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來

烽火戲諸侯

玄幻小說

二月二,龍擡頭。
暮色裏,小鎮名叫泥瓶巷的僻靜地方,有位孤苦伶仃的清瘦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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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拜山頭

劍來 by 烽火戲諸侯

2024-7-24 21:49

  (晚上還有壹章。)
  壹行人沿著龍須溪和鐵符河緩緩南下,可日行六十余裏,李寶瓶和李槐都是腳力異於常人的孩子,林守壹雖然草鞋都磨破了兩雙,也是富家子弟,可不願在兩個李姓孩子面前叫苦認輸,硬是熬著,加上陳平安教了他用草藥敷腳的土法子,終究是咬牙熬過來了,隊伍裏有白驢和馬匹幫著馱物,所以走得並不算太艱難。
  陳平安心底很佩服李寶瓶這三個孩子,於是遊學兩個字,以及讀書人這個稱呼,在草鞋少年心目中,分量愈發加重。
  龍泉縣隸屬於大驪永嘉郡,在很久之前,東寶瓶洲所有王朝壹起下詔,天下州郡縣如果帶龍字,皆需要避諱修改,換上其它字頂替,如今龍泉縣估計是沾了驪珠洞天的光,才得以破例。
  破碎洞天落地生根之處,比起早先懸空位置,已經往南偏移了很多,距離大驪南部邊境的野夫關,若是車馬走官道驛路,其實不過月余時間。
  朱河在福祿街李家,應該翻閱過許多私家藏書,知曉許多門外事,陳平安有事沒事就跟朱河討教,反之朱河也樂意跟少年請教壹下入山下水的規矩門道,阿良不知為何,喝酒的次數多了,說話的時候少了,林守壹自從喝過銀葫蘆裏的烈酒後,跟阿良走得很近,經常跟他問東問西,同時有成為小酒鬼的趨勢。
  李寶瓶小書箱裏,擺著壹部大驪朝廷頒布的彩繪版郡縣堪輿圖冊,照理只有壹州刺史衙署才有資格存檔秘藏。按照圖冊顯示,他們很快就要攀爬壹條名為棋墩山的山脈,山路長達三百余裏,途徑永嘉、白雲在內四郡。
  壹行人在山腳稍作休息,李槐看著寬不過騎龍巷的小路,呆若木雞,震驚之後轉頭怒罵道:“阿良!這就是妳說的驛路,大驪朝廷特建的官馬大道?!雞腸子壹樣細的破路,也算官道?”
  驛路,俗稱官馬大道,將壹座王朝疆土的全部郡縣相互銜接,驛路就像是人體經脈,壹旦阻塞,就會氣血不通,放在國家身上,就是政令不行。
  阿良坐在路旁壹塊朽木墩子上,仰頭喝過酒後,笑哈哈道:“驛路也分等級,大驪南部邊境的野夫關,有三條驛路通往北方,棋墩山驛路屬於最小的壹條,多用來運用瓷器、茶葉和精鹽,以前人來人往很熱鬧,如今壹座驪珠洞天這麽往地上壹摔,阻斷了原本南北通道,這條驛路就暫時棄而不用了,斷了好些人的財路,許多貨物都停滯在棋墩山山脈南麓的壹座水運碼頭那邊,叫紅燭鎮,嗯,那裏的花船,大多是兩三人的小船,壹到晚上,燈火通明,船上的姐兒俏得很,坐在船頭或是船尾,壹條條白花花大腿,就那麽故意露給妳看,在兩岸酒鋪子點壹壺酒壹碟花生米,不花錢就能白看壹宿。”
  婢女朱鹿趕緊彎腰捂住自家小姐的耳朵,以免被這個登徒子的浪蕩言語汙了耳朵,她怒容道:“我們不在那紅燭鎮過夜!”
  阿良用酒葫蘆指了指壹旁的陳平安,笑嘻嘻道:“過不過夜,得問他,他才是管咱們錢袋子的財神爺。”
  朱鹿眼神淩厲,殺機重重,像是陳平安敢點頭她就敢殺人。
  陳平安想了想,臉色認真道:“肯定要在小鎮停留,添置補充壹些必須物品,至於要不要在那邊過夜,得看那邊客棧旅舍收錢貴不貴,我們人多,如果價格不公道,就只能算了。”
  朱鹿臉色陰沈,咄咄逼人,“如果便宜,咱們就要住在那種煙花脂粉的骯臟地方?陳平安!妳有沒有想過,我家小姐,和林守壹都算是半個儒家子弟,還是山崖書院的學子,怎麽可以與那些傷風敗俗的女人毗鄰而居,哪怕看不到那些作嘔畫面,總會聽到壹些不堪入耳靡靡之音!”
  陳平安硬著頭皮答道:“到了小鎮再說。”
  朱鹿火冒三丈,朱河攔住女兒,“就按照平安說的,不要妄下定論,到了那邊再看,我們又不是壹定要在紅燭鎮過夜。”
  朱鹿伸手指著陳平安,猶然氣咻咻道:“幸好妳不是讀書人,要不然那些聖賢書真是因妳蒙羞!”
  陳平安這壹路上跟李寶瓶和朱河識字認字,看著大義凜然的朱鹿,少年頓時有些敗下陣來。
  罪魁禍首阿良在壹旁幸災樂禍。
  朱鹿最後斜瞥壹眼少年頭上的碧玉簪子,覺得真是礙眼,譏笑道:“沐猴而冠!”
  朱河輕喝道:“朱鹿!”
  李寶瓶和林守壹同時皺了皺眉頭。
  阿良懶洋洋喝了口酒,再好的酒,壹直喝下去也沒甚滋味,轉念想到紅燭鎮的新釀杏花春,就有些期待,想著怎麽從陳平安那邊騙點銀子來過過嘴癮。
  陳平安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沒有開口,默默帶著他們登山。
  只是入山之前,草鞋少年依舊向以往那般,拜了三拜。
  這是姚老頭傳下來的老規矩,但是從不跟陳平安解釋緣由,陳平安這些年始終照做不誤。
  阿良對此嗤之以鼻,就連陳平安不要他隨便坐樹墩子,也從不理會,累了就壹屁股坐下,就像現在那樣大大咧咧。
  陳平安不是那種喜歡把自己的喜好強加於人的人,勸過兩次後,阿良壹直我行我素,也就不再勸阻,而且壹路行來也無不妥,陳平安就更不會多嘴。
  接下來這壹段漫長山路,雖是多青石鋪就的驛路,卻頗為難行。
  暮春時節,山野草木卻毫無遲暮之氣,草木深深,花樹怒放,生機勃勃,像是今年的春天尤為漫長,遲遲不願散場。
  山路彎曲,盤旋而上,壹行人不管大小,腿上都裹了棉布行纏,用以增長腳力,人手持有壹根木杖,當然還有陳平安親手編制的草鞋,就連行囊備有好幾雙結實靴子的朱河朱鹿父女,也不例外。
  朱鹿壹開始死活不肯,嫌棄太過醜陋寒酸,後來入山遇上雨天,山路泥濘不堪,經常腳底打滑,朱鹿是登堂入室的武人,雖然不至於險象環生,卻也踉蹌難堪,最後不得不從她爹手中拿過草鞋,默默換上,李槐偷著樂呵,被惱羞成怒的少女壹腳使勁踩在爛泥裏,二境巔峰的武人,有意為之的壹腳踩踏,自然勢大力沈,當場濺得李槐半身泥漿。
  孩子家境貧寒,本就沒帶幾身換洗衣物,立即戳中了傷心處,哭得稀裏嘩啦,氣喘籲籲的林守壹不願摻和這攤子爛事,停步在旁休息的時候翻白眼。朱河是性子淳樸的人,哪怕已是五境武人,依然耐著性子跟孩子賠禮道歉,答應出了山進了市鎮,壹定給他買壹整套嶄新衣物,可孩子在意之事,就是自家窮苦自己可憐,壹看到那婢女脾氣這麽壞,偏偏身邊還跟著壹個有錢的爹,孩子只覺得自己被傷口撒鹽,哭得更加撕心裂肺,雙腳使勁踩著泥濘地面,很快就跟壹只小泥猴似的,壹來二去,所有人都心煩氣躁起來,陳平安上去勸說,李槐不願聽,陳平安很快就被連累得壹身黃泥,所幸陳平安什麽苦頭災殃沒受過,倒是沒急眼,只是有點無奈。
  朱鹿趁機煽風點火,看吧,好心沒好報,陳平安,妳趕緊把這種沒心沒肺的東西丟下得了。
  李槐哭得更加厲害。
  李寶瓶大聲呵斥也不管用。
  陳平安思來想去,最後只得試探性問道:“李槐,我回頭幫妳做壹只小竹箱,咋樣?”
  那孩子立馬止住哭聲,胡亂抹去眼淚鼻涕,認真問道:“多大的?”
  陳平安回答道:“不能太大,妳個子小,背起來不能覺著重才行,要是不答應,就當我沒說,妳繼續哭,然後我們繼續趕路,跟不跟上隨妳。”
  李槐咧嘴笑道:“小可以,壹定要做得漂亮點!最少也要跟李寶瓶那只書箱壹樣好看!”
  朱鹿嘖嘖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小年紀,就學會坑蒙拐騙了,爹娘品行如何,不看便知。真是好正的家風!”
  竹箱即將到手的李槐擠眉弄眼,差點把朱鹿氣得七竅生煙。
  陳平安轉頭對林守壹說道:“給妳也做壹只書箱?”
  他笑了笑,“反正也是隨手順便的。”
  林守壹剛要搖頭拒絕,聽到後邊那句話後,猶豫了壹下,點點頭。
  棋墩山的山巔景象極其奇異,像是壹個小鎮常見的巨大曬谷場,地面平整,擱在這裏,便如仙人以刀劍削去高聳山頭壹般。
  孩子們雀躍不已,就連朱河放眼遠眺北方,也頗為心曠神怡,恨不得長嘯幾聲。
  陳平安是見慣山頭的人,尤其是最後那趟進山,壹座座山頭壹步步走過,此刻反而顯得相對神色從容。
  今夜要在山頂過夜,朱河朱鹿開始搭帳篷,李槐和林守壹跑去拾取易燃的柴禾,陳平安和李寶瓶則用石子搭竈煮飯,如今幾個行囊裏的米糧和幹菜都已吃得差不多,確實是要尋壹處鬧市補給,陳平安為此壹路上見到藥材,就摘下放入背簍,因為翻山越嶺熟門熟路,腿腳利索,哪怕需要繞路攀援山崖,壹樣很快就可以跟上隊伍,不會耽誤行程,如今已經攢下小半背簍曬幹的珍稀草藥,爭取能夠少花壹點積蓄是壹點。
  就著幾碟子腌漬鹹菜吃完米飯,阿良起頭造反,帶著李槐壹起用筷子敲著白碗,嚷著要吃肉要吃肉。
  陳平安點點頭,說今夜去做幾個陷阱套子,看明早能不能逮幾只山跳野雞來開開葷。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山上走獸皆是如此,陳平安對此並不陌生,只要仔細觀察,很容易就發現壹些山林野獸覓食喝水的線路,而且以樹木石塊做成的小巧陷阱,並不復雜,熟能生巧。黃昏裏,彩霞滿天,在少年獨自離開山頂大坪去碰運氣後,沒過多久,只見山巔四周彩雲聚散不定,速度極快,如頑劣孩童的變臉,而眾人絲毫不覺得山風迅猛,與此同時,原本堂堂正正清清爽爽的山河景象,給有心人帶來壹種蒙上霧霾的陰森感覺。
  這讓朱河立即心情沈重起來,盡量不驚擾三個聚頭背誦書籍的求學蒙童,也不去跟獨自坐在崖畔發呆的女兒打招呼,朱河想了想,來到無人處,掏出懷中壹本泛黃古籍,翻到中間“開山”壹頁,手指停在“撮壤訣”附近,仔細瀏覽那些細微如蠅頭的鮮紅文字,翻過壹頁,則是兩幅圖案,壹幅繪有小山模樣,只是底部山根如竹筍盤結,旁邊空白處註解為“太山符”,壹幅為雙手結印之玄奇手勢。
  朱河神情凝重,斷斷續續默念,不斷加深印象,“取山之東、南之土各壹抔,撚嶽字最佳,撚山字亦可”,“焚禮敬山神符壹張,腳踏魁罡二字,呵氣壹口,可向山神、土地借取壹山,氣與地連……”
  合上古籍,小心翼翼放回懷中,朱河又從袖中壹摞黃色符箓當中,抽出壹張黃紙,開始依循書上記載去石坪東方和南方各抓取壹把土壤,撚出壹個古體的嶽字,即嶽,上山下獄。朱河正要搓燃手中那張李氏老祖贈送的黃符,突然嚇了壹大跳,原來阿良不知何時蹲在了他旁邊,後者提著酒壺,笑呵呵道:“妳手上那張尋常材質的入山箓,下筆之人的畫符手法,還是不錯的,但是符箓壹道,壹步差不得,紙張材質如人之根骨壹般重要,所以它可承受不起‘嶽’字的重量,所以我勸妳寫個嶽字就可以了,省得請神沒成,還惹惱了山神。”
  朱河畢竟是第壹次接觸到傳說中的山精神怪,有些緊張,輕聲道:“阿良前輩,這棋墩山真有那土地或是山神盤踞?那為何還有這麽重的陰煞氣息?”
  阿良悠悠然喝了口酒,嗤笑道:“誰跟妳說山神土地,壹定是性情良善之輩?”
  朱河滿臉錯愕,“不然?”
  阿良嘿嘿道:“我就是隨口壹說,天曉得這裏的主人家,待客的脾氣是好是壞。”
  朱河猛然驚醒道:“不好,陳平安壹個人不在山頂!”
  阿良點了點頭。
  朱河火急火燎道:“阿良前輩,妳去找陳平安,我繼續完成這道撮壤成山訣,如何?我朱河只是五境武人,對付世俗高手自信還有壹搏之力,可是對付那些古怪東西,真是心裏沒底啊。”
  阿良笑著起身,大搖大擺離去,輕飄飄撂下壹句話,“那妳自己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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