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八章 交易
穿入聊齋 by 南朝陳
2018-7-24 14:55
“席兄,妳受苦了!”
席方平強笑道:“陳兄與我本素昧平生,都肯以身涉險,全力以赴;我為了父親,受這壹點苦又算得了什麽?”
陳劍臣謂然壹嘆,之前還真沒想到席方平能做到如此鐵骨錚錚,不屈不撓,血性旺盛至斯。
……
“升堂!”
壹拍驚堂木,兩邊鬼差就像陽間衙役壹樣,高聲叫“威武”,手中同樣把持著壹根紅白相間的水火棍,篤篤篤地撞擊著地面,以營造聲威,能給上堂的人壹種心理上的壓迫感。
陳劍臣扶著席方平上堂,擡頭壹看,就見到壹位身穿朱紅飛蟒袍的官者高高地據坐在上面。
他生得非常大眾化,臉龐微胖,留三縷胡須,雙眼有點小,經常都是瞇著的,顯得很沒有神采。
他,就是陰司裏鎮守壹方的城隍老爺?
江州汪城隍。
陳劍臣知道他姓汪,不過其他就不清楚了。
汪城隍旁邊還站著壹個留八字須的師爺模樣的人,五短身材,長得像個葫蘆瓜似的,體貌倒是能給人壹種強烈的既視感。
此時師爺喝道:“堂下何人,見到城隍老爺還不快快下跪?”
陳劍臣昂然道:“陽人不受陰律,何須下跪?”
“大膽!”
這是汪城隍發聲了:“妳等既口口聲聲說陽人不受陰律,緣何又跑來陰司告狀?”他的聲音倒是中氣十足的。
還是陳劍臣回答:“無它,只因陰司有人罔視陰律,加害生人,故不得不來告之。”
“嗯,真有此事?”
陳劍臣心裏嘿嘿冷笑,他根本不相信汪城隍壹無所知,對方只是擺官譜罷了,也不惱火,當下井井有條地把事情經過說了壹番,不過其中省略了去筆架山的過程。
這個省略,大有講究,屬於給彼此壹個緩沖的空間。畢竟陳劍臣也不清楚汪城隍到底和那侯青之間,存在什麽樣的關系。不到迫不得已,他並不願意和對方撕破臉,大幹壹場。他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聽完,汪城隍的小眼睛難得地張開到極限,兩縷精光爆射出來,竟宛如實質般,能刺入人的心坎之上。
好厲害的修為……
陳劍臣心神壹跳。
不過很快,汪城隍的雙眼又瞇上了,恢復成本來懶洋洋的模樣,他把玩著手中的驚堂木,掂量了幾回後,忽然壹揮手,屏退了堂上的兩排鬼差,隨後又緩聲道:“霍師爺,席秀才受傷頗重,妳且帶他下去治療壹番,要好生伺候著,不可出了分毫差錯。”
那霍師爺便道:“遵命。”下來便要扶席方平走。
陳劍臣略壹猶豫,沒有在第壹時間放手,那邊汪城隍又道:“陳劍臣,妳且放心,本城隍擔保席秀才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
陳劍臣哂然壹笑:鬼知道妳能用什麽東西擔保……但轉念壹想,在這個時候,對方也沒必要做什麽手腳,於是便放開手來。
霍師爺帶著席方平出去後,大堂之上就剩下汪城隍和陳劍臣兩個人了,妳看我,我看妳,氣氛有些古怪。
汪城隍忽而壹嘆,問:“廣寒道長可好?”
既然撤走了鬼差,原告也下去療傷了,升堂變得面目全非,陳劍臣也不客氣,走上來壹屁股坐到上首的壹張太師椅上——這本來是給旁聽的人坐著的。
“好。”
陳劍臣的回答有些模棱兩可,能給予人壹種自己跟廣寒道長很熟的錯覺。
汪城隍呵呵壹笑:“書生欺我,我想妳應該很久都沒和廣寒見面了吧。”
陳劍臣也不在意,道:“既然如此,城隍老爺何必明知故問?”
汪城隍笑道:“就想試探壹下閣下實誠否?”
陳劍臣針鋒相對:“古語有言: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和實誠無關。”
汪城隍哼了聲:“都說百無壹用是書生,嘴巴倒厲害!”
陳劍臣反唇相譏:“城隍老爺既然自稱‘我處無私,緣何又官官相護?’”
“嗯?”
汪城隍登時雙眼圓瞪起來,只是他天生的小眼睛不管瞪得再大,也沒有陳劍臣的大,兩人此刻竟如鬥氣的孩童,再進行互瞪,若是有旁人在,肯定覺得啼笑皆非,這上演哪壹出呀,完全不是想象中的場面。
瞪了壹會兒,還是汪城隍“敗”下陣來,氣呼呼道:“本城隍不和妳這書生壹般見識。”
陳劍臣也覺得有些好笑,長吸口氣,開門見山:“城隍老爺,妳有什麽話就直說出來吧,藏著憋著心不慌嗎?”
汪城隍咪咪壹笑:“妳果然是個聰明人。”
“既然知道我是聰明人,那大家就不做暗事了,什麽道道,劃出來吧。”
其實從對方揮退壹班鬼差開始,陳劍臣就知道鬧不起,打不動了。如此也好,能用語言解決問題,那最好不過,君子動口不動手嘛,正是他的強項。只是汪城隍看起來,顯然也是壹個聰明人。
哦,對,或者叫做聰明鬼更恰當些。
“爽快!”
汪城隍壹拍手,起身走下堂來,悠然道:“實不相瞞,本城隍與侯青曾有些交情,所以,不管如何我都不會動他。”
陳劍臣冷然道:“妳不動他,難道也要禁止我不能動?”
汪城隍呵呵壹笑:“事實上妳想動也動不了,因為他現在已不再是筆架山山神,而是被我調走了。”
“調走了?”
陳劍臣的面色突然變得很難看。無論他怎麽盤算,都不曾算到對方會來這壹手呀。打也好,殺也好,怎麽偏偏就走了呢。
“調到什麽地方了?”
汪城隍笑道:“這就是我們陰司的事情了,只怕書生妳無權過問吧。”
陳劍臣哼了聲,他心思玲瓏,哪裏不知道其中的貓膩——這壹“調”字大有學問講究,某官在壹個地方犯了錯誤,哪怕惹起當地百姓的怨聲載道,但只要壹紙調令下來,把他調走,不但可以平息民怨,而某官到了別的地方,依然還是官。
可謂壹舉兩得。
這汪城隍玩這壹手漂亮呀,他知道自己帶著席方平找上門來,壹方面因為某些緣故,不能和自己翻臉為敵;壹方面又不忍嚴懲侯青,所以就使出了“調”字訣,把稀泥壹攪,兩邊都圓過去了。
陳劍臣幹笑壹聲:“城隍爺好手筆,只怕我這邊的情況也早安排好了吧。”
汪城隍道:“確實有些安排,妳且聽聽滿意否?”
“請說。”
“第壹,席秀才父親的魂神馬上放回,助其復生;另,本城隍贈其銀元寶壹千錠,聊作補償;第二:新任筆架山山神壹職,將由鑒江第七河神丁隱擔當。妳看如何?”
陳劍臣當即跳起來,指著自己鼻子嚷道:“那我呢。”
汪城隍掃他壹眼,淡然道:“壹顆避水珠足矣。”他的眼神另有意味傳出,那意思仿佛在說,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本城隍什麽都知道。
對此陳劍臣倒沒有感到太意外,城隍是何許人物?陰司的封疆大吏,沒有真本事,如何能坐到這個位置上來。
汪城隍又道:“其實本城隍真有點佩服那席秀才,竟能撐過三大刑罰,真漢子也。”
這壹句話有點不搭邊際,可陳劍臣卻聽出了弦外之意,就是要他不要再得寸進尺,不依不饒地提條件,要見好就收。
其實汪城隍所提出的條件不失為壹個團圓結局——趕走了侯青,丁隱自己當上了筆架山神;與此同時,陳劍臣當然完成了對方的付托;而席方平的父親死而復活,席方平又得了許多銀子,就此可以到明華書院進學了……
唯壹的遺憾是沒有處置到侯青。
但這就是交易,想得到期望,就必須付出壹部分代價。而這代價,對於陳劍臣而言,是可以接受的。
“好吧,我答應了。”
這件事情用這個方式了結,並不算壞事。或者從另壹個角度上看,陳劍臣甚至覺得趕走侯青,其實很可能正順了汪城隍的部分意思。
聞言,汪城隍頓時露出了微笑,覺得很滿意。
陳劍臣忽又問:“城隍爺,我想問壹下,妳對我另眼相看,以禮相待,是否都是因為廣寒道長的緣故。”
汪城隍沈吟了壹會,忽道:“廣寒只得五分臉而已。”
陳劍臣突然作揖道:“謝謝了。”
汪城隍笑著說:“書生,其實本城隍更想說的是,我們之間,並不壹定會成為敵人。”
陳劍臣點點頭:“的確如此。”說完,轉身大踏步走了出去,要和席方平壹共離開。
目送他背影遠離,大堂上的汪城隍驀然露出壹種很奇怪的神情,喃喃地低聲自言自語:“侯青,本城隍這是最後壹次幫妳了,妳到了黑山那邊做山神,好之為之吧。若再執迷不悟,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聲音渺渺,根本沒有第二個人能聽見,如果陳劍臣能在場,聽見了肯定會大吃壹驚,因為“黑山”二字在他心目中可是代表了壹份極其特殊而詭異的字號意義——
黑山老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