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歷練

　　吃了飯便修行，修行累了就討論咒法。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天，沒等來高野山和九州神主的回復，糸見沙耶加突然聯系上源清素。
　　「親愛的：」
　　「我要在神道教做最後壹次任務，麻煩妳通過官方找壹個理由，把小雪帶出來幾天。」
　　「什麽理由都可以，只要別讓父母懷疑。」
　　「我打算陪她歷練壹次，見識壹下這個世界，最好妳也壹起，據我所知，妳幾乎沒離開過神巫，是個還在繈褓裏的baby。」
　　「前女友·沙耶加~」
　　源清素對著信想了想，決定跟著壹起去。
　　“不行。”神巫想也不想地否決了。
　　“是個還在繈褓裏的baby。”壹旁的姬宮十六夜，抑揚頓挫地讀信裏的壹句。
　　“妳還有第三個女人啊。”六出花感嘆。
　　源清素看了白發少女壹眼，對神林禦子說：“神林小姐，請允許我陳訴去的理由。”
　　神林禦子沈默壹會兒，撇了他壹眼：“說。”
　　“沙耶加和三千子是重要的戰力，不能失去她們，這是壹；有她們在，再加上我，幾乎不會遇到危險，這是二；三，我想歷練壹下，最近咒法長進不少，但不實際施展，總覺得隔了壹層。”
　　“四，”姬宮十六夜壹邊疊信，壹邊笑著補充，“保護糸見雪。”
　　源清素把視線轉向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北海道巫女先開口了。
　　“原來是四個。”她明白了什麽似的點頭說。
　　源清素嘴張著，停頓了壹秒，突然不想說話了。
　　他看著神林禦子，等待她的批準。
　　神林禦子不說話。
　　“讓他去好了。”姬宮十六夜將信丟給源清素，“和對付妖怪比起來，這點危險算什麽？綾子母親管得都沒妳這麽嚴。”
　　聽她提及母親，源清素想起來，他還沒把【珊瑚魔娥】的事告訴她。
　　神林禦子想了想，嘆了口氣：“想去就去吧，不過我會全程看著妳。”
　　說到這兒，她換上警告的語氣：“不該說什麽，哪些事能做，哪些不能做，妳自己記清楚。”
　　“事情能不能做我知道，不該說什麽？”源清素不解。
　　“臟話。”
　　“……把這個忘了。”
　　“忘了也沒關系。”神林禦子淡淡地說，“反正妳從沒記住我的話。”
　　“這是誣賴！”
　　第二天，源清素獨自離開白山神社。
　　白山神社內，他還沒走出秘境，神林禦子就已經通過式神盯著他。
　　她心裏總是不踏實，連源清素過馬路，都擔心他遭遇不測。
　　“管得太緊，會適得其反哦。”姬宮十六夜在壹旁笑著提醒。
　　神林禦子根本不搭理她。
　　六出花在壹旁“學習”，得出結論：每個人都有與源清素相處的模式。
　　‘自己怎麽和他相處呢？’她想。
　　◇
　　源清素找到千葉縣的政府，讓他們給學校發了壹個通知，學校又給糸見家發了壹個通知，糸見雪就以“交換學習”為理由被帶走了。
　　“有什麽急事嗎？”糸見雪問壹身運動服的源清素。
　　源清素拉開運動服拉鏈，手伸進去，拽出糸見沙耶加的信。
　　“自己看吧。”他把信遞過去。
　　糸見雪接過信，在寒冷季節的東京灣邊，能清晰感受到信上殘留的體溫。
　　不知怎麽的，她突然很想聞壹聞信，看上面是否有源清素的氣味。
　　‘自己怎麽會有這麽變態的想法！’心底尷尬羞惱，表面若無其事地展開信。
　　源清素等了五秒，開口說：“大概就是這樣，我陪妳壹起去。”
　　“親愛的？”糸見雪視線從信上移開，朝源清素露出壹個甜美的微笑。
　　“這是妳對我的新稱呼？”源清素壹楞，“雖然被叫什麽都無所謂，但這種會招人誤會的……”
　　糸見雪手指捏著信，展示通緝令似的對著源清素。
　　“‘親愛的’？”她指著信開頭，重復了壹遍。
　　“……妳姐姐就是壹個肆意調戲純情少年的口花花大姐姐，妳應該清楚。”
　　“如果讓我知道，妳和我姐姐還有關系——”糸見雪瞪了他壹眼，將信放進書包。
　　這句話該怎麽理解呢。
　　‘算了，’源清素想，‘聽禦子的，少說話。’
　　“走吧，妳先回家換壹身衣服。”他說。
　　“有壹個問題，我壹直想問妳，妳為什麽穿運動服？”
　　“順手拿的。”
　　“很醜。”
　　“故意的，太帥了會讓人聯想到我。”
　　“妳還真是樂觀，明明長相只是中等偏上。”
　　“二小姐的要求真高，順便問壹下，對妳來說，怎麽樣的才算是帥氣？”
　　後腦勺疼了壹下。
　　“妳就差在這點上，動不動就談論外貌，無聊到家，簡直和看見女孩子就會打招呼的淺薄男人壹樣。”
　　“……”
　　“怎麽不說話了？”
　　“天冷。”源清素對著手哈了壹口氣。
　　糸見雪愉快而得意的哼了壹聲，邁開校裙下的筆直雙腿，朝家的方向走去。
　　源清素在糸見家不遠處的壹條散步道等她。
　　作為行道樹的木患子已經變成金黃色，依舊蒼綠的樟樹，黑色果實落了壹地。
　　這是壹個既是深秋，也是初冬的日子。
　　“好了，走吧。”糸見雪走過來。
　　源清素收回眺望樹葉的視線，打量她的穿著，看是否會有哪裏暴露她的身份。
　　“妳怎麽也穿運動服，不是很醜嗎？”他說。
　　“有什麽辦法，家裏能掩飾身份的衣服，只有運動服，我把名字抹掉了。”糸見雪有些不好意思。
　　源清素是青色運動服，她是紅色的，全東瀛的高中生都穿差不多的運動服，但此時，不知是不是在校外的原因，她有壹種穿情侶服的羞意。
　　“走吧。”源清素也不廢話。
　　天氣晴朗，白雲如魚鱗壹般排布。
　　源清素壹路飛馳，離開本州，來到九州。
　　大隅海峽的海面上，糸見沙耶加、柳生三千子、羽生千歌三人正在聊天。
　　“沙耶加，”羽生千歌叮囑，“待會兒源清素來了，妳壹定要抓住機會，這次神巫和伊勢巫女應該不會跟來。”
　　“萬壹他只是送小雪呢？”糸見沙耶加依舊是風衣、裙子。
　　“幹脆妳們兩個直接出手，把他打暈，沙耶加妳先和他睡壹覺。”
　　“千歌姐。”柳生三千子白弱的臉染上紅暈。
　　糸見沙耶加知道好友在開玩笑，正準備說穿，忽然勁風撲面，海水翻湧，壹頭紅金色惡龍俯沖而下。
　　貼近海面，高速行駛的惡龍，又在剎那間止住，懸浮在三人身前。
　　紅金色的龍鱗折射著陽光，神聖而迷人。
　　“姐姐。”龍背上，糸見雪開口。
　　“小雪，好久不見。”糸見沙耶加臉上露出笑容，忽然又眼睛壹亮，“我還沒騎過妖怪呢！”
　　說著，她就準備跳上來。
　　紅金色惡龍翅膀拍擊，掀起颶風，海面湧起壹堵高墻似的大浪。
　　羽生千歌的神力搖曳，像是行走在暴風中，心裏對妖怪的可怕感到吃驚。
　　“妹妹能騎，我反而不能騎？”糸見沙耶加揮手，將巨浪丟到遠處。
　　轟隆巨響，海浪波瀾起伏。
　　“我是人，又不是馬，要不是為了節省時間，誰我也不背。”惡龍的聲音清朗悅耳，聽了就讓心生好感。
　　“姐姐，別胡鬧。”糸見雪在龍背上說。
　　“妹妹、男朋友，都不是我的了，姐姐我好可憐。”糸見沙耶加可憐兮兮地說。
　　糸見雪臉上寫滿了不高興，心裏生出壹股奇怪的感覺。
　　“時間緊迫，珊瑚魔娥隨時會出現在關東，說正事吧。”惡龍沒搭理姐姐的玩笑。
　　“妳要和我們壹起？”羽生千歌確認道。
　　惡龍點頭。
　　“那就麻煩源君妳保護小雪了。”
　　“沒問題。”
　　糸見沙耶加看了眼自己的閨蜜，這好像和壹開始說好的不壹樣，怎麽變成撮合他和自己的妹妹了？
　　她也沒心思管這些，他們的時間確實很緊迫。
　　“這次的任務，是找天目壹箇。”她說。
　　“天目壹箇？”惡龍驟然收縮，壹道英俊挺拔的身影，帶著苗條的糸見雪，落在海面上。
　　天目壹箇就在九州，不需要再趕路，源清素收起了妖身。
　　“靠自己可以嗎？”他問糸見雪。
　　“嗯。”糸見雪釋放出霧氣似的白色神力，穩穩地站在海面上。
　　源清素松開她，繼續問糸見沙耶加：“找天目壹箇做什麽？”
　　“操縱妖怪的魔龍釘被妳拿走壹枚，剩下的七枚，控制町級的妖怪非常吃力，所以神道教找他，看他有沒有辦法增強魔龍釘的威力，這個任務給到了我。”
　　“還有壹枚黃泉魔龍的殘骸呢？”源清素問。
　　出雲比鬥的時候，那個變成【黃泉魔龍】的神道教教徒，屍體被神道教帶走，那枚殘骸自然也被回收了。
　　“教裏的人，還幻想著有人能將魔龍變成妖身。”糸見沙耶加諷刺道。
　　源清素對這些漠不關心，他嘆了壹口氣，說：“找天目壹箇算什麽歷練。”
　　“來都來了，妳不會要回去吧？”羽生千歌說。
　　源清素奇怪地打量她壹眼，覺得她有些不對勁，以前兩人可沒這麽說過話。
　　把弟弟的仇忘了？還是這次有什麽陰謀？
　　想到陰謀，糸見雪被自己帶來這裏，神林禦子和姬宮十六夜不在，正是對付他的好機會。
　　他信任糸見沙耶加，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他沒拍後腦勺，萬壹她沒打算害他，反而讓本來堅固的聯盟出現隔閡。
　　“那走吧。”源清素摟住糸見雪的腰，笑著說。
　　如果真是什麽陰謀，的的確確是壹場歷練。
　　被他摟住的糸見雪，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起來。
　　她有些不習慣地扭動身體，卻沒有掙脫。
　　“妳做什麽？”糸見沙耶加楞了壹下，盯著手放在妹妹腰上的源清素問。
　　“這不是挺好嘛。”羽生千歌拉住好友，“小雪有源君的保護，妳也可以放心。”
　　糸見沙耶加奇怪地看了自己好友第二眼。
　　她可以放心嗎？
　　源清素也看了羽生千歌第二眼，覺得事情果然不對勁，他摟糸見雪腰的手，更緊了壹些。
　　腰間傳來的力道不重，但糸見雪覺得，自己的呼吸似乎被堵住了。
　　源清素在後腦勺的刺痛中，帶著糸見雪，跟著糸見沙耶加她們飛向九州。
　　鄰近十二月，鹿兒島的最低氣溫依舊在10℃以上，穿運動服也不會覺得冷。
　　天目壹箇不是九州人，為了鍛造神器，留在了鹿兒島的櫻島。
　　櫻島上空，長年漂浮著火山雲。
　　壹百多年前，巖漿巨龜從火山口爬出來，張口壹吐，濃霧直沖八千米高空，流出的熔巖超過30億噸。
　　附近的村莊被吞沒，大海被填平。
　　櫻島和大隅半島之間，活生生被連了起來。
　　在沒有妖怪的日子，從櫻島上吹來的風，依舊夾帶著黑色熔巖塵土，噴出高達兩三千米的煙霧。
　　五人從海底登上櫻島時，源清素與糸見雪已經戴上面具。
　　源清素是與神林禦子壹對的狐貍面具，糸見雪戴的是她姐姐之前的白貓面具。
　　櫻島沿岸，怪石嶙峋，全是熔漿凝固後形成。
　　天空中煙霧滾滾，空氣中滿是硫磺的氣味。
　　溫度不高，熱量被天目壹箇收集起來，用來熔鑄神器，因此，火山外圍也作為壹個旅遊景點對外開放。
　　五人從密道進入火山。
　　先是黑漆漆壹片，隨後氣溫逐漸升高，聽見熔巖流動的聲響，最後更是能看見橙紅色的火光。
　　糸見雪好奇地打量著沿途的壹切，源清素同樣沒見過這樣“小家子氣”的奇觀。
　　火光越來越亮，他們來到火山內部，站在懸崖峭壁，腳底就是吞噬壹切的熔巖。
　　感受到擠占壹切的火山神明之氣，源清素神力流轉加快，袖子裏的箱根火龍殘骸，發出暗紅色的光芒。
　　“要跳進去哦。”糸見沙耶加作弄自己的妹妹。
　　糸見雪的小臉通紅，不知道是被熔巖照得，還是溫度太高的緣故。
　　五人跳進熔漿，源清素支起青色氣罩，護住自己和糸見雪，箱根火龍的殘骸開始發燙。
　　眼前通紅壹片，五人如遊魚似的，筆直往下紮去。
　　往下了壹千多米，忽然離開“水面”，寒氣襲來。
　　在這寒氣中，火山的正中央，壹點比太陽還要刺眼的光芒，正灼燒著壹枚妖怪殘骸。
　　“火升半刻！”
　　“壹分二十壹秒後鼓風！”
　　“換壹批式神過來！”
　　數不清的人影、式神，在火山底部來來往往，熱火朝天。
　　蛇、牛、半人半蛇、小孩、老嫗、牛、蜥蜴，各式各樣的式神，壹圈壹圈，壹層層，站在崖壁上，對那刺眼光芒噴吐火咒。
　　穿繡有天目家徽的修行者們，時而往火光中丟入材料，時而記錄，時而指揮式神。
　　五人浮在“空中”，頭頂是千米厚的熔漿，腳底就是眼前的光景。
　　有個人看見他們，臉色壹變，將手裏的筆紙遞給另外壹人，飛了過來。
　　“又來做什麽。”還沒飛到近前，那人就沈著臉說。
　　“我找天目壹箇。”糸見沙耶加說。
　　“交易已經結束了，天目壹族不……”
　　“我找天目壹箇。”糸見沙耶加打斷他，重復了壹遍。
　　那人臉色變了變，又看了其余四人壹眼，目光在柳生三千子的琵琶上逗留了幾秒。
　　“跟我來。”他說。
　　天目壹箇還在更深處。
　　源清素估計，他們現在的位置，大概與地面持平，此時開始進入海底部分。
　　又過了兩個像剛才那樣的“鍛造室”，終於見到了天目壹箇。
　　壹間漆黑的暗室，看不清四周的墻壁。
　　他端坐在壹個壇子邊，壇子上空，壹滴宛如夜空般的液體，要滴不滴懸浮著，正是在納涼祭上，獻給姬宮十六夜的星空液。
　　“交易應該結束了。”他看向糸見沙耶加。
　　糸見沙耶加雙手插在風衣兜裏，說：“有點卑鄙，但我在威脅妳。”
　　天目壹箇垂下眼簾，壹言不發。
　　“不是什麽難事。”糸見沙耶加再次開口，“怎麽增強魔龍釘的力量？”
　　就在這時，原本漆黑的暗室，突然被各色絢光照亮。
　　八個手持神器的修行者，從暗裏走出來。
　　“妳以為，我會壹直受神道教的威脅？”天目壹箇透過低垂的眼簾註視著五人。
　　他緩緩起身，火山灰壹般的神力，在黑暗中洋洋灑灑。
　　“原本被源清素那小子威脅，不得不對付珊瑚魔娥，誰知道今天妳們自己送上門，今天就拿下妳，還有柳生家的余孽，向陛下將功抵過。”
　　“轟！”
　　仿佛海水倒灌，又像雪山崩塌。
　　萬千道霞光，從四面八方噴向五人，整個海底似乎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