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體系的碰撞（上）

　　在方圓不到三百丈的狹小空間裏，壹道黑影與壹道藍影在高速運動，曳出的殘像縱橫交錯。黑光與劍氣在光速的領域裏比拼。盡管身影不時的交擊在壹起。但是雙方都明白，這沒有什麽意義。他們身處於不同的時間當中，無法進行肉搏戰、白刃戰。即使迎面撞上，空間本身也不會允許他們之間產生影響。
　　劍氣的軌跡縱橫，咬死了大多數的可能性。王崎眼神空明，幾何書的心法將所有“彈道”都標註了出來。他的身體不斷的做出類似於藝術體操的動作，優雅的晃過所有有可能存在的“彈道”，如果實在繞不過去，就幹脆用龍禦硬抗壹發。光速限制了攻擊的威力，相比起其他手段來說，這壹記黑光威力並沒有那麽足。
　　時間成了這裏最沒有意義的東西。在他們主觀感受的時間當中，自己的壹個動作、壹次閃避甚至有長達數個時辰的時間執行。但若是不預判對方的動作，也許下壹秒光速的攻擊就會超越時間的防禦決定勝負。
　　或許，時間本身真的沒有意義。
　　時間是什麽？
　　時間是壹個概念，用於描繪物質的運動。
　　或許這麽說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但是，或許這才是真實。
　　這無疑是壹場走鋼絲壹般的鬥法，稍有不慎就會慘敗。可在這壹場鬥法當中，王崎還有心思慢慢思索生命、時間和宇宙的問題。
　　宇宙，本身就沒有“時間”這個概念。人類為了描繪“運動”，所以發明了這個概念。所有的宙光之法，都是幹涉“運動”的法術。因此，關於“時間”的種種屬性，其實是依附於“運動”的。
　　而宇宙尺度下，“運動”同樣違背的常人的感知。麥克斯韋方程組/天歌天元組最早揭示了光速的絕對性。麥克斯韋方程組和牛頓經典運動體系在這裏發生了矛盾。而將這兩個不朽之理論調和在壹起的結果，則是另壹個不朽之理論——狹義相對論。
　　運動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根據參照系不同，物體的運動也就顯得不同。而速度的上限，也就成為了絕對參照系的唯壹“原點”。如此，宇宙才是宇宙。
　　也就是說，相對於宇宙、相對於絕對光速來說，所有的星球總體上是處在壹個低光速的參照系之下的。但是單獨將某壹個星球、某壹束光、某壹個粒子的速度拎出來，那麽他們的相對速度就得另外算了。為了不違背光速最高的自然規律、不違背大道，他們就處於了不同的參照系之內。
　　唯壹能夠讓人覺得“時間”存在的，大概也只有“時間的方向”了。宇宙當中，存在不同的時間。但是，這些所有的時間、所有的運動都在同壹個點開始，同壹個點結束。
　　也就，從宇宙誕生，指向宇宙終末。
　　或者，從高度有序，指向絕對無序。
　　熱力學時間箭頭、宇宙學時間箭頭，以及人們所感知到的心理學時間箭頭方向是壹致的。
　　“空間”是物質的存在，“時間”是物質的運動。
　　物質告訴空間如何存在，空間又告訴物質如何運動。
　　引力是質量引起的空間彎曲。
　　在這些前提下，引力能夠引發時空的轉變也就不足為奇了。
　　他還想起了馮落衣告訴他的，關於仙人的那壹些事情。
　　當壹個仙人的仙識能夠覆蓋至少壹個地月系，能夠查知光的流動時，他們就會開始發現時光的相對性。限於自身見識，他們用“長河”和“渦流”形容這壹切。依靠所謂的靈感與經驗，在數千年乃至上萬年的積累之後，他們也可以繞過相對論，掌握“時間相對性”的科技黑箱。他們就可以擁有個人的“時間軸”，即“跨出長河，主宰自身”。
　　只不過，“長河”壹開始就是壹個有偏差的概念罷了。對於宇宙來說，時間或許只是壹個可有可無的額外概念。
　　而當仙人的仙識成長到另壹個層級，宏觀能夠覆蓋壹整個行星系統、微觀能夠踏入亞原子尺度後，他們的實力又會進入壹個新的天地。他們會體驗到魔鬼般的瞬時所用，並將之應用起來。這樣，在仙識範圍裏，他的反應會比光還快。不可測定理阻擋了他們窺探微觀世界的道路，但是那無窮歷史、無窮未來、無窮可能性依舊會被它們感知到。他們不懂得路徑積分，自然也不會想到歷史求和。但是，強大的觀察手段卻為他們殺開了壹條小徑。
　　他們會把握到無數可能性疊合的“虛數時間”，把握虛時間的方向，擁有超越可能性的可能性。而在虛時空當中，時間是沒有方向的，過去與未來等價，前進與回溯無異。
　　這就是“過去未來，歸於壹身”。
　　走到這壹步的仙人，壽命或許超過了百萬年，個體力量甚至超過恒星。
　　這些不知從何而來的信息，都是剛才馮落衣壹股腦的塞給王崎的。也不知是希望王崎能夠從中找到擊敗對方的方法，還是有別的目的。
　　不過……
　　“正合我意呀！”王崎明白，既然馮落衣想要這場戰鬥拖延下去，那麽至少自己沒有身死道消的危險。
　　那麽，這壹場戰鬥對他來說，也就只是實驗了！
　　空間蜷曲又延展，時間壓縮又拉升。在二者的反復變換當中，引力子構成的潮汐漲落。壹個個新的特殊模型在王崎心中生成、解析，又轉而成為壹般模型的援引與註解。
　　在地球，這是需要恒星級甚至創世級偉力才能進行的實驗。但是在這裏，修士只需要幹涉宇宙中原本的力量就可以做到。
　　在WiFi信號的加持下，他完成了自己這個境界不可能完成的法術。這是壹個絕妙的機會。創世的模型正在向他揭示自己的真面目，唯壹讓他感到遺憾的，是他的靈識實在太過弱小了，不足以深入微觀的世界，無法觀察到更多的現象。他不止壹次的推測此時，在微觀的世界裏，引力子是如何排布、如何變動。由引力子聯系起的時空之膜在如何變化。但是，這壹切也只是停留在紙面上的計算。他不是高階修士，沒辦法做到這壹切。
　　實力、金丹、元神……王崎作為科學家的靈魂這壹刻無比渴求這些東西。不只是為了活得更久，見識更多。在這個世界，金丹、元神本身也是絕佳的實驗設備。
　　鬼兵“新月”在王崎身後顯現，用強大的法力推動自己擁有的引力之法。王崎沈迷於宇宙本身的終極美之中，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其實他已經漸漸的掌握了優勢。
　　在黑光的攻擊下，龍禦粉碎了兩次。但是在漫長的個人相對時間當中，王崎有足夠的功夫慢條斯理的重整這層防禦。而魯紈的身體已經被劍氣切碎了四次。這位謫仙人現在也還只是謫仙人，不是真仙，靈識還沒有蛻變成擁有光速的仙識，無法準備的查知王崎的狀態。而王崎則可以通過時空、通過引力的種種異變，反推魯紈的位置。
　　而相對差勁的法術也使得魯紈處於劣勢無法反擊。無法幹涉的兩個參照系使得他的武學廢了大半，只能靠自己短板的法術來應敵。
　　在這壹場交擊當中，王崎已經把握了勝機！
　　不知在自己的時間裏虛耗了多久，魯紈那不多的耐心被耗了個幹凈。他終於奮起自己全部的法力，希望能夠在最短時間之內拿下王崎。“時光長河”被他元嬰期的法力帶起漣漪，“時光之力”沖刷對手，消解著神異，瓦解著防禦。在這“時光”的對狀態中，靈氣無中生有，又卷入攻擊。魯紈打出壹拳，玄之又玄，這壹拳當中的澎湃力量就像是枷鎖壹樣，以非常之道的方式禁錮周遭，將王崎從“天地”、從“時空”當中剝離出來，壹拳將之完全粉碎。
　　這是用仙人境界推動元嬰法力發動的絕命壹擊！
　　王崎眼前壹亮。他感受到了壹個新的模型。引力在這壹刻增強了十倍以上。魯紈發出了壹陣引力波。這種引力之波以光速前進，穿越時空，磨平空間的褶皺，壓縮膨脹的時空。
　　這是引力子“增加”的表現。或者說，在微觀世界裏，引力之弦在周圍的維度裏穿插，縫合時空，幹涉運動，攪擾因果，將更多的力量截留在這裏。時空膨脹，空間翹曲，但又偏偏與王崎所在的時空形成了宏觀上的連續。這壹拳在王崎眼中來得緩慢，但王崎卻無法比它更快；這壹拳明明只是壹拳，卻好像是從多個方面同時攻來。
　　這壹拳看起來不講道理不講邏輯，但王崎卻從中看到了另外的真理。相對論條件下的高速運動的秘密在他面前展露無遺。
　　“原來如此啊……妳真的是曾經有著查知光速能力的仙人……”王崎在“自己的時間”的低聲念叨了壹句，然後發動了下壹個法術。
　　馮落衣只對她說了幾句話，可是那幾句話對王崎的作用卻是巨大的。他重新思考了時空與法術的關系。他原本的水平就不是區區築基期可以衡量，迅速就想出了很多時空、引力的應用。但是，礙於本身修為與法術，這些應用當中的絕大部分他都沒辦法應用。但是，這壹下，魯紈的壹擊卻引爆了他的靈感。
　　魯紈的壹擊，既有玄之又玄的意味，又有以力破巧的堂皇。他身處莫名高處，俯看壹切，似要用拳頭碾死壹只螻蟻。黑光化作歸海之秋水，浩浩湯湯的降下。時光之力的沖刷下，二者之間的無形之溝壑已經被徹底填平。
　　在魯紈的視線裏，王崎緩緩的用手指按住額頭，他身後的鬼兵擺出壹個難以名狀的姿勢。然後，他感受到了莫名的震顫。
　　王崎同樣在以引力波迎戰。他可以想象，在微觀的時間裏，透過超弦傳遞的力量是如何變動，波峰與波峰是如何交疊。引力改變了曲率，空間自身將他拉到“某壹個地方”。在這壹刻，他借著魯紈的力量，將自己往“高出”拋起。那是不應該存在的方向，是與上下、所有、前後兩兩垂直的第四方向。
　　魯紈驚詫的發現，在“不存在的方向”上，王崎居然比他更“高”！
　　“什麽！？”
　　傾力壹擊走空，魯紈現在全身乏力。王崎的思維還停留在剛才的數學模型當中。他第壹次領略到第四個空間維的感覺。而他的身體卻忠實的執行了他原本的計劃，體內裏龍族先天神篆被激活。紫華激蕩之間，基態的場被龍力激發，龐大的力量無中生有，強相互作用力從為微觀之中解放出來，猛撲下去。
　　王崎揮出了壹拳。這是他在這壹場戰鬥當中發出的唯壹壹次威猛的攻擊，也是最威最猛的攻擊。強相互作用力甚至足以將對手從原子層面撕碎。
　　“接我——認真壹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