地上，鮮血從它們的脖頸處流出來，流了整整壹屋子。
　　地面被染成了紅色。
　　墻壁被染成了紅色。
　　房間內充斥著鮮血流動所特殊的那種流動的溫熱的血腥感。
　　原來，她在外面感覺到的發燙感，是裏面的鮮血散發出來的。
　　而且，估計這房子之所以成為血紅色，也是被鮮血所浸染的。
　　白雪嚇得驚聲尖叫了起來，她聽見自己的叫聲是尖銳的貓叫聲，異常刺耳。
　　也不知是被她的叫聲給驚醒了，還是別的什麽原因，那些躺在地上的死貓竟然全部睜開了眼睛。
　　幾十上百雙死貓同時睜開了雙眼。
　　它們的雙眼是血紅色的。
　　它們的嘴巴張開，露出了尖銳的牙齒，牙齒上布滿了鮮血。
　　難道說，這裏面所有的貓之所以死亡，都是被同類咬死的，不然它們的牙齒為什麽全都是血紅色的呢？
　　白雪嚇得往後退去，想要跳窗逃走。
　　可是忽然間，耳邊傳來了“咕！”地壹聲叫聲，像是鳥叫聲，這個叫聲她非常熟悉，可是壹時之間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她扭過頭去，看到了壹張異常恐怖的臉。
　　因為貼的太近，她甚至沒有看清那張臉的容貌，她只看到壹雙綠幽幽的大眼睛——
　　白雪尖叫壹聲，壹下子蘇醒了過來。
　　幾乎在同時，房門被推開。
　　白雪緊張地扭過頭去，看到壹個穿著西裝革履的男子站在門口，壹只手插在口袋中，另外壹只手正在擺弄衣領。
　　那個男子顯然也沒有料到會看到白雪，他更沒有料到壹推門就聽到了壹聲慘烈的尖叫聲，他更沒有料到的是，這個女孩竟然滿頭白發。
　　男子顯然呆住了。
　　幾秒鐘之後，他的臉上才浮現出了壹絲古怪的笑容。
　　這個男子正是霍見歸的大學同學，吳崢。
　　吳崢邁步走進了病房內，看了壹眼床上的霍見歸，然後又看了壹眼白雪，問道：“請問妳是？”
　　白雪剛要回答，忽然覺得自己不能對陌生人這麽坦誠，她反問道：“妳是誰？”
　　吳崢從口袋中摸出壹張名片道：“香港神木心理協會常務理事，東華大學心理學副教授，吳崢，我是霍見歸的大學好友。”
　　“哦。”白雪微微起身道，“霍見歸是我師父，我叫白雪。”
　　“白雪？徒弟？”吳崢看著白雪的白發，依舊她衣衫不整的裙子，撕裂的肩頭和裙角，裸露在外面的雪白肌膚，以及喉嚨處的壹處戳傷，眉頭輕輕皺了壹下。
　　隨後，他微微壹笑道：“想不到霍見歸收徒弟的速度還挺快的，這壹點我不得不佩服。”
　　白雪也笑了笑，但是她有種感覺，這個男子並不是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幹凈直接而友好，他的語氣中帶著壹絲奚落，他的眉宇之間有壹絲嘲諷和鼻翼，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和霍見歸的關系如何，但是有壹點可以肯定，兩人之間肯定有些競爭關系在裏面。
　　白雪低下頭去，繼續看霍見歸。
　　她剛剛從壹場古怪的噩夢中驚醒，還沒有徹底回過神來，她不知道那個夢到底是什麽意思，她只感覺特別的可怕，最可怕的是，夢裏出現的那“咕”地壹聲叫聲，正是在她家屋檐頂上的那只鳥叫聲。
　　壹想到那雙恐怖的綠幽幽的眼睛，白雪就有壹種要窒息的感覺。
　　吳崢看見白雪沒有對他過多的表示，他這才望向了霍見歸，觀察著霍見歸的臉，然後又摸了摸他的手，最後看了壹眼波動平緩的心電圖。
　　吳崢道：“他發生了什麽，妳知道嗎？”
　　白雪沈默片刻之後，道：“我不是很清楚。”
　　“妳不是他徒弟嗎？”
　　“妳不是他的大學好友嗎？”白雪反問道。
　　“哼。”吳崢不自然地輕哼了壹聲，想他堂堂心理學副教授，竟然被壹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嗆的啞口無言，這多少有點可笑。
　　吳崢在心裏暗罵了壹聲：霍見歸的徒弟果然都是壹幫憤世嫉俗的瘋子。
　　看這個女的不僅長著壹頭白發，還穿的衣衫不整，恨不能露出全身的皮膚，像是壹個賣身的婊子。
　　吳崢心裏雖然這麽想著，但嘴上卻依舊笑盈盈的，他笑道：“是院方給我打的電話，我以為霍見歸沒有人照顧呢，有人照顧就好了，不過看他這樣，估計也照顧不了多久了。”
　　白雪道：“師傅不會死的。”
　　“人都是會死的。”吳崢壹臉深沈地道，“早死早超生。”
　　白雪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吳崢忽然瞥見了枕頭下的壹支鋼筆，他眉頭壹皺，將那支鋼筆拿了起來，端詳著。
　　鋼筆上綁著壹條紅繩，筆尖有血跡。
　　“這是誰的鋼筆？”吳崢問道。
　　白雪壹把將鋼筆奪了過來，速度奇快無比，她說道：“這是我的！”
　　吳崢差點被白雪的突然動作給嚇到了，他拍了壹下手道：“不好意思。”
　　說罷，他繼續查看起了霍見歸，他掀起了他的枕頭，查看了壹會，又揭開了他的被子查看了壹會，接著，又趴在床下，往床底看了壹會。
　　他似乎在尋找什麽東西。
　　白雪有種直覺，這個吳崢根本就不是來看望霍見歸的，而是來搜尋什麽東西的，她想要阻止他，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麽阻止。
　　搜尋了壹會之後，似乎並未搜到什麽有用的東西，吳崢站直了身子，下意識地擺正自己的衣領，他的眉頭輕皺，緊盯著霍見歸的臉，似乎正在沈思。
　　良久之後，他自語壹般地道：“妳到底把東西藏在哪了？”
　　說完之後，他才意識到旁邊還有壹個白雪，他輕咳了壹聲，立即改口道：“醫生有沒有說讓我們提前準備後事。”
　　他用的是“我們”兩個字，顯然將他自己也算在內了。
　　白雪沈默著，沒有說話。
　　吳崢道：“雖然有些難以接受，但是生死有命，人死不能復生，我們生者能做的，就是替死者妥善準備後事，妳明白嗎？”
　　吳崢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睜得很大，語氣也異常的嚴肅，顯然，他正在用心理暗示的方法試圖控制白雪。
　　果然，白雪的神色在壹瞬間頹唐了下去，她低下頭，正在黯然神傷，顯然並不能接受霍見歸即將死去的事實。
　　吳崢輕拍了壹下白雪的肩頭，換做壹種輕柔的語氣道：“放心，我會幫助妳的，畢竟霍見歸算是我大學最好的摯友了。”
　　這句話說的情真意切，讓白雪都有些動容，要不是最開始的時候，吳崢流露出的那種鄙夷和嘲諷的態度，估計白雪已經徹底信任她了。
　　吳崢坐在床頭，和白雪挨的很近。
　　白雪沈默著，吳崢也沈默著。
　　白雪輕輕嘆氣，吳崢也在輕聲嘆氣。
　　吳崢始終保持著跟白雪的情緒在同壹個頻道上。
　　這是壹種能夠最快的突破對方心理防禦的方式，叫做情緒共振。
　　吳崢顯然熟稔於此。
　　過了壹會之後，吳崢用壹種很沈重的語氣問道：“霍見歸的家人妳能聯系上嗎？”
　　“他……好像沒有家人了……”
　　“那他的親戚朋友呢？”
　　“好像……也沒有……”
　　“那——”吳崢輕吸了壹口氣道，“他的家妳知道在哪嗎？”
　　“他家？”
　　“嗯。”
　　白雪望著吳崢的臉。
　　吳崢壹臉沈痛，眼神帶著誠懇。
　　白雪張了張嘴道：“我去過壹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