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話說自參加了那次沈月澶辦的歡迎宴後， 壹連著好幾日柳鶯鶯都沒什麽?機會出?過院子，便是借故往外散散，也出不了北苑的範疇。
　　這才?知道大門大戶的規矩森嚴， 外院與後院相隔， 便是在後院走動，也鮮少有?機會見到外男， 不?像在雲城和元陵城時?， 那裏的民風開放，男女?雖大妨，卻遠不?如清遠這樣規矩森嚴。
　　原本來時?， 柳鶯鶯還信心滿滿，可是她再?有?信心， 再?貌美如花又如何，日日困在這深宅內院裏頭， 臉縱使長成了花， 也無人欣賞采摘，便是壹心想勾搭人， 又該往哪兒勾搭了去？
　　再?加上她不?過是個借住的， 若日日尋機會四處閑逛蹦跶，也終歸蹦跶不?了幾日，便要遭了整個沈家的嫌了罷。
　　哎。
　　柳鶯鶯算了算日子，馬上便要月中了，壹晃， 她來沈家也小半個月了， 三月之約壹晃去了這麽?多， 可她連沈家人都還沒能認個臉全來，來之前的雄心抱負頓時?泄了大半。
　　可轉念壹想， 若不?成事，他日回了雲城，屆時?她在柳家的處境定不?及當初了，若她的身份再?慘遭曝光，柳家她怕都沒有?機會待下去了，柳鶯鶯是從妓院那等陰詭地獄裏爬出?來的，深知那裏頭的慘烈，也深知如今這樣的日子多麽?金貴和難得。
　　在妓院時?，多少姑娘們為了贖身，拼命接客攢錢，最終落得壹個得了臟病慘死的下場，死時?不?過壹副草席卷著被人拋入了亂葬崗，若柳鶯鶯還留在妓院，終歸躲不?了這樣的下場罷。
　　而今，上好的機會就擺在了她的跟前，怎有?不?牢牢抓住的決心和念想呢？
　　當即，柳鶯鶯翻身從矮榻上爬了起來，洗漱打扮壹番，預備到院子外頭“散散”，碰碰運氣，卻不?料這時?，忽而有?人在外頭喚門道：“有?人嗎？”
　　剪秋壹早到老夫人院裏去了，她的本家在北苑，雖過來伺候柳鶯鶯，許多東西還沒完全搬過來，壹早得了柳鶯鶯允許的。
　　桃夭該是去廚房了。
　　至於品月，時?不?時?不?見人影，不?知躲哪兒偷懶去了。
　　眼下西院只剩柳鶯鶯壹個，柳鶯鶯便親自走了出?去，便見外頭立著個俏生生的姑娘，約莫十歲左右的樣子，生了張鵝蛋臉，粉面桃腮，朗目疏眉，看人時?兩眼彎彎，眼裏星光辰辰，竟是個嫣然巧笑?的小美人兒。
　　柳鶯鶯不?由?眼前壹亮，她這沁院芳怎麽?來了這麽?個小美人兒。
　　又見對方年紀不?大，著壹襲西子色褙子，外罩著壹件薄薄的淺色鍛襖，下著煙霧綠羅裙，頭上未待珠花和首飾，只在頭頂左右各自綰了兩個發髻，余下頭發編成了七八個小辮子，垂落在胸前，辮子上綴著淺綠色的頭繩，看著清新可人。
　　又見她脖頸上掛著纓絡圈，胸口掛著壹對如意鎖。
　　穿戴雖簡潔可佩戴的首飾卻不?俗，尤其?是那通身的氣質，絕非哪個跑腿的小丫頭，定是府上哪位金貴的小主？
　　可若是小主，卻偏又見她孤身壹人，身後並無丫鬟侍女?簇擁，正踟躕來者何人之際，這時?，只見這位俏生生的小美人比她還更要驚訝和驚艷，只楞楞的看著她，良久良久，臉微微壹熱，竟先壹步開口道：“是柳姐姐麽?？”
　　說著，強忍著眼裏的羞澀，自報家門道：“我是三房的靈兒，在府裏排行十四，聽八姐姐說府裏來了個仙子姐姐，不?但生得美，還會養蠶寶寶，柳姐姐，妳能教我養蠶寶寶麽?？我上年養的蠶寶寶全死透了，被表弟笑?話了大半年，今年我發誓壹定要養活他們，可我技術不?成，柳姐姐，妳能幫幫我麽?？”
　　沈月靈壹臉祈盼的看著柳鶯鶯，眼裏星光點點。
　　好似柳鶯鶯不?同意，當場便要掉下金豆子來似的。
　　而柳鶯鶯聽到對方的來意後，先是壹楞，隨即面上微微壹囧。
　　這沈家的姑娘倒是壹個賽壹個的有?趣，怎麽?壹個個對蠶寶寶感興趣得不?得了，上有?沈家大姑娘，這兒又來了十四姑娘？
　　也是，清遠不?比江南，那兒的許多人以養蠶為生，許多人都會養蠶，是壹項生計，不?想到了清遠倒是成了壹項受人追捧的雅事來，不?過轉念壹想，也是，閨閣中的女?子外出?機會不?多，又並無多少打發時?間的趣事，然而也不?是每個女?子都愛泡茶繡花，相比那些文縐縐又磨人的行當，養蠶便顯得有?趣多了。
　　何況養蠶吐絲，制成布料絲綢，是雅事，也是受人稱贊的美事壹樁，何樂而不?為。
　　柳鶯鶯眼下正愁沒機會出?去竄門了，得了，機會不?正好送上門來了麽?？
　　心裏雖這樣想著，嘴上卻也並沒有?壹口答應，而是只見柳鶯鶯想了想，沖著對面的沈月靈道：“原是十四姑娘。”
　　頓了頓，又道：“十四姑娘養蠶這件事情?，三太太可應允了？”
　　沈月靈見柳鶯鶯話語有?松口的跡象，立馬興匆匆道：“我娘答應了，她壹準答應。”
　　柳鶯鶯想了想，又道：“可養蠶需要耐心，且非壹日兩日之事，許是需要耗費兩三月、甚至三五月之久才?能成事，十四姑娘確定想養？”
　　沈月靈立馬舉手保證道：“我有?這耐心，我去年便整整守在蠶寶寶跟前守了三個月，壹日不?曾離過，可蠶寶寶們總是養不?大，便死的死，傷的傷了。”
　　沈月靈壹邊說著，壹邊眼紅紅的。
　　頓了頓，想起了什麽?，立馬收起了臉上的情?緒，道：“我今年只會比去年更有?耐心的，我發誓壹定要將蠶寶寶養得肥肥的，讓它們吐出?絲來，我要用我自己養的蠶寶寶吐出?的絲給我娘做壹塊汗巾子。”
　　沈月靈壹臉堅定的說著。
　　而柳鶯鶯聽了這話後神色壹楞，看著遠處漂亮又堅定的小女?孩兒，不?知為何，想起了當年剛被賣進妓院的自己，想了想，柳鶯鶯盈盈笑?著道：“正好眼下又到了養蠶的季節了。”
　　說著，目光壹定，投放到了沈月靈臉上道：“那好，養蠶需要壹些準備工作?，還需要壹些特定的環境和氣候，我明日去十四姑娘那裏瞧瞧，先準備準備看吧。”
　　柳鶯鶯如是說著。
　　沈月靈聽到柳鶯鶯答應了下來，當即高興得兩眼彎彎的在原地跳了兩下，跳起時?這才?想起手中拎的食盒，立馬羞澀又歡快地走到了柳鶯鶯跟前，將食盒送到了柳鶯鶯跟前，道：“這是靈兒備的果子點心，不?成敬意，柳姐姐可嘗嘗鮮。”
　　頓了頓，又連連往柳鶯鶯臉上看了又看，方小大人似的，道：“祖母說，沈家跟柳家祖上是親戚，往後我便喚柳姐姐妳壹聲鶯姐姐可好，鶯姐姐直接喚我靈兒便是了。”
　　沈月靈雖羞澀，卻也落落大方，柳鶯鶯笑?著將食盒收了下來，沈月靈立馬美滋滋道：“那我明日在院子裏等著鶯姐姐了，鶯姐姐定要記得來。”
　　說罷，蹦蹦跳跳的去了。
　　沈月靈走後，柳鶯鶯將食盒打開，見裏頭點心精美精致，想來是精心備下的，壹時?又想起這壹遭意外的機緣，不?由?有?些啼笑?皆非來，沒想到當年在萬花樓為伺候的主子貞娘餵養蠶寶寶的技能，竟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了來。
　　柳鶯鶯當即拿起點心嘗了壹口，真甜，這沈家的點心可比當年在萬花樓那些食客們用剩下的發黴發硬的點心好吃壹萬倍。
　　次日，柳鶯鶯精心梳洗壹番，捎上給十四姑娘的見面禮和壹些雲城帶來的特產便早早的朝著三房去了。
　　大房、三房、五房皆是嫡出?，不?過三房老爺去世多年，只剩下三房太太孤寡，獨自拉扯著獨女?沈月靈長大，不?過聽說三太太出?自名門，雖深居簡出?，卻自有?風骨。
　　三房的院子在大房南苑和二房東苑之間，略有?些偏遠，這日柳鶯鶯別有?心機的沒有?帶上識路的剪秋，而是只帶上了同樣初來乍到的桃夭，打算壹路問路問去三房。
　　出?了北苑快到東苑位置，果然遠遠地看到兩位男子自遊廊盡頭走來，二人身高頎長，均是十五六歲的樣子，壹人著藍色錦服，頭戴冠玉，身形瘦長，面容俊逸，壹人著法翠長衫，略矮幾分，圓臉，二人遠遠並肩而來。
　　瞧著是打東邊而來，莫非是二房的？
　　二房除了長子沈墨外，還有?庶子三人，其?中九公子年齡略小，十四五歲，五公子、七公子均是十六七歲。
　　柳鶯鶯眼下還認不?全人，遠遠壹眼探去，其?中高的那個仿佛有?些面熟，許是那日在老夫人院裏見過，柳鶯鶯記性極好，記得應當是那日同沈墨壹道來的。
　　眼下不?好多瞧。
　　只當作?沒有?瞧見似的，面不?改色的往前走著。
　　壹直行到遊廊中間的分叉口，見遊廊中間分了條十字口，四面皆可行，方見柳鶯鶯緩緩停了下來，似不?知該往那兒走了，正踟躕不?定時?，眼尖瞧見遠處走來的兩位公子，頓時?面露驚喜。
　　而五公子沈傑和七公子沈鶴這時?正好也發現了立在分叉口舉棋不?定的柳鶯鶯，當即二人神色壹怔，頓時?面露驚訝，繼而驚艷，顯然，二人也壹眼認出?了在老夫人院子裏見到過的那位令人驚艷的柳家姑娘來。
　　這幾日，柳姑娘三字可沒少在沈家私塾書?院流傳開來，就連沈家外族那幾支的所有?人都知老宅裏頭來了位天仙似的姑娘，據說新來的那位表妹貌若天仙，柔媚無骨，望壹眼能令人身子酥半邊，惹得沈家十余位郎子眼中冒光，早已私底下嘖嘖議論了好幾日了。
　　眼下人還沒到跟前，便見沈傑和沈鶴二人對視了壹眼，耳朵各自泛了紅。
　　卻又見二人各自用肩膀撞了對方壹下，示意對方先開口。
　　還是柳鶯鶯先開了口，只朝著二人福了福身子，道：“不?知眼前是哪二位公子？”
　　柳鶯鶯半垂頷首，端得壹副柔美之姿道：“鶯兒方來沈家，路徑還不?熟，壹時?不?慎迷了路，可否勞二位公子指個路，不?知去往三房該從哪兒走？”
　　柳鶯鶯目光低了幾低，沒有?明晃晃看人，端得壹副羞澀態。
　　她聲音婉轉，如枝頭嬌吟的黃鸝，分外酥麻好聽。
　　她低眉斂目，頷首峨嵋間，風情?百轉，分外妖嬈。
　　壹時?瞧得對面兩個大男人目光躲閃，手腳局促，竟壹時?不?知該往哪兒瞧才?好，好在沈傑沈鶴二人並非那等未曾見過世面之人，二人很快挺胸負手，端得壹副俊傑之姿。
　　兩相推諉間，只見沈傑低低咳嗽了壹聲，方背著手故作?鎮定道：“柳姑娘客氣了。”
　　頓了頓，又道：“我乃二房沈傑，排行第五，他是老七。”
　　說話間，飛快朝著遠處仙姿玉貌之人面上飛快看了壹眼，方匆匆收眼道：“去往三房，該往右走，右邊在東南方向?，三房在東南角的位置。”
　　沈傑細心為柳鶯鶯指著路。
　　柳鶯鶯順著右側的遊廊看去，仿佛松了壹口氣，而後，遠遠擡眼朝著沈傑面上看了壹眼，又飛快垂眸，再?度朝著沈傑施了壹禮。
　　卻不?想這壹眼，正好撞進了沈傑的眼裏，只見沈傑楞楞的立在原地，忘了回禮，還是壹旁的沈鶴用肩膀撞了他壹下，沈傑驟然醒悟過來，耳朵瞬間壹紅。
　　柳鶯鶯見狀，用帕子遮唇偷笑?壹聲，沈傑整個臉面都脹紅了起來。
　　這時?，柳鶯鶯正好將要不?慎將手中的帕子“飛落”進壹旁的水榭之中，再?勞二位公子幫襯相撈，卻不?料，帕子還未來得及“不?慎”之時?，這時?只見壹旁的沈鶴飛快拉了沈傑壹把，在他耳邊小聲提醒了句什麽?，便見那沈傑神色驟然壹變，不?多時?，只飛快朝著柳鶯鶯作?壹揖，方局促結巴道：“柳姑娘……柳姑娘請自便，我……我與老七上課要遲到，便告辭了。”
　　說完，二人步履淩亂匆匆離去。
　　壹直走到遊廊的盡頭，只見二人非但沒有?將步伐放緩，反倒是跟見了鬼似的，竟撒腿便跑了起來。
　　柳鶯鶯：“……”
　　什麽?鬼？
　　這是害羞？還是……害怕？
　　她怎麽?他們呢？
　　她還壓根沒出?招啊！
　　柳鶯鶯只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