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夜半鬼話

　　當霍見歸從甬道中爬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多鐘了。
　　粉無常正在洞口等他，除了他之外，沒有別人。
　　霍見歸問道：“那幾個學生回去了？”
　　粉無常道：“是的，回去了，我們是從另外壹個出口出來的，但我知道妳應該會從這裏出來，所以就在這裏等妳了。”
　　“看見趙升了嗎？”
　　“沒有……我想他應該也會從那個洞口出來吧。”粉無常問道，“他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霍見歸道：“妳還記得那個在洞裏撞倒妳的家夥嗎？”
　　“記得啊……”
　　“他把趙升咬傷了。”
　　粉無常吃驚地叫了壹聲，抓緊檢查起了自己的身體，四周黑乎乎的，沒有發現傷口，只有額頭上還在隱隱作痛。
　　霍見歸沈聲道：“那個家夥我剛才看到他的正臉了，是壹個人，好像是我的高中同學？”
　　“什麽？妳的高中同學？”
　　“對，八年前，我們壹起玩過筆仙，那時候他失蹤了，已經失蹤了八年。”
　　“臥槽！”粉無常已經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了。
　　霍見歸將石板重新蓋上，用土層掩蓋好，然後朝著外面走去，邊走邊道：“我懷疑這次的筆仙事件，跟八年前那起事件有很多的關聯之處。”
　　“八年前，妳們也是在這裏玩的？”
　　“是的，那次死了壹個人，失蹤了兩個人，唯獨我沒事。”霍見歸最終還是說了出來，他之所以告訴粉無常，是因為想讓粉無常在這次的筆仙事件中助自己壹臂之力。
　　畢竟有時候，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粉無常沈吟片刻之後道：“師傅……能把妳八年前遇到的事跟我說壹下嗎？”
　　“不能。”霍見歸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妳只需要知道結果就行了，具體的過程，連我自己都忘記了。”
　　“好吧……”粉無常微微低頭，開始沈思了起來。
　　良久之後，他忽然問道：“師傅，妳覺得這次是真的有鬼嗎？”
　　霍見歸停下了腳步：“可能有。實話說，這個世界上，鬼在少數，能夠光明正大被我們發現的，更是少之又少，要不然，這人間豈不是早就亂套了。”
　　“這倒是……當年抗日戰爭打仗的時候，死了幾百上千萬的人，要都變成了鬼，那些日本鬼子早就被鬼趕出去了，哪裏還用得著打八年……”
　　“更多的時候，是人們心底的鬼。”霍見歸深吸了壹口氣道，“但有時候，是真的鬼，我們需要做出準確的判斷，記住我的話——”
　　“什麽話？”
　　“人比鬼更可怕。”
　　粉無常楞在了原地。
　　此時，他們已經走出了小樹林，來到了校園的後墻前面。
　　霍見歸彎下身子，從墻壁的洞口中鉆進了校園。
　　粉無常緊隨其後，他壹直在尋思著霍見歸的話，同時，他也想到了在防空洞中凱南突發的異常狀況，當時要不是師傅在現場，及時地做了處理，估計凱南真的有可能要被鬼附身了。
　　毫無疑問，凱南先是對筆仙不敬，甚至大罵筆仙的祖宗十八代，然後瘋癲般地磕頭認錯，態度壹百八十度大轉彎，這其中肯定有鬼在作祟，只不過他們這些肉眼凡胎並未看見。
　　不知道師傅看見了沒有？
　　粉無常追了上去，將自己的這個疑問問了出來。
　　霍見歸低聲道：“有時候妳在人群中偶然看見壹個穿著和打扮，尤其是神態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的人，但當妳晃了壹眼之後，再去找的時候，找不到了，那個人，有可能就是孤魂野鬼。”
　　粉無常：“這麽說……我還是見過鬼的……”
　　“只不過妳自己不知道。”
　　“那剛才在地底下，我什麽都沒看見啊，師傅妳看見了嗎？”
　　“有時候妳的潛意識為了保護妳，故意將妳看見的東西隱藏了，沒有展示給妳的表意識，這是壹種自我保護機制，佛家說的開天眼，從心理學的角度上來說，其實就是壹種打通潛意識和表意識來讓自己看的更加明白，更加透徹的方法。”
　　“對了，夢境能夠傳達潛意識的內容……也就是說，我有可能在夢裏再次遇到他？”
　　“人在睡夢狀態，潛意識幾乎主宰壹切，夢境裏經常會出現稀奇古怪的東西，滿面血腥的人，那有可能就是妳潛意識積攢的信息。”
　　“我好像明白了壹些……但又似乎沒有明白……”
　　“當妳明白的越多，妳會發現妳不知道的也會越多。”
　　粉無常像是頓悟壹般用力地點了幾下頭，直到這時候，他才發現師傅身上確實有著很多的真材實料，就是偶爾透漏壹點，也夠他研究上很久的了。
　　他忍不住用崇拜的目光望著霍見歸。
　　霍見歸忽然扭過頭來，臉色壹沈道：“妳這是什麽表情？”
　　粉無常急忙摸了壹下自己的臉：“我沒什麽表情啊……”
　　“妳像個墜入愛河的娘們。”
　　“啊……”
　　粉無常只感覺臉上火辣辣的，要不是夜色掩飾，估計他的臉早就已經紅透了。
　　他在心裏暗罵了自己幾句，然後望著霍見歸筆挺的身影，心中忍不住壹陣唏噓感嘆。
　　師傅啊師傅，真的是什麽都瞞不過妳的眼睛。
　　他壹邊感嘆著，壹邊追上了師傅，走在他的側面，忍不住用眼睛打量著他。
　　師傅的臉色很白，好像臉上沒有血管那種，永遠都很白，即使在突發狀況之下，也沒見他臉上有過其他的顏色。
　　面不改色心不跳。
　　說的就是師傅這種人吧。
　　還有師傅的腰桿從來都挺的很直，雖然有點瘦削，但是看起來很硬朗。
　　果斷堅毅的人，應該就是這樣的。
　　粉無常在心裏想著。
　　忽然，霍見歸望著前方的黑暗之處，緩緩說道：“就在剛剛，我隱隱約約看見前面壹個穿著中山裝的人壹晃而過。”
　　“師傅，妳不要嚇我啊……”
　　“我猜，他應該和地底下讓凱南嚇的發瘋的那個鬼有關，不過應該我的潛意識給我發的信號，此時他並不在那裏，只不過是信號發送太晚了，我看見前方的黑暗陰影，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地底下的那個人影。”
　　“潛意識藏不住了……”
　　“妳也可以這麽理解。”霍見歸看了壹眼粉無常道，“要成為壹名鬼學家，首先妳要時時刻刻分析自己眼前看到的東西，分析自己的心理，分析潛意識和表意識之間的關系，同時要時刻保持警醒，不要被遲到的信號，也就是幻覺，蒙蔽了妳的雙眼，錯過了發現真相的機會。”
　　“明白，師傅！”粉無常說的很嚴肅，就差立正敬禮了。
　　霍見歸奇怪地看了壹眼粉無常，感覺粉無常今晚上有些不對頭，他伸出手，在粉無常的手腕上試了壹下，沒有發現異常狀況。
　　粉無常被霍見歸握住手腕，壹時之間沒明白是怎麽回事，只感覺霍見歸的手掌溫暖異常，壹瞬間，身上就多了壹份安全感。
　　跟壹個鬼學專業走夜路，那是真的什麽都不用害怕了。
　　粉無常無形之中也挺直了自己的腰桿。
　　他們壹路走出了校園，來到大門口的時候，裏面有壹個保安，正躺在椅子上睡覺，鼾聲震天響。
　　粉無常剛要上去叫醒這個保安，霍見歸制止了他。
　　霍見歸眼神示意粉無常往大門的右邊望去。
　　在大門右側的角落裏，有個火星忽明忽暗的。
　　借著微弱的光亮，能夠看見那裏蹲著壹個身影，似乎正在抽煙。
　　霍見歸朝著那個地方招了招手。
　　沒過壹會，那裏就走出來壹個人。
　　是壹個年紀比較大的保安，五六十歲的樣子，左手拿著壹個帽子，右手提著警棍，嘴裏叼著壹顆燃燒到壹半的煙。
　　他面色滄桑，滿臉皺紋，雙眼瞇著，眼神有壹種讓人住摸不透的意味。
　　他邊走邊道：“這麽晚了，才忙完啊？”
　　霍見歸點頭道：“有些事，只有晚上做才有效果。”
　　“明白，明白。”老頭似乎是個過來人，掃了霍見歸壹眼，沒再說什麽，就去開門了。
　　霍見歸看著他略顯佝僂的背影，忽然想起來，八年前，自己還在這裏上學的時候，這個保安好像就已經在這裏了。
　　記得那時候，學生們都叫他老魏。
　　“老魏。”霍見歸喊了壹聲。
　　老頭腳步壹停，微微回了壹下頭道：“妳是新來的老師？”
　　“我是之前的學生。”霍見歸道。
　　“難怪，難怪。”老魏哐啷壹聲打開了門，將煙頭遠遠地拋了出去，火星在空中劃出壹條優美的弧度，只聽他低聲道，“人老了，晚上就睡不著覺，幸好有煙。”
　　霍見歸走到門前，從兜裏掏出煙，遞給老魏壹支道：“煙是個好東西，因為它只懂吸收，不會排放。”
　　老頭看了霍見歸壹眼，臉上露出了壹抹笑容。
　　霍見歸也不再說話，徑直走了走去。
　　走到大路上的時候，粉無常回頭看了壹眼，發現那個老頭還站在門口朝著他們張望。
　　粉無常低聲道：“師傅，這個人是誰啊？”
　　“八年如壹日的保安。”
　　“他看起來有點怪怪的啊……”
　　“要讓妳八年看守壹個門，妳也會變怪的。”
　　“這倒是……”
　　粉無常還在尋思剛才霍見歸和老魏的對話，他覺得他們的對話簡單精煉，但是卻意味深長，好像兩個相識多年的老友之間的對話壹樣。
　　這是壹件很神奇的事情。
　　粉無常心中暗自說道：看來，我也得學會抽煙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