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壹章 公主的邀約

　　赤著上身背著帶刺的荊條，垂頭喪氣的朱二不再像是昨天晚上那頭神氣活現的公雞，反倒很像是老老實實的鵪鶉，只有眼珠子還在四處亂轉。見此情景，張壽覺得，朱瑩的這個二哥，別說比不上陸三郎，甚至比某些時候自詡正義公子的張琛還差得很遠。
　　見朱二擡起眼睛迅速瞥了他壹眼，眼圈發黑，分明被人捶過，估摸著是朱瑩幹的，張壽不禁莞爾。他這壹笑，朱二頓時惱火地怒瞪他，但瞅見朱瑩看過來，又趕緊滿臉賠笑。
　　“瑩瑩，妳讓我來賠禮，妳看我這不是來了嗎？瞧瞧這荊條，還有刺呢，我可是心誠得很……”
　　朱二這樣想當然的紈絝子弟，翠筠間裏壹抓壹大把，張壽對人這幅做派並不奇怪，當下就若無其事地說：“二少爺怎麽也不該來我這兒，應該先去太夫人面前誠懇賠罪才是。”
　　“我說先去祖母那兒的，他非要先上妳這兒來。”朱瑩說到這裏，突然頓了壹頓，看向自家二哥的眼神便有些不善。
　　怪不得她剛剛就覺得不對，好妳個二哥，連先後順序還想算計我，這是想讓祖母覺得阿壽自大無禮嗎？
　　朱瑩立刻重重冷哼壹聲，隨即壹把拽起朱二就往外走：“阿壽，我先帶他去給祖母磕頭，壹會再過來！”
　　見朱瑩和來時壹樣，再次風風火火地出去，張壽見李媽媽眼神微妙，笑著行禮之後就連忙追了出去，他便聳了聳肩，隨即扭頭看了壹眼齊良和鄧小呆。
　　“昨天妳們倆估計壹晚上沒睡好，今天是跟我出門去走走，還是留在這兒補眠？”
　　“當然是出去！”
　　齊良和鄧小呆幾乎異口同聲迸出了五個字，隨即又對視了壹眼。
　　開什麽玩笑，如果小先生出門，他們卻留在這趙國公府，萬壹那位太夫人把他們倆叫過去問話，他們誰能扛得住？反正就是壹晚上沒睡而已，頂多犯困，總比留在這坐立不安的好！
　　張壽也希望鄧小呆和齊良帶自己逛逛京城，至於朱瑩，大小姐目標太大，無論女裝還是女扮男裝，那都太顯眼了。然而，還沒等他想好今天要怎麽說服那對祖孫，放他師生三人出去走壹走，李媽媽卻去而復返，臉上的笑容卻顯得有些勉強。
　　“壽公子，永平公主的月華樓文會就在今日，她特意給您送來了帖子。”
　　永平公主這個名字，張壽曾經聽朱瑩提過壹次——在大小姐的講述中，那個與其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公主是個完全的反面角色，不但踩壞了她的蓮花燈，還嘲諷她，結果遭到大小姐怒而反擊，沒落著好。而他對這些宮中人事不大感興趣，也從來沒向陸三郎等人打聽過。
　　可如今剛到京城第二天就接到了這種莫名其妙的帖子，他是又意外又無奈，當下就淡淡地說：“我壹個無名之輩，永平公主怎麽會給我送帖子？我昨天答應了老師，要帶小齊和小呆去他那兒算幾道題，文會這樣的事情，就有勞李媽媽替我回絕了吧。”
　　李媽媽沒想到張壽拒絕得這樣簡單直接，臉上頓時露出了壹絲比剛剛要誠摯許多的笑意。即便如此，她還是雙手呈上了那份帖子，見鄧小呆連忙主動過來接了，又送到張壽面前，她到底還是解說了兩句。
　　“永平公主自幼才思敏捷，琴棋書畫無壹不精，詩詞歌賦也頗為了得，再加上本朝風氣素來開放，她壹次隨著皇上微服出巡，在月華樓遇上了三個才子，壹番詰問說得那三人甘拜下風，名聲傳了出去，她也就順勢求了皇上，每月在月華樓開文會，自己在樓上觀摩。”
　　“當然，樓上垂簾，她不會和與會的才子士人見面，外人也不能登樓。”
　　說到這裏，她頓了壹頓，又垂下了眼瞼：“皇上常常會派出身邊的大太監隨行，所以得到帖子的士子無不視之為天大的榮耀。畢竟，能夠在科舉之前就先名達天聽，這種誘惑誰能抵擋得了？要不是帖子全都是具名的，有些人為了得到壹張帖子，什麽事都做得出。”
　　封號只差壹個字，眼下做的事情居然還挺像的，那位金枝玉葉是想當太平公主嗎？
　　張壽心中呵呵，嘴上卻調侃道：“李媽媽說永平公主詩詞歌賦頗為了得，可在月華樓上開的，居然不是詩社，而是文會？”
　　“因為永平公主說，詩詞歌賦固然能看出文采，但詩做得再好，也未必能做得好官，未必對朝廷有益，不如文章能看得出壹個人的品行才學。”
　　對於李媽媽轉述的永平公主這說法，張壽不禁置之壹笑：“雖然我不會什麽詩詞歌賦，但我不得不說壹句，寫好詩的人，真要下工夫，有幾個寫不出好文章的？”
　　“再說了，文章能看出壹個人的品行才學？能看得出壹個人是否能當好官？大多數貪官那也是看科場文章，然後選出來的吧？有道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文章做得好，做官卻壹竅不通的人難道就沒有？”
　　“開文會就開文會，選出能寫出好文章的才子而已，何必鄙薄詩詞歌賦，擡高文章？”
　　“阿壽妳說得好！”他剛說到這，外頭就傳來了壹聲贊嘆，緊跟著，卻是面色微妙的朱二壹個踉蹌跨進了屋子，緊隨其後的才是朱瑩。
　　朱大小姐的臉上此時滿是悅人的紅色，也不知道是急急忙忙跑的，還是因為張壽這話而高興的：“永平公主還老覺得陸放翁的詩太淺顯，要我說，那是她自己太淺薄！那個女人送帖子來妳就要去？偏不！我陪妳和小齊還有小呆去見葛爺爺！”
　　事情到此，張壽以為便算是壹個結束了。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太夫人得知他要去葛雍那兒，堅持要他再換壹身行頭，隨即竟讓丫頭送來了衣服。
　　直到這時，張壽才發現，除卻曾經送給他當作生辰賀禮的那壹套青蓮紗衫之外，太夫人竟然還預備了其他尺寸正合他的衣裳，而且不止壹身，是顏色不同的好幾身。
　　對於這樣的做派，張壽著實無話可說，只能選了壹套相對樸素的靛青色衣衫。他才剛穿戴好，朱瑩已經拖著衣衫整齊的朱二再次來了，道是要帶人壹塊去葛爺爺那兒受受熏陶。
　　見朱瑩壹面說壹面拼命朝自己打眼色，張壽哪裏不知道，朱瑩希望二哥受的熏陶，那是讓翠筠間裏壹群貴介子弟叫苦連天的算學題海轟炸？他沒好氣地瞥了壹眼這個坑哥哥的大小姐，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只是簡簡單單地說：“好了，時候不早，出門吧。”
　　“咳，大小姐和壽公子可在？奴婢有事稟告。”
　　偏就在這時候，外頭卻是咳嗽壹聲，緊跟著，江媽媽進了屋子。她環視眾人壹眼，隨即屈膝行了個禮。
　　“裕妃娘娘剛剛派人來了，說是好久不見大小姐了，今天午間，她也到月華樓，還請大小姐去見見她。”
　　見朱瑩大吃壹驚，隨即懊惱地使勁壹甩袖子，她這才嘆氣道：“裕妃娘娘說，若是可以，請壽公子帶上兩個學生壹同與會，也好讓人好好瞻仰壹下葛門弟子的風采。太夫人說，原本不去也沒什麽，但公主先送來帖子，裕妃娘娘又特地傳話，去就去吧。”
　　“她派人去知會葛太師了，免得他幹等。她靜極思動，索性也陪妳們壹塊去月華樓！”
　　張壽本來只是懶得去赴這種明顯帶著鴻門宴意味的邀約，此時見似乎推脫不了，他就笑呵呵地說：“那好，去就去吧。我這鄉下人，就當見識壹下京城頂尖的文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