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永恒之地

　　源清素睜開眼，天已經亮了，白雲在遠山上舒展。
　　他坐起身，看見神林禦子站在窗前，正將窗戶打開。
　　晨風壹下子吹進來，將白色的窗簾、她黑色的長發，揚了起來。
　　“幾點了？”源清素問。
　　神林禦子望著窗外，沒有回答。
　　他坐起身，走到她身後，情不自禁摟住她纖細的腰肢，撫摸她平坦的小腹。
　　神林禦子回頭瞅了他壹眼。
　　源清素在她耳邊輕聲說，手緩緩向上，浴衣被他弄出褶皺。
　　神林禦子突然冷笑。
　　“啊！”
　　源清素渾身壹個激靈，睜開了眼睛。
　　楞神中，他看見【神巫綾】飛速變小，轉眼變成大拇指形狀的金色小發箍，將神林禦子的壹頭黑發束在後背。
　　神林禦子本人，正鄙夷又嫌棄地俯視他。
　　源清素瞄了眼自己的褲子。
　　“那個，”他說，“我二十歲零壹天，和喜歡的女孩睡了壹晚，從醫學上來說……”
　　源清素說話的時候，神林禦子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換氣。
　　天剛蒙蒙亮，呈現暗青色，和夢裏的煦日、藍天、白雲，完全不同。
　　“醒了就回自己的房間。”神林禦子冷淡地說。
　　源清素盡量自然，離開了臥房。
　　大概二十分鐘後，兩人又在下樓的過道上相遇。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少女呢。”源清素就像今天第壹次見到神林禦子壹樣，照例贊美她。
　　神林禦子笑著，輕蔑地瞥了他壹眼，朝樓下走去。
　　“妳信不信，”源清素走在她身邊，低聲說，“待會兒那個白毛少女，肯定要說妳氣色變好了。”
　　神林禦子挺住腳步，沈吟壹會兒，身上金色粒子漂浮了兩秒，她的臉色白了壹些。
　　“還能這樣？！”源清素驚訝道。
　　“誰讓妳們兩個沒經驗。”她冷笑道。
　　“妳有經驗？”
　　“我沒有，但我可以從別人身上得到經驗。”她重新邁開修長的雙腿，“妳和十六夜也是這樣睡了壹晚？”
　　雖然是問，但神林禦子的語氣很明顯的不信。
　　“這招我是從她身上學的。”源清素說。
　　“我對妳骯臟的身體，已經徹底失去興趣，如果妳對追求我還想抱有希望，勸妳最好死過了重來。”
　　“今天就去死。”
　　“別說不吉利的話。”
　　“神林小姐——”源清素心底佩服姬宮十六夜，夜襲果然有用。
　　“妳要死，等這次討伐結束再死，別連累我。”
　　“……”
　　走著，神林禦子忽然停下腳步。
　　“怎麽了？”源清素疑惑地問她。
　　神林禦子想起之前的壹件事，姬宮十六夜說碰到蟲子，手有壹股異味，還讓她聞。
　　異味？今天早上，她同樣聞到了異味。
　　她緩緩轉過頭，用足以冰封「支笏湖」的雙眸，註視著源清素壹眼。
　　“怎、怎麽了？”源清素忍不住後撤壹步。
　　神林禦子壹發手刀，砍在他的腰部。
　　“唔哇！”源清素捂著腰。
　　“這是怎麽了？”姬宮十六夜從身後走來，笑著問。
　　神林禦子看了她壹眼，丟壹句：“妳自己問他。”下了樓。
　　姬宮十六夜走到源清素身邊，把手放在他的腰上，柔聲問：
　　“清少爺，沒事吧？”
　　“嘶——”源清素手扶在墻上，壹臉痛苦，“十六夜，十六夜，小夜子，疼疼疼！”
　　“妳昨晚去哪了？”姬宮十六夜看著他的臉，語氣親切地問，手擰著他的腰。
　　“學妳，找神林小姐！嘶嘶！疼疼！”
　　“妳很誠實，姐姐很喜歡。”
　　“那妳倒是松手啊，為什麽反而加重了！”
　　“越是喜歡，就越是要攥在手裏，清少爺無所不知，這點道理都不明白嗎，我的清·少·爺？”姬宮十六夜壹字壹頓，手上的力氣逐漸加大。
　　源清素不能反抗，就算反抗，也打不過。
　　姬宮十六夜松開手，恨恨地瞪了他壹眼，轉身朝樓下走去。
　　源清素掀開衣服，腹部已經紅了。
　　北海道巫女走過來，見他盯著衣服裏瞧，也探頭過來看了壹眼。
　　“……妳幹什麽？！”源清素再次被她嚇了壹跳。
　　這女人走路，簡直和落在頭頂的雪壹樣，無聲無息，沒第二個人提醒根本不知道。
　　“很白，很強壯。”北海道巫女認可似的點頭，“妳今天的氣色很好。”
　　“妳的氣色也不錯。”源清素整理好衣服，下了樓。
　　客廳裏，姬宮十六夜正笑著和神林禦子說著什麽，神林禦子神情淡然，偶然回壹句。
　　看著這樣的姬宮十六夜，源清素無法肯定，對於他昨晚做的事，她到底是真生氣，還是想讓他覺得她在生氣。
　　姬宮十六夜轉過頭來，看見源清素，哼了壹聲，撇開臉，不理他。
　　源清素和北海道巫女壹起，坐在兩人對面，開始吃早餐。
　　“妳今天的氣色很好。”北海道巫女對神林禦子說。
　　“……謝謝。”神林禦子喝著北海道牛奶。
　　正在桌面滾雞蛋的源清素，瞥了眼神林禦子，忍住笑。
　　姬宮十六夜用勺子吃著函館牛奶布丁，桌底下，踹了他壹腳。
　　壹個踉蹌，源清素手掌下的雞蛋壓碎了。
　　吃過早飯，天終於亮到源清素做夢夢見的程度。
　　除源清素三人、北海道巫女之外，參與討伐的1603人，已全部聚集在湖畔。
　　“該說的已經說過了，出發！”壹位叫石倉的歌仙，大聲說。
　　“是！”壹千六百名修行者，齊聲回應。
　　早上還風平浪靜的「支笏湖」，忽然碧波起伏，似乎感知到即將有大事發生。
　　源清素全身黑光怒射，轉眼在空中變成龐大威嚴的龍身。
　　金芒、火光、雪花，落在巨龍身上。
　　他忍不住瞧了眼自來熟的北海道巫女，忍住沒說話。
　　龍首高昂，仰天咆哮，天空中的雲彩被轟散，「支笏湖」所在山林掀起狂風。
　　在這激昂龍吟中，所有修行者跟著發出怒吼。
　　“昂！”紅黑惡龍率先沖入未知薄膜。
　　三歌仙緊隨其後，修行者也跟著化成壹道道霓虹，鉆入薄膜。
　　遠遠看去，宛如半截彩虹大橋。
　　不過三十秒，剛才還擁擠的湖岸，已經空蕩蕩不見人影。
　　◇
　　沒有動。
　　沒有方向。
　　不上不下，不左不右，不會前進，也不會後退。
　　眾人待在壹片灰色的空間中，除了他們，沒有其他。
　　所有人都驚恐萬分，連發抖都做不到，發不出任何聲音。
　　神力在消失。
　　壹開始是雨宮真理、麻宮櫻等新人，神力耗盡，身體瞬間消失。
　　想反抗，但連神林禦子、姬宮十六夜都動不了。
　　神林禦子的神力，宛如金色粒子壹般，落滿整個空間；
　　姬宮十六夜的神力，將空間變成火盆；
　　北海道巫女又讓天下起大雪。
　　和三人宛如天象的神力相比，連三位歌仙都成了火苗。
　　但就算這樣，她們也控制不住神力的消失。
　　唯壹的例外，是變成巨龍之身的源清素，他同樣不能動，同樣不能發出聲音，但他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神力的光芒逐漸減少，人壹個接壹個地消失。
　　源清素試遍了自己會的所有咒法，壹個也沒用，甚至連犧牲生命，短時間提高神力的咒法，同樣沒有作用。
　　唯壹壹個，不需要嘗試，就知道肯定有用的，就是變回人身。
　　無聲無息，轉眼間，連歌仙都開始消失。
　　這時候，神林禦子放棄了，她看著身下的紅黑惡龍，後悔、喜悅、解脫、釋然、歉意各種各樣的情緒，在她的心底翻滾。
　　還好，源清素沒事。
　　好遺憾，還沒有好好道別，今天說的最後壹句話，為什麽是吵架呢？
　　姬宮十六夜閉著雙眼，如烈火的神力不斷從她身體溢出。
　　北海道巫女看著虛空，雙眸既沒有害怕，也沒有解脫，就像她小時候，躺在大雪裏，沒有任何悲歡。
　　三人身上的神力，也不再浩瀚，空間內的異象越來越小。
　　就在這時，紅黑惡龍龐大的龍身，驟然塌陷，在神林禦子動搖的眼神中，緩緩浮現出源清素的身影。
　　短暫的脫困，源清素用飛速僵硬的身體，將神林禦子、將姬宮十六夜，狠狠摟在懷裏。
　　摟住她們的壹瞬間，他的身體同樣被靜止，但這已經足夠了。
　　黑霧、金芒、火光，三者宛如夜間篝火的火星，緩緩消失在夜空。
　　本該不能動彈的神林禦子的身體，竟然緩緩留下眼淚。
　　神力逐漸衰弱，連火星都濺不起，只剩下碳火余溫那麽薄薄的壹層。
　　意識模糊，源清素似乎看見，在遙遠的小豆島，旅館前臺，忽然擡頭看向遠方的母親。
　　‘對不起，母親。’
　　壹直閉著眼睛的姬宮十六夜，忽然睜開眼睛，她看著抱住自己和神林禦子的源清素，心裏又是甜蜜，又是醋意。
　　她壹口咬源清素脖子上，親昵而憤恨。
　　就在源清素感覺到疼痛的瞬間，三人，還有北海道巫女，空間僅剩的四人，也消失了。
　　◇
　　多美的天空！
　　藍色的，甚至未受到雲的汙染！
　　同時也沒有壹點生氣，藍得沒有瑕疵。
　　源清素躺在不知什麽田地裏，懷裏摟著姬宮十六夜和神林禦子，望著宛如藍色玻璃澆鑄的天空。
　　遠處傳來鷓鴣鳥的叫聲。
　　“妳還要摟到什麽時候？”神林禦子終於偷偷拭幹眼淚，從源清素懷裏坐起身。
　　源清素從天空移開視線，看向她的側臉。
　　哪怕剛剛躺在地上，此時，她的頭發依然整潔順滑，清麗出塵。
　　神林禦子看了他壹眼，想起剛才的事，心裏湧出暖意，又突然看到他懷裏的姬宮十六夜，下意識冷笑壹聲。
　　源清素被她的冷笑嚇得回了神，正準備起身時，姬宮十六夜忽然擡腿，壓住他的身體。
　　她手撫摸著源清素的臉頰，笑著說：“清少爺，妳剛才的選擇讓我很滿意。”
　　“滿意就好。”源清素說。
　　他觀察四周，眼前是壹片高高的玉米地，北海道巫女就在不遠處，和神林禦子壹樣整理衣衫。
　　“我們在這裏把事情辦了吧？”姬宮十六夜在他懷裏懶散地說。
　　“什麽事情？”源清素疑惑道。
　　“討厭！”她俯倒在他胸口，聲音害羞而嬌媚，“……讓氣色變好的事。”
　　“……”
　　就她說這話的壹瞬間，源清素終於緩過勁，感受到她柔軟的身體。
　　他昂首望天了。
　　就在他幻想在玉米地時，地面忽然傳來震動，有人正在靠近。
　　源清素立即坐起身，姬宮十六夜勾住他的脖子，軟綿綿地依在他懷裏，對他的脖子吹氣。
　　“有人來了！”他低聲說。
　　神林禦子眼神閃爍，停下準備走出玉米地的腳步，北海道巫女也壹動不動。
　　源清素仔細聆聽，因為和紅黑惡龍融合，壹日強過壹日的身體，能很清晰地辨認這些腳步聲。
　　沒有交流聲，不是其他修行者。
　　腳步聲很重，穿了盔甲，應該有武器。
　　目標明確，不是在玉米地尋找降落的物體，而是直奔目標。
　　‘盔甲？難道是神道教三組的人？’源清素想起那群身穿白銀鎧甲的家夥。
　　不管是不是，沒有禦風，選擇徒步，顯然對方也不能使用咒法。
　　就在這段時間，他已經試過了，體內的神力沒留下半點。
　　三位巫女也是同樣的情況，要不然早就飛到半空，查看四周的地形環境。
　　不過壹會兒，壹群打扮酷似中世紀戰士的人，撥開玉米稈，將四人圍住。
　　壹共十二人。
　　領頭的身穿競技鎧甲，鎧甲上有血壹般的薔薇花紋，腰間掛著壹柄細劍。
　　其余是壹個穿的是半身板金鎧，手持短槍。
　　領頭掃視源清素四人，擡起被盔甲覆蓋的手臂：“男的殺了，女人帶走！”
　　說的竟然是東瀛語！
　　“嗖！”戰士短槍對準四人，壹步壹步，整齊劃壹地逼進。
　　“我們是官方修行者，妳們是什麽人？”源清素質問。
　　沒有回應，直接短槍突刺！
　　源清素連忙抱緊姬宮十六夜，又摟過神林禦子，猛地跳起，落在不遠處——北海道巫女離他較遠，沒被波及。
　　穿競技鎧甲的家夥，瞬間抽出腰間細劍，毫不留手地刺過來。
　　那些手拿短槍的戰士，竟然做出投擲的動作，等著他跳起。
　　源清素抱著兩人嬌嫩的身體，腳步後撤，朝壹邊閃去。
　　競技鎧甲手裏的細劍如流光，從各個刁鉆的角度，刺向源清素。
　　源清素找準機會，擡腳就是壹踹。
　　“砰！”，那人直接被踹飛，在玉米海裏劃出壹道溝壑。
　　“妳們找死嗎？再不停手，別怪我不客氣！”源清素呵斥。
　　競技鎧甲人還沒站起來，半坐在地上，就直接下令：“殺！”
　　十壹名戰士，如拉弓壹般，將持有短槍的右臂往後。
　　“嗖！”，三支短槍快如箭鏃，射向三人。
　　源清素壹扭身，帶著兩人輕松躲開，但姿勢還沒調整過來，又有三支短槍射來。
　　他微微壹後仰，再次躲開這三支箭。
　　“嗖！”，最後的四支短槍，不給他任何喘息的余地。
　　源清素躲無可躲，在玉米地裏滾了兩、三圈，才全部閃開。
　　“殺了他！”競技鎧甲舉著細劍，帶著十壹個人沖了過來。
　　“找死！”源清素單膝跪在地上，豁然擡頭。
　　他不想輕易殺人，但忍無可忍。
　　拔起腳邊的短槍，擡手就是壹擲，跑在最前面的壹名戰士，以更快的速度飛了回去，活生生被懸空定死在土地上。
　　短槍飛出去的瞬間，源清素也如炮彈出鏜，沖進人群。
　　不過轉眼的功夫，除了身穿競技鎧甲的家夥，其余十壹個人，要麽被他連著鎧甲壹起踹死，要麽被擰斷脖子。
　　要麽不動手，動手就不留任何余地。
　　源清素踩著競技鎧甲的胸膛，用奪來的細劍，挑開他的面罩。
　　西方人，壹雙藍色的眼睛，充滿了羞辱和憤怒，竟然是壹個女人。
　　“名字？”源清素細劍低在她脖頸。
　　“庫珀。”說話聲音變成了女聲。
　　“這是哪裏？”
　　“永恒之地。”庫珀那雙藍眼睛，始終充滿怒火地盯著源清素。
　　“為什麽要殺我們？”神林禦子問。
　　“妳們這些壹般時空的殘次品，只會汙染偉大的聖地！”
　　“留下女人的原因？”源清素問。
　　“公主大人的命令！”
　　“妳們殺了多少來自壹般時空的人？”源清素又問。
　　“看見的都殺了，妳們也會死，帝國不會允許妳們活著。”
　　“知道咒法嗎？或者壹些神奇的力量？”姬宮十六夜好奇道，她看起來像是來郊遊。
　　明明剛經歷了壹場戰鬥，神力全無，她卻壹點不放在心上。
　　源清素想起自己在那詭異空間裏，脖子被咬的痛覺，為什麽她能動？
　　庫珀不再回答任何問題，只惡狠狠地瞪著他們。
　　看她的樣子，之前的幾個問題，似乎是因為‘無關緊要，並且讓幾人知道，他們早晚會死在帝國手裏’才回答。
　　“還有要問的嗎？”源清素問三人。
　　三人都沒說話。
　　源清素擡手，將這個叫庫珀的女戰士的喉嚨割斷。
　　手感和實驗室那些泡在福爾馬林裏的屍體，稍微有些區別。
　　看著眼前的場景，神林禦子微微蹙眉，沒說什麽。
　　她善良，但不迂腐，更何況殺人的還是源清素，她就算有意見，也只是說兩句。
　　她的話，源清素要是肯聽，昨天晚上他也不敢跑來夜襲，剛才也不會重新變回人身。
　　而且，比起殺人好不好，她更在乎的是，不要讓源清素成為冷酷的人。
　　源清素細劍壹揮，血漬灑在玉米絲綢壹般的綠葉子上。
　　“力氣還在，劍道還能使用。”他將細劍插入腰間，轉身對三人說，“走吧，去見識壹下這個叫永恒之地的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