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到此為止

　　李輔國也沒有想到，壹場朝廷政爭竟然來的如此之快，來的如此激烈。
　　政事堂宰相集體上書，彈劾神策軍胡作為非，在長安行不法事，矛頭直接指向皇帝身邊的第壹紅人，神策軍兵馬使，大宦官李輔國。
　　就在宰相們上書之後，禦史臺的諸多年輕禦史，包括新科進士顧況和韋應物，也都跟著上書彈劾神策軍在長安的各種不法問題。
　　比如神策軍軍官在東西二市強行購買軍資，低價搶奪百姓的財產。
　　又或者神策軍士兵欺男霸女，在長安城作奸犯科。
　　這其中最有分量的彈劾，是來自於京兆府的奏折。
　　越王進獻皇帝的正旦賀禮，被神策軍兩個旅帥劫了，殺了越王的使者，少了越王使者帶來的新歷書。
　　而這兩個神策軍旅帥，在兩日內就被京兆府捉拿歸案，而且迅速審訊出他們的幕後主使是神策軍北廂軍都尉孫果。
　　人證物證，作案人的簽字畫押，京兆府的這份指控可以說是證據確鑿。
　　壹名神策軍廂軍都尉竟然指使手下襲擊皇子進獻的禮物，這件事讓皇帝仿佛被澆了壹盆冷水。
　　神策軍是天子禁衛，是要負責皇宮安全的。
　　他們在沒有皇帝命令的情況下，竟然敢於私自調撥精銳劫殺皇子進京的使團。
　　那是不是他們也能沖進皇宮中，廢立皇帝呢？
　　之前禦史彈奏神策軍不法事，皇帝都不在意。
　　禁軍幾萬人，自然有人作奸犯科，只要處置了這些家夥就行了。
　　可是這件事兒性質就不壹樣了，李亨只覺得全身冰涼。
　　當日馬嵬坡的記憶湧上了心頭。
　　馬嵬坡的那個夜晚，上皇的龍武大將軍陳玄禮找到了李亨，請求他和禁軍壹起兵變，逼迫上皇退位。
　　李亨拒絕了陳玄禮這個要求，可是北衙禁軍還是兵變了。
　　李亨記得父皇被圍困在那間破屋子裏，絕望的看著四周高喊著：“誅國賊、清君側”口號的士兵們。
　　李亨也見到父皇絕望的讓高力士勒死他最寵愛的楊貴妃，也親眼看到了權傾朝野的楊國忠壹家被憤怒的士兵活活虐殺。
　　在這個時候，李亨除了感覺到快意，也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
　　不受控制的禁軍是有多麽可怕，李亨是親眼見過的。
　　這也是他為什麽要在返回長安之後撤掉北衙禁軍，使用自己提拔的神策軍在守衛兩宮的原因。
　　可是神策軍竟然如此膽大包天，甚至比北衙禁軍還要不可靠。
　　李亨心中湧起了殺意，不過他很快冷靜下來。
　　如今大明宮和太極宮的禁軍都是神策軍，如果自己真的清洗神策軍，恐怕馬嵬坡的兵變又要重演。
　　李亨這樣的政治動物，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聖人，輔國大將軍跪在殿外求見。”
　　今天禦書房是尚書房的魚朝恩輪值，他對著李亨說道：“大將軍已經跪了壹個時辰了。”
　　李亨憤怒的拿起奏折，扔在地上說道：“他還有臉來見朕！朕把神策軍交給他，他把神策軍搞成什麽樣了！？”
　　看到李輔國吃癟，魚朝恩心中歡喜。
　　可是他知道李輔國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更知道李輔國的權勢，所以他說道：“陛下息怒！輔國大將軍只是用人不察！”
　　壹句用人不察，也是魚朝恩的險惡用心，對於李亨這位天子來說，他看中的第壹位是忠誠，第二就是能力。
　　李亨吃過太多沒能力的虧了！
　　宰相房琯沒能力非要帶兵，葬送了大唐精銳，差點讓皇帝逃回靈武。
　　太子李俶沒有能力，胡亂指揮在青渠大敗，害的皇帝又差點跑路。
　　壹旦讓皇帝對李輔國產生沒有能力的想法，這才是對李輔國這等近侍的最大打擊。
　　大家都是沒根的太監，誰沒有忠心啊！
　　魚朝恩給李輔國上了眼藥之後，李亨最終還是說道：“讓李輔國給朕滾進來！”
　　李輔國進了禦書房，立刻痛哭流涕的說道：“臣死罪！請聖人降罪！”
　　皇帝看著李輔國，厲聲問答：“妳還知道請罪，朕問妳，劫殺藩王進獻賀禮的案子，和妳有沒有關系！”
　　李輔國知道這事情是絕對不能認的，他堅定的說道：“給臣再大的擔子，臣也不敢襲殺郡王的使者啊！是底下人膽大妄為，臣也是被牽連的啊！”
　　李亨冷哼了壹聲說道：“那個孫果是妳的義子吧？”
　　李輔國滿頭大汗說道：“是臣的義子，臣無識人之明，又馭下不嚴，臣請罪！”
　　李亨冷笑說道：“妳去把這個孫果給朕殺了，妳交出神策軍兵馬使的職位，回掖庭戴罪吧。”
　　聽到這個處置結果，李輔國心中卻笑了。
　　殺了孫果，就代表皇帝不願意繼續追查了，這案子最大的主使就是孫果了。
　　至於孫果有什麽動機，背後有沒有人，皇帝沒有興趣知道，也不想要知道。
　　這代表李輔國是過關了。
　　至於交出兵馬使職位，戴罪掖庭，這些李輔國都不在乎。
　　自己在後宮和神策軍中勢力深厚，後宮之中又有張皇後為盟友，只要等皇帝氣消了，或者文官這壹波攻擊結束，他自然可以官復原職。
　　李輔國低著頭跪在地上說道：“臣領罪！”
　　魚朝恩心中惋惜，這麽好的機會依然沒有能夠徹底搞倒李輔國。
　　李輔國這樣的家夥，如果不能壹下子搞倒，以他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東山再起也是遲早的事情。
　　看來皇帝還要依仗李輔國的。
　　李輔國的動作也是非常快，皇帝下令之後，李輔國立刻讓自己府裏的人殺了孫果，然後派人將人頭送到京兆府。
　　等到宮裏的聖旨送到政事堂，壹眾宰相紛紛嘆氣。
　　皇帝下令殺了孫果，已經表明了皇帝點到為止的態度，這是不讓京兆府繼續查下去了。
　　而宰相們和百官參奏神策軍的奏折，皇帝也只是撤了李輔國這個神策軍兵馬使，對於其他神策軍軍官都不處理。
　　神策軍依然樹大根深，這壹次沒能傷到神策軍的根本，日後怕是更難了。
　　這場正旦大朝會之前的政治風波，最終以雷聲大雨點小的結局收場。
　　不過文官和宦官直接的裂痕更進壹步加大，宦官們更加緊了對神策軍的滲透。
　　也許這場風波的後果要在幾年後才能顯現出來，但是在朝堂中已經埋下了血腥的種子。
　　李輔國戴罪掖庭宮，齊王也被皇帝找了壹點小過錯，也被皇帝罰了半年的俸祿，這也算是皇帝給其他兒子們的交代了。
　　唯壹在這場風波中沒有受損的，就是在兩派爭鬥的時候沒有任何動作的東宮了。
　　這壹次東宮完全置身事外，既沒有和宰相們壹起彈劾神策軍，也沒有拿藩王使節被劫的事情做文章。
　　而現在皇帝在京師外的兒子們的禮物都被劫了或者毀了，就只剩下太子和齊王能給皇帝獻禮了。
　　不過太子到底要進獻什麽禮物，東宮壹直保密的很好，長安百姓也議論紛紛，想要知道這壹次東宮能夠拿出什麽了不起的賀禮。
　　長安百姓甚至擺了賭局，要看到底是齊王進獻的禮物貴重，還是東宮進獻的禮物貴重。
　　不過此時的東宮內，氣氛也非常緊張。
　　太子李俶站在丹房門口，焦急的等待著。
　　壹陣青煙升起，太子立刻沖進去問道：“袁神仙！丹藥怎麽樣了？”
　　被稱作神仙的道人，眉毛都被火焰燒了壹塊，他怨氣沖沖的說道：“貧道的丹爐拿不回來，丹藥的五行八字也對不上，就是家祖復生，也練不出長生丹藥啊！”
　　李俶也嘆了壹口氣。
　　京兆府徹底和東宮決裂，這朱雀橋下的“丹爐”是徹底要不回來了。
　　靖恭坊和朱雀橋的案子後，京兆府的夜間巡邏力度加強，東宮再想湊齊其他的“人藥”也不容易。
　　所以只能讓人去尋那些新死之人的屍體，可這樣五行八字就沒辦法完全符合袁道人的要求。
　　再壹次煉丹失敗，這讓太子十分的沮喪。
　　本來想要進獻父皇不老仙丹，現在眼看正旦大朝會就要到了，依然沒能練出仙丹。
　　“老神仙，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身旁的竇參問道。
　　這道人摸著胡子說道：“這五行人藥的藥性不對，那就只能增加更多的臣佐藥材，那樣煉丹的錢就要更多了。”
　　李俶咬牙說道：“老神仙盡快開方子，孤王壹定給妳買過來！”
　　道人摸著胡須說道：“有殿下這句話，老朽就是豁出去壽元，也要幫助殿下煉出這壹爐仙丹！”
　　韋遠在都督府留後院的書房中，重新謄寫歷書。
　　余瀟瀟的琵琶行中，正在為正旦大朝會的獻舞辛苦排練著。
　　各方勢力都在為了正旦大朝會做最後的準備。
　　而更加玩家湧入長安城，壹名風塵仆仆的男玩家，深吸壹口氣，決絕的走向大明宮邊上的壹個小門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