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章 時不我與

　　李泌站在含元殿門口，等到李倓出來之後，關切的問道：
　　“陛下如何？”
　　李倓點頭說道：
　　“父皇身體不適，泌公還是日後再來拜見父皇吧，這會兒不想見客了。”
　　“臣遵旨。”
　　李倓又吩咐穆榮：
　　“把太極宮騰出來，大明宮就給父皇居住吧。父皇讓魚朝恩來服侍他，妳們東廠給壹份名單上來，挑選壹些心思簡單的太監宮女留在這裏照顧父皇母後。”
　　“奴才明白！”
　　穆榮壹臉的諂媚，就連李泌都忍不住撇撇嘴。
　　如今太監雖然是宮人，但是也沒到滿清那自稱奴才的地步，太監也是皇帝的私臣，稱呼為臣都是沒問題的。
　　這穆榮也不是普通太監了，竟然壹口壹個的奴才，著實讓人惡心。
　　不過在這次立下的功勞，穆榮恐怕也成為太監第壹人了。
　　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啊。
　　吩咐了這些事情，李倓對著李泌說道：
　　“我軍已經入長安，但是長安還沒安定。請泌公和宰相們壹起去辦吧，宣麻拜相的儀式先等等，請泌公先入政事堂秉政吧。”
　　李泌行了壹個大禮稱是，李倓又說道：
　　“孤想要去興慶宮。”
　　說完，李倓就帶著甲士，向長安城東的興慶宮而去。
　　對於李隆基的情感，比對李亨復雜多了。
　　父皇是個沒能力的帝皇，而是祖父是個有能力有才情，卻自我放縱的帝皇。
　　普通人對於大唐歷史的了解，開國那壹群猛人是如數家珍，太奶奶武則天那裏也很有熱度，接下來就是祖父的開元盛世了。
　　這之後的中晚唐歷史，幾乎沒人感興趣，壹直到了那個喊著“天街踏盡公卿骨”的黃巢出現，中晚唐的歷史都是枯燥又乏味的。
　　李倓在甲士的護衛下，走進了興慶宮中。
　　這會兒天色已經黑了，花萼樓上點燃了蠟燭，聽到了樓上壹聲聲的鼓聲。
　　小穆子辦事效率很高，興慶宮也已經被東廠清洗過了，如今還能在花萼樓上敲鼓的也只有自己這位祖父了。
　　靠近花萼樓，李倓才聽出來祖父敲的是秦王破陣樂。
　　上了花萼樓，只看到李隆基穿著壹身睡袍，正在滿頭大汗的敲鼓，等到李倓在他面前坐下，李隆基這才敲完了這個段落，將鼓放了下來。
　　“朕早就和妳父皇說過，那些個方士丹藥都是騙人的，他在做太子的時候就迷信這些東西，如今還是如此，真是讓朕失望。”
　　說完這些，李隆基看著李倓道：
　　“倒是妳讓朕大吃壹驚，朕的孫子裏妳不起眼，朕以前也認為妳沒什麽才能，沒想到是朕看走眼了。”
　　李隆基身體不錯，這段日子長安動亂之後，李隆基也沒有外客再來拜訪，所以格外的話癆。
　　“朕這輩子只看錯了兩個人，壹個是安祿山，壹個是妳，妳們兩個都帶兵打進了長安城。”
　　這話，似乎沒毛病。
　　李倓靜靜的聽著，李隆基說道：
　　“妳知道李相的事情吧？”
　　大唐只有壹個李相，那就是李林甫。
　　李倓點點頭，李林甫執掌大唐相位十七年，還做了十五年的獨相，李隆基是幾乎將朝廷交給他了。
　　李隆基說道：
　　“世人都說李林甫是奸臣，但是朕用他愛他，妳知道為何嗎？”
　　李倓已經從玩家那邊知道了無數種答案，但是還想要聽壹聽李隆基本人怎麽說。
　　李隆基說道：
　　“姚崇宋景是賢人，但是他們私心太多，總是要用外朝來壓倒內廷，朕罷了他們，是不想要讓他們和長孫無忌那樣不得善終。”
　　“張九齡張說，文章寫的好，但是庸才爾。”
　　“唯有李相，他壹個人能將六部的事情全部辦好，無論是官吏委任還是邊鎮軍務，營造建設還是錢法稅賦，李相從不會出任何的差錯。”
　　“朕在想，如果楊國忠能有李相壹半，不，十分之壹的才能，是不是不會這樣？”
　　看著祖父投來的目光，李倓搖頭說道：
　　“有沒有楊國忠，有沒有安祿山，天下都會這樣。”
　　“李相是能臣，但也是奸臣，他黨同伐異，只提拔自己親信的人，他維持著天下，卻是給祖父和他們享樂，百姓在妳們眼睛裏就是兩腳羊，是用來服徭役兵役和交租庸調的，這樣的天下沒有安祿山，也有史思明。”
　　李隆基沈默了壹下說道：
　　“開元初年，天下人口是六百壹十五萬戶，到了朕執政的天寶十四年，天下人口是九百萬戶，這不是朕的功勞嗎？”
　　李倓說道：
　　“祖父難道是在意這些功勞的人嗎？”
　　“哈哈哈哈，妳父皇這麽蠢笨的壹個人，怎麽能生出妳這樣的兒子來？看來朕最大的功勞，是沒有廢掉妳父皇那個廢物啊！”
　　李倓還只是看著李隆基手舞足蹈，自己這位祖父實在是太康健了，歷史上如果不是李亨囚禁他，估計能活得比李亨還長。
　　“朕不在意這些功勞。”
　　李隆基停下了笑聲，看著李倓說道：
　　“世人都說朕好大喜功，大唐這麽大的疆域了還不知足，妳可知道為什麽嗎？”
　　李倓點頭說道：“時不我與。”
　　“果然，妳不類父，類祖！”
　　李隆基先是大喜，然後嘆息說道：
　　“時不我與啊！大唐還是太小了！她的土地容納不下這麽多的丁口了！我需要用大唐的劍爭奪更多的土地，安排更多的人口，可是帝國又太大了，不用安祿山，根本沒辦法，而且大唐周圍的土地太貧瘠了。”
　　李隆基滿臉的落寞，聽完了他的話，李倓說道：
　　“祖父，我的屬下說，在東海以東有壹片大陸，比我大唐的疆域還要龐大，有殷商余民居住其中，物產豐富土地肥沃，是我大唐天命所賜的寶地。”
　　“這等傳說妳也信？”
　　李倓搖頭說道：
　　“這不是傳說，這是真的。”
　　“朕曾經東臨碣石，東海都已經是這麽廣闊了，就算有這土地，妳要如何移民前往？”
　　李倓堅定的說道：
　　“我可以造壹次乘坐千人萬人的大船，那邊土地肥沃，自然有人願意前往的。”
　　李隆基看著李倓，確定他的是真的相信這些話，李隆基嘆息壹聲說道：
　　“看來朕是看不到這壹刻了。”
　　李倓搖頭說道：
　　“祖父再努力壹些，應該能看到這壹天的。”
　　李隆基哈哈大笑說道：
　　“妳這逆孫，這壽數乃是天定的，努力有什麽用！”
　　緊接著李隆基突然失落了，他擡起頭問道：
　　“妳父皇怎麽樣了？”
　　李倓說道：
　　“不太好，前些日子受了刺激，偏癱了，如今雖然能說話了，但是半邊身子動不了了。”
　　李隆基嘆息壹聲說道：
　　“和朕猜的差不多，要不然怎麽讓妳如此平穩的進了長安，朕能去看看他嗎？”
　　“當然，祖父去看望父皇，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孫兒怎麽會阻攔呢？”
　　李隆基突然正色說道：
　　“李輔國殺了嗎？”
　　“已經殺了。”
　　“妳皇兄呢？殺了嗎？”
　　“還未殺。”
　　“難道妳要讓妳皇兄去做海昏侯？”
　　“倒也不是沒有這個想法。”
　　李隆基冷笑說道：“婦人之仁，不過朕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能讓高力士回來嗎？”
　　“大將軍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朕聽說長安城內有壹位音樂大家，能壹人演奏破陣樂，那日妳父皇的大典朕沒能去，至今依然是遺憾，能請那位樂者給朕表演壹番嗎？”
　　“自然沒問題。”
　　“那妳走吧，朕要奏樂了！”
　　說完這些，李隆基又開始敲鼓，李倓看了看滿頭白發還在用力擊鼓的祖父，嘆息壹聲站起來。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