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憶往昔猙獰歲月

　　要知道李淵剛才在情緒激動的情況下，看似有點失去了理智，可每每到了關鍵的時候，總能做出正確的決斷。
　　比如在他剛才編瞎話的時候，李淵看似已經被迷糊湯灌暈了，可在關鍵的時候，做出的決斷卻不是賞賜他，而是懷疑他，並且再派人去查他。
　　再比如在他剛才即將發飆的時候，李淵看似處在老懷甚慰中，可在關鍵的時候，壹句廢話也沒說，直接搬出了大義壓死了他。
　　他甚至都懷疑，李淵在他‘發怒’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笨嘴笨舌的樣子，以及找的那個蹩腳的借口，都是在逗他玩。
　　而不是真的被他逼到了那個地步。
　　所以李淵讓他盡管開口，想要什麽要什麽，說不定就是試探。
　　很有可能李淵就是想引誘他要其他的東西，然後再借著‘妳不是讀書成癡了嘛，怎麽不要書，反而要別的東西，難道妳是騙我的’為借口，狠狠的反擊他，再戳穿他的謊言。
　　所以必須謹慎應對我，萬萬不能貪心。
　　不然的話最後很有可能什麽也得不到，還會被李淵教訓壹番。
　　李元吉心中有主意，壹開口就直奔主題，“那就請父親將宮裏那些已經落了塵的書啊、畫啊、帖啊，壹並賜給兒臣。”
　　語氣依舊冰冷，態度依然含怒。
　　人設不能崩。
　　不能因為李淵馬上要給好處了，就對李淵笑臉相映。
　　那樣的話會顯得很下賤。
　　李淵聽到這番話，明顯的壹楞，然後樂呵呵的笑道：“妳倒是不貪心，只要宮裏落了塵的書畫，我還以為妳要將宮裏的書畫搬空呢。”
　　李元吉板著臉提醒道：“還有帖！”
　　李淵又是壹楞，點著頭笑道：“對對對，還有帖。”
　　說完這話，也不用李元吉催促，李淵就側頭看著劉俊調笑道：“還楞著做什麽？沒聽到齊王殿下的吩咐嗎？還不快去把宮裏那些落了塵的，沒落塵的書畫、字帖，壹並收拾好了給齊王殿下送到九龍潭山去。”
　　劉俊笑嘻嘻的應了壹聲，很快就消失在了兩儀殿的壹側。
　　兩儀殿不只有壹個朝南的門，還有壹個朝北的在李淵深厚，只是被厚厚的屏障擋著，繞不到屏障後面去，根本看不見。
　　除此之外，在殿北的兩側，還有兩道小門。
　　那是供給宮人行走的。
　　壹般在兩儀殿殿後的宮人，有什麽緊要的事情要稟報李淵，就可以走小門。
　　又或者李淵吩咐了什麽要緊的事情，要他們馬上去辦，並且還得去殿後去辦，也可以走小門。
　　中間的大門，宮人們是不能走的。
　　只有李淵和李淵欽點的隨行人員能走。
　　隨行人員走的時候，還得由李淵帶著，沒有李淵帶的話，也不能走。
　　中門在大唐有著相當特殊的地位。
　　無論是南中門也好，北中門也罷，壹般都不開啟，開啟的話只有身份夠格的人才能走。
　　像是宮裏，能走中門的也只有李淵和已經亡故的竇氏，李建成倒也能走，但必須得提前‘打申請’。
　　其他人想走的話，也只有在大祭祀、大禮儀、大軍凱旋，以及番邦朝貢的日子裏走。
　　這裏面就包括了李元吉自己和李世民。
　　值得壹提的是，絕大多數人家在蓋院子的時候，壹般都不會開北中門，而是會在兩側開兩個小門。
　　壹來是為了避免麻煩，二來是為了擋住來自於院子背後的風。
　　龐大的太極宮宮落群自然不需要用墻壁來擋風，但營造的方式卻跟絕大多數人家壹樣。
　　沒有在正背面開門，而是在兩側開了壹道玄武門、壹道安禮門。
　　整個太極宮宮落群，除了內殿以外，也只有李建成所居住的東宮是開了北中門的，叫玄德門，跟南面的長林門相對應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開了北中門的緣故，唐初的時候，凡是住在東宮裏的人，下場都不太好。
　　“齊王殿下，您要的東西臣已經吩咐人收拾好了，等您出宮的時候，就會隨您壹起運往九龍潭山。”
　　李元吉在兩儀殿等了壹個多時辰，收拾好了壹應書畫字帖的劉俊就回到了兩儀殿，笑瞇瞇的向李元吉稟報。
　　李元吉高冷的點了壹下頭，沒多言。
　　在劉俊離開兩儀殿的這壹個多時辰裏，他的思緒在亂飛，壹會兒想想漕運的事，壹會兒想想收拾趙州李氏的事，壹會兒又想想收拾竇氏的事，就是沒有搭理李淵。
　　所以李淵顯得很郁悶。
　　壹直等到劉俊將他給李元吉的好處準備好了以後，才舔著臉道：“妳這個臭小子難得的進宮壹趟，不會是為了跟我說妳喜歡上讀書了吧？”
　　李元吉經李淵這麽壹提醒才想起來，他從修文館出來以後，特地趕來兩儀殿，是有正事。
　　剛才忙著從李淵身上謀好處，忙著跟李淵鬥嘴鬥心眼，險些把正事給忘了。
　　當即，李元吉收回了思緒，皺著眉頭開始跟李淵說起了正事，“我此次進宮是有壹件正事要告訴父親。”
　　“哦？”
　　李淵擺出了壹副願聞其詳的架勢。
　　李元吉也不在神情含怒，冷言冷語，而是沈著聲將葦澤關現在的情況講了出來。
　　講完以後，見李淵臉上壹點變化也沒有，李元吉壹楞，若有所思的道：“父親已經知道了葦澤關的情況？”
　　李淵點了點頭，語氣幽幽的道：“有人要反我們父子，我要是不派人盯著，不攥緊他的脖子，那我這個皇帝就做到頭了。”
　　李元吉道：“如此說來，父親已經有了應對的法子。”
　　李淵遲疑了壹下，緩緩的點著頭道：“妳拿了為父壹點的藏書，妳就替為父走壹遭吧。”
　　李元吉聽到這話，打了壹個激靈。
　　開什麽玩笑？
　　讓我去？
　　我就是不想去，所以才進宮來的。
　　我是來找替死鬼、冤大頭的，不是來當替死鬼、冤大頭的。
　　“不行，不行，我應對不了葦澤關的亂局。”
　　李元吉果斷拒絕。
　　李淵微微瞪起眼，沒好氣的道：“我又不是讓妳壹個人去，我會調孝恭和黃君漢輔佐妳的。”
　　李元吉沒說話，直接搖頭。
　　李淵皺起了眉頭，喝道：“我也不要妳做什麽，有孝恭和黃君漢在，也不需要妳做什麽。妳只需要盯著大軍，別出亂子就行。
　　這點事妳也做不了嗎？”
　　李元吉毫不猶豫的道：“兒臣有腦疾，需要長期靜養，不能旅途奔波。”
　　李淵咬起了牙道：“我會出動龍攆，擡妳去葦澤關，絕對不會讓妳受到半點顛簸，也不會影響妳靜養，這樣總行了吧？”
　　李元吉瞥了李淵壹眼，毫不猶豫的搖頭。
　　乘坐龍攆？
　　他還沒活夠了。
　　先不說李建成和李世民看見了會作何感想，光是滿朝文武的口水就足以淹死人。
　　所以還是算了吧。
　　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不去的，那李淵說什麽他也不會去。
　　不過看李淵的架勢，明顯是想強逼他去，所以他得想壹個能徹底打消李淵這種念頭的借口。
　　“妳倒是說話啊？”
　　李淵見李元吉只是搖頭不說話，有點惱了。
　　剛巧，李元吉在這個時候想到了壹個能打消李淵念頭的借口，當即念叨著道：“李仲文已經跟突厥人勾結在壹起了，有突厥人助陣，他的勢頭恐怕比劉武周還猛，兒臣不想重蹈覆轍。”
　　此話壹出，李淵壹下子就楞了。
　　盯著李元吉，張著嘴，久久說不出話來。
　　劉武周可以說是李元吉的畢生之恥，是怎麽洗刷也洗刷不掉的恥辱。
　　那是李元吉第壹次單獨領兵，對上的就是劉武周，戰場就在李家的龍興之地。
　　李元吉站著地利和人和的優勢，還是敗了。
　　而且敗的相當慘。
　　不僅丟失了鎮守的地方，還接連丟了數州之地。
　　自己丟臉也就算了，還丟了李家的龍興之地，害的李家上下也跟著蒙羞。
　　最後多虧了李世民力挽狂瀾，將劉武周逐出了李家的龍興之地，為李家挽回了顏面。
　　也就是從那壹戰過後，再也沒有壹個人提到過讓李元吉單獨領兵。
　　可見所有人對李元吉的兵法韜略害怕到了什麽地步。
　　李元吉如今不惜自揭傷疤，舊事重提，這讓李淵重新回憶起了李元吉並非是帥才，單獨領四路大軍中的壹路還行，總攬全局根本不行。
　　所以讓李元吉總攬全局，去應對葦澤關的麻煩的話，確實有可能會重蹈覆轍。
　　如今的大唐已經不是昔日的大唐了，如今的大唐已經壹統了天下，如今的大唐已經開始孕育起了屬於大唐的國威、氣節了。
　　要是再丟了龍興之地的話，那就丟大人了。
　　雖說李元吉此前在征討劉黑闥的時候，表現的十分出色、十分亮眼，可當時李元吉充任的是後軍總管，不是大總管，也不是元帥。
　　大總管和元帥是李世民。
　　有李世民從旁盯著，李元吉即便是不堪，也出不了什麽亂子。
　　有李世民兜底，李元吉可以毫無顧忌的跟突厥人作戰，也能斬獲輝煌的戰功。
　　這壹切都是因為李世民在李元吉背後的緣故。
　　沒有了李世民，李元吉能否再造昔日在葦澤關的輝煌戰績，能否壹雪前恥，誰也不知道。
　　李淵也不敢賭，所以李元吉這話算是戳到李淵的七寸上了。
　　李淵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放棄了讓李元吉領兵去葦澤關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