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得意樓崔九娘

　　因為地處京城的原因，所以京城裏的建築壹律不得高於皇宮裏的宮殿，因此得意樓並不是特別高，總共就只有三層。
　　不過得意樓占的地方卻很大，最繁華的十裏秦淮，硬生生給它占了壹裏。
　　此時，在得意樓三樓的壹個雅間裏，壹個身著月牙白小襖的美婦，笑意盈盈的跪坐在壹個矮桌旁邊，而在她的對面，壹個衣衫破舊，頭發上還沾著煤灰的少年人，也跪坐在軟墊上面，面色淡然，不卑不亢。
　　美婦人姓崔，真名已經沒人知道，十裏秦淮的人，都叫她九娘。
　　九娘並不是得意樓的東家，只是得意樓的大掌櫃，畢竟以得意樓的規模，背後必然要有壹個極為強力的靠山，不然憑她壹個婦道人家，是不可能能在京城裏立足的。
　　不過能在十裏秦淮生存這麽多年，這位九娘的本事自然不言而喻。
　　矮桌上擺放著壹個黑乎乎的虎狀物體，並不是真的雕成了壹個老虎，而是雕刻成了壹個虎形狀的壹塊木炭，美婦人也不嫌臟，伸手在這塊炭上捏了捏，然後白皙的手上就出現了壹摸惹眼的黑色炭灰。
　　九娘瞥了壹眼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少年人，然後輕笑道：“小兄弟，青樓雖然是下九流的行當，但是妳可不要覺得咱們青樓裏的人就沒有見識，妳這個炭，可不是獸炭。”
　　李信對著九娘咧嘴壹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這位姐姐，這本就不是獸炭，這個世上可沒有壹百文壹塊的獸炭。”
　　這個美婦人看起來，也就是三十歲出頭的樣子，與李信前世的年齡差別並不大，而且李信在職場摸爬滾打的這麽多年，自然知道“嘴甜心狠辦事穩”的道理，所以他見到人的時候，從來都是開口姐姐，閉口妹妹。
　　九娘掩嘴壹笑：“小兄弟可真會說話，不過會說話沒有用，妳這炭不是木炭便是竹炭，大街上十文錢壹斤到處都是，哪裏有壹百文壹塊的道理？”
　　李信咳嗽了壹聲，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這塊木炭，聲音平靜：“它雖然不是獸炭，可它的模樣像獸炭，對於姐姐這個行當來說，只要長得像便足夠了，不是麽？”
　　青樓這個行業，尤其是得意樓這種高端青樓，最重要的就是要上檔次，不然是吸引不了那些真正的金主的，因此得意樓裏的東西，大半都是最好的，不過就是在這燒炭上面不太好辦，畢竟真正的獸炭能跟白銀甚至黃金等價，這樣高檔的東西，得意樓也是用不起的。
　　九娘微微搖頭：“真正的獸炭，燃燒起來有異香，來得意樓的，不是京城裏的王孫公子，就是科場新貴，他們都是見了世面的人，立刻就可以分辨出來。”
　　李信抿著嘴唇，輕聲道：“姐姐可以在火爐裏，撒壹些香粉。”
　　九娘先是楞了楞，隨即反應過來，拍了拍手輕聲笑道：“是這個道理，對於咱們這個行當來說，它是不是正兒八經的獸炭都不要緊，只要它生的像就行了，在姑娘們的房間燒上這麽幾塊，再撒些香粉進去，那些臭男人們也未必能夠瞧得出來真假。”
　　說到這裏，九娘低頭看向桌子上的這塊獸炭，對著李信似笑非笑地說道：“可是小兄弟妳這獸炭，雖然雕出了大蟲模樣，但是與正兒八經的獸炭也不太壹樣啊。”
　　李信低頭咳嗽了壹聲，臉色微紅。
　　他沒有見過這個時代的獸炭究竟是個什麽模樣的，因此就只能按照前世見到的那種虎形玉佩的模樣去雕，可是正經的獸炭都是有模子的，李信弄出來的這個，顯然不像。
　　見李信臉色發紅，九娘掩嘴笑了笑，開口道：“好了，不調笑小兄弟妳了，看小兄弟言談不像是普通人，想來是失了時運，才落魄到這種地步，小兄弟的這些竹炭，雖然不太像，但是也可以糊弄糊弄那些沒什麽見識的富戶，這些東西得意樓便按五十文壹塊買下來了，就當交了小兄弟這個朋友。”
　　李信弄出來的這些獸炭，大概兩三個加在壹起才能有壹斤重，除卻雕刻的時候弄掉的邊角料，壹斤木炭怎麽也能雕出來兩塊，而京城木炭的價格大概是十文錢壹斤，現在就算是賣五十文壹塊，價格也是憑空翻了十倍了。
　　李信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稱謝。
　　不過很快，面前的這個女人就讓他刮目相看。
　　只見這個美婦人翩翩起身，從身後的壹個櫃子裏裏取出壹個盒子，然後從盒子裏捏出了壹塊巴掌大小的物件，放在李信面前，這物件黑乎乎的，但是卻有著自己的線條，整體成壹個猛虎的形狀。
　　九娘微微壹笑：“正巧姐姐這裏有幾塊獸炭，小兄弟既然有這份手藝，不妨拿去看壹看，如果能弄出壹個大概模樣的出來，得意樓就按照小兄弟開出的價格，壹百文壹塊向小兄弟收購。”
　　李信深呼吸了幾口氣，伸手把這塊獸炭拿在了手裏，這塊獸炭造型古樸，通體冰涼，而且入手微沈，還散發出壹股隱隱的香味，不管是賣相還是工藝，都比李信瞎鼓搗出來的那些好上太多了。
　　更為神奇的是，這東西雖然是碳粉和香粉混合制出來的，但是李信把它拿起來把玩了壹番，手上竟然沒有沾上半點黑色的痕跡。
　　這就是京城裏，價格與金銀仿佛，大富大貴人家才能用的起的獸炭。
　　壹塊獸炭，就可以燃三天三夜。
　　九娘這裏備著壹盒這個東西，想來也不奇怪，畢竟得意樓位於京城，時不時會有貴人前來，這壹盒獸炭加在壹起，大概有壹二十塊的模樣，估計是九娘為了京城裏的貴客們備著的。
　　李信仔細看了壹遍這個東西，大概記住了它的樣子，起身對面前的這個美婦人拱手行禮：“姐姐，這東西我已經記下來模樣了，回頭應該能制出個八九不離十，等弄出來了，再來得意樓求見姐姐。”
　　說罷，他把手裏的這塊獸炭放回了桌子上。
　　這壹塊獸炭，足夠普通人家壹個月的吃用，李信很自覺的放了回去，不然恐怕他連走出得意樓的機會都不會有。
　　九娘把李信的動作都看在眼裏，然後她伸手拿起桌子上那塊獸炭，放在李信手裏，笑瞇瞇地說道：“小郎君既然要弄出些仿品出來，自然要越像越好，這塊炭也不是什麽稀奇物事，小兄弟帶回去照著弄也是無妨。”
　　李信低頭道謝，也不客氣，把這塊獸炭塞進了袖子裏。
　　臨走之前，九娘把李信背簍裏的那些“獸炭”全部買了去，加在壹起壹共是壹貫錢左右，李信小心翼翼的接過這壹串銅錢，對著九娘拱手：“說了好半天話，還沒來得及問姐姐名姓。”
　　美婦人嫣然壹笑：“妾身姓崔，小郎君叫妾身九娘就是，不知道小郎君怎麽稱呼？”
　　“在下李信。”
　　李信對著九娘微微躬身：“謝九娘賞飯吃。”
　　九娘聞言，臉上的笑意更甚，親自起身把李信送到了得意樓門口。
　　等到李信走遠了之後，跟在九娘身後的那個瘦弱的丫頭才小聲開口：“九娘，您對這個李信，也太好了壹些。”
　　其實李信的這個想法雖然好，但是說出來也就不值錢了，因為九娘大可以跳過李信這個環節，直接讓京城裏刻木頭的匠人去做，這樣還能夠便宜壹些。
　　不過九娘並沒有這麽做，就說明她願意給李信這口飯吃，李信也想到了這壹點，因此臨別之前，才說出了那句感謝的話。
　　九娘翩然轉身，對著身後的這個侍女淡然壹笑：“萍兒，妳要明白壹件事情，咱們替東家開這個得意樓，從來都不是為了掙錢。”
　　“而是為了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