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二十三章 3/3

　　桃樹林下的那位，弄得滿身都是人臉，可在自己這裏，只夠片刻回味。
　　少年的目光落在趙毅身上，趙毅身子直往譚文彬懷裏縮。
　　李追遠沒搭理他，而是看向譚文彬：“妳要自己動手吧?”
　　“這怎麽好意思......”譚文彬故作扭捏地搓了搓手。
　　李追遠：“我看出來了。”
　　“啊，哈哈哈。”譚文彬學著林書友的樣子，撓撓頭，“我確實和他們打過招呼了。”
　　譚文彬提前對夥伴們說了，那個趙夢瑤，要留給自己來殺。
　　李追遠點點頭：“去吧。’
　　“哎，好。”
　　譚文彬將趙毅丟到壹邊，轉過身，往後倒退著落下，再雙手抓住邊緣，向後壹蕩，落地。
　　普通的平房這麽下去，問題真不大。
　　可問題是，石桌趙家的平房，建得要高些。
　　譚文彬落地時，腳後跟如同被電擊了壹下，整個人向後翻滾了壹圈，好在又迅速立起，也算是動作流暢了。
　　這邊，潤生和白鶴童子，也都停手了。
　　趙娟花被打成了壹個巨大的黑色肉瘤，卻依舊還活著，留有壹口氣。
　　沒辦法，善於下咒的人，本就是陰暗背地裏使勁的主兒，何曾見過打小人的婆婆拿著刀沖上街頭去砍人?
　　趙娟花本就靠著壹條爛命不停地茍活著，真論身手，她還不如自己那已經死去的老兒子。
　　要是家裏陣法還在，祠堂裏那些咒物存貨還能使用，她說不得還能撐壹撐，現在，就相當於蝸牛被砸破了殼，面對兩只大公雞使勁地啄。
　　但她現在還想活，她擡頭，看向屋檐上站著的少年，她知道那位是這幫人的頭兒。
　　“饒我壹命.....饒我壹命......饒我壹命.......讓我做什麽都行，讓我咒誰都行!”
　　“咳咳.……咳咳.......”旁邊的趙毅聽到這話，既感到害怕又覺得滑稽，兩種情緒在胸腔交織，使得他劇烈咳嗽起來。
　　他要咒誰，還需要妳來幫他下咒?
　　搞不好，人家比妳更會下咒!
　　李追遠壓根沒瞧趙娟花，他的註意力，更多的是放在白鶴童子身上。
　　田老頭那邊因為那個女人的緣故，還出了些變故，可趙娟花這裏，其實壹直就壹個基調，她被從頭打到尾。
　　但這裏有壹個細節很有趣，那就是.......只殺不渡的白鶴童子，居然默契地陪著潤生，在那裏只虐不殺。
　　上次林書友連開三次乩後，卻依舊能活蹦亂跳地插著人頭自個兒跑回來，再算上這次。
　　意味著，壹向秉公執法、鐵面無私的童子，竟然也講起了人情世故。
　　祂，在向自己示好。
　　自己能威脅到它的地位，甚至能改變陰神在官將首體系下的格局，可同時，祂似乎也發覺了，要是這乩童能跟隨著自己，那功德積攢的速度，將會非常之快。
　　自有該派系以來，有哪位官將首，能隨龍王走江的?
　　壹手蘿蔔壹手大棒，童子也學會了敬酒。
　　不過，這倒是苦了林書友。
　　他在這裏哼哧哼味地努力，使勁地往這個團隊裏擠，認真刻苦地表現，只為了能帶領官將首體系更上壹個臺階…...他萬萬沒料到，自家的陰神居然開始和他爭起了寵!
　　李追遠目光落在童子身上，向前邁出步子。
　　壹腳踏空，落下。
　　潤生趕忙上前去接，但白鶴童子更快，高高舉起右手。
　　李追遠踩在了白鶴童子的手掌上，被其托舉。
　　童子手臂回收，慢慢下放，等到壹定高度後，李追遠走了下來。
　　後方，白鶴童子再次立起身子，壹縷縷白氣不同地從其眼耳口鼻處噴出。
　　即使開了臉，也依舊無法掩蓋住此時的憤怒發紅。
　　李追遠停下腳步，略微回頭。
　　白鶴童子屏住白氣。
　　李追遠指了指前方的趙娟花。
　　白鶴童子白氣瘋狂噴湧，手持三叉戟，壹個箭步上前，捅入趙娟花心窩，壹捅，二捅，三捅.......
　　壹秒六次，這三叉戟竟被祂捅出了殘影。
　　趙娟花死了，當她生命徹底消亡的那壹刻，壹股股腐臭味兒從其已被捅爛的皮囊裏散發出來。
　　她本就是壹具腐屍，但強行殘喘到了現在。
　　李追遠掏出壹張破煞符，隨手壹丟。
　　符紙“啪”的壹聲，燃起，連帶著趙娟花的屍體也壹並燃燒，這情景，像是往沼氣池裏丟了顆小鞭炮。
　　但燒著燒著，裏頭出現了壹根白色的木條，木條上刻有字—壹借命還魂。
　　等趙娟花的身體燒得差不多，臭氣也消磨得差不多後，那根白色木條，也燃燒起來，散發出陣陣吸引人的異香。
　　李追遠站著沒動，他沒去撿，也沒吩咐別人幫他撿。
　　不過，剛剛結束扶乩狀態的林書友，主動上前問道：“小……大哥，我去幫妳把它撿回來?”
　　“噗哧.…”
　　遠處站著的陰萌忍不住笑出聲來。
　　在林書友身上，她仿佛看見當初剛進團隊的自己，但自己至多也就廢話多壹點，可沒這麽楞。
　　李追遠看了林書友壹眼。
　　林書友默默後退兩步，學著譚文彬先前學他的樣子，撓撓頭。
　　或許是因為想當壹個正常的人對李追遠而言壹直是壹種奢望，所以他很不理解，為什麽像之前的玉虛子和這老嫗，為了所謂的“壽命”，會不惜把自己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好好做個人，不行麽?
　　沒人去撿，那白色木條就逐漸被燒黑，最後龜裂，逐漸化為灰燼。
　　譚文彬走到了趙夢瑤面前。
　　因為被劉姨虐過，所以萌萌是懂怎麽虐人的。
　　她將趙夢瑤抽得體無完膚，卻又沒傷她根本。
　　趙夢瑤是見過李追遠和林書友的，當初李追遠和警察壹起來到寢室，點出了她將咒物藏在洗衣皂裏的事，讓她內心壹驚，再加上李追遠自稱是周雲雲表弟，所以哪怕她沒去赴約，也大概能猜出李追遠可能就是那南通撈屍李。
　　因此，她對李追遠和林書友沒念想，可當她看見譚文彬出現時，她仿佛看見了救星。
　　“同學，妳見過我的，在雲雲的病房裏，我去看雲雲的，妳記得麽，同學?”
　　譚文彬點點頭，同時做著深呼吸。
　　他殺過人了，也殺過邪祟，但那都是在對方發狂情況下，妳讓他現在弄死壹個不在發狂的，嗯，不是下不去手，而是需要稍做壹下心理建設。
　　“同學，妳快救救我，妳快幫我說話，我壹直被我曾祖母控制壓制，我討厭這個家，我在這個家根本無法呼吸，我原本以為我去外地上大學就能擺脫這裏，和我的原生家庭做切割。
　　但我沒想到，我曾祖母還是把我抓了回來，現在她死了，很好，死得好，感謝妳來救我，妳快幫我和他們說說，我是無辜的，我是被逼的，我和雲雲是好朋友，和雲雲在壹個寢室我是她最好的閨蜜!”
　　在場其余人，都有些疑惑地看向趙夢瑤，誠然，壹個人在生死關頭迸發出強大的求生意誌，這很正常，但真沒怎麽聽說過生死關頭迸發出如此強烈的蠢氣的。
　　陰萌不由問道：“妳的大學，真的是靠妳自己考的麽?”
　　趙夢瑤馬上說道：“是我曾祖母安排的，她讓壹個養在身邊的孤兒，頂替我去參加考試的。
　　陰萌點點頭，心裏舒服了，要是這種蠢貨也能考上大學，她心裏還真有些不平衡。
　　譚文彬問道：“那個幫妳考試的人呢?”
　　趙夢瑤手指著那邊燒成灰燼的曾祖母：“被她害死了，嗚嗚嗚嗚，她可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嗚嗚嗚..…”
　　譚文彬攥緊了鏟子，舉起了手中的黃河鏟。
　　趙夢瑤見狀，馬上喊道：
　　“不，不，妳不能這樣，我和雲雲是好朋友，雲雲要是知道我死了，她會傷心的，雲雲要是知道我是被妳殺死的，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理妳!
　　妳是不是喜歡雲雲?
　　妳放了我，把我救下來，我回學校，我幫妳去追求雲雲，我幫妳把雲雲收到的所有情書都攔下來，只給妳壹個人創造機會。”
　　“呵呵....…”
　　譚文彬被逗笑了，手中鏟子徹底舉起。
　　“是妳，給雲雲下咒，害得她幾乎跳樓自殺。沒道理，只準妳去害別人，別人不能來對妳出手的，這是妳該的。”
　　趙夢瑤尖叫道：“我那是為了幫妳，我告訴妳，周雲雲就是個賤人，她早就背著妳不知道和多少男人拉拉扯扯了，早就不知道偷偷出去賣了多少次了，虧妳還真的真心喜歡她，我是在幫妳，怕妳被她蒙騙，周雲雲她就是個婊子!”
　　“謝謝妳。
　　譚文彬從口袋裏掏出壹張清心符，貼在了趙夢瑤腦門上。
　　然後，
　　奮力掄起!
　　堅硬的黃河鏟，對著她身子狠狠拍下。
　　“砰!砰!”
　　蠢貨，叫妳給人下咒!
　　“砰!砰!”
　　賤人，叫妳顛倒黑白!
　　“砰!砰!”
　　叫妳無辜，叫妳委屈!
　　“啊啊啊!!!”
　　趙夢瑤以壹種不擬人的姿態，在地上哀嚎。
　　因為清心符的作用，她連痛暈厥過去都做不到。
　　譚文彬左手撐著鏟子，右手從兜裏掏出煙盒。
　　每次跟小遠哥出門時，他都會帶上煙，與人交流套近乎套情報時，得拔壹根。
　　嘴裏咬了壹根煙，點燃。
　　深吸壹口氣，煙圈明亮向裏燃燒，再從鼻尖裏緩緩吐出。
　　旁邊，是還在繼續慘叫的趙夢瑤，純當是配樂。
　　譚文彬抖了抖煙灰，指著她笑著對四周說道：“媽的，讓她幫我做壹下心理建設，誰知道她把我心理建設做得太好了。”
　　再用力抽口煙，將煙頭丟地上，鞋底上去使勁壹踩。
　　然後掄起黃河鏟，對著趙夢瑤的腦袋拍下!
　　“砰!”
　　世界安靜了。
　　譚文彬舉起手，示意：“不好意思，吵到大家了。”
　　這邊剛結束那邊也該到了尾聲。
　　不過，伴隨著田老頭的壹聲大叫：“小心，她出來了!”
　　那個女人，跑出了拱門，來到了廳堂前的院子。
　　田老頭剛自殘過才包紮好傷口，壹時沒能來得及阻攔，只能雙手向下吊著兩根匕首跟著追了出來。
　　陰萌抽出皮鞭，林書友快步來到李追遠面前，然後只覺得眼前壹黑，潤生更是站在了他的前面。
　　譚文彬更是提著血淋淋的鏟子，大踏步走來。
　　壯壯現在覺得自己體內，充滿著力量，甭管多麽強大的邪物，他都能上去碰壹碰!
　　“讓開，沒事。”
　　李追遠的聲音，熄滅了同伴們的情緒，潤生和林書友也隨之讓開。
　　女人確實並未攻擊，她站在李追遠面前，喉嚨裏發出沒有意義的音節，似是在哀求。
　　此時，原祠堂位置，升騰起了壹縷縷黑煙，那是咒物的主人死亡後，咒怨也在隨之消解，這亦是壹種解脫。
　　女人也是咒物，她還沒死，因為她還沒把趙溪路殺死，她折磨了很久的趙溪路，現在，還沒讓他徹底咽氣。
　　放著最大的仇人不去殺，她跑過來對少年進行哀求。
　　女人的血淋淋的雙手放在自己雙肩處，不停用力拍著。
　　活人身上有三盞燈，壹盞在頭頂，兩盞在雙肩。
　　女人雙肩處的那兩盞燈，放的是自己的兩個孩子。
　　她是趙溪路的咒物，她的兩個孩子則是她的咒物，這也就意味著，當趙溪路死亡時，會將她連帶著她那兩個孩子，壹起帶走。
　　女人是想死的，她想復仇，自己也想得到解脫，但她不希望自己的兩個孩子也隨之消亡，因為這種消亡...意味著魂飛魄散，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壹個來到這世上不到百日，壹個不滿月，還沒真正睜眼看過這個世界。
　　李追遠看著女人，說道：“妳想讓妳的兩個孩子與妳脫離，想讓他們得以投胎?
　　女人激動地點頭。
　　屋檐上，趙毅開口道：“即使脫離了，他們也無法投胎，不管的話，流落在外就是孤魂野鬼，管的話....除非積攢功德，消去業障，才能獲得轉世投胎機會，來世..能生到壹個好人家。”
　　李追遠擡頭，看向趙毅。
　　這位趙家少爺，應該是做好了心理建設，再次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不見先前的畏縮和恐懼了。
　　李追遠直言不諱道：“妳試探來試探去的，不嫌煩麽?”
　　積攢功德，不就是暗指走江麽。
　　趙毅搖搖頭，說道：“壹開始是為了試探，現在，是我想知道答案。
　　他趙毅，是要代表九江趙走江的，可同壹個時期，江上只能角逐出壹位龍王。
　　壹開始，他是為了試探對方身份家世；現在，他是想確定，這江，自己還要不要走。
　　李追遠先沒回應他，而是走到女人身前，雙手結印後，各自搭在女人雙肩處，等再將雙手收回來時掌心處隱約發黑，似乎還能聽到兩個嬰孩交替“咯咯咯”的笑聲。
　　李追遠扭頭，看向林書友。
　　林書友怔了壹下，和我有什麽關系?
　　隨即，他又馬上意識到什麽，說道：“方法不分正邪，只在於使用的人，就算是馭鬼，也能除魔衛道。”
　　李追遠走到譚文彬面前。
　　譚文彬已明白小遠要做什麽，他很幹脆地蹲了下來。
　　李追遠將雙手倒扣，貼在了譚文彬雙肩。
　　“養鬼，會折壽的。”
　　譚文彬笑道：“不怕的，他們倆，不都已經折過了麽，我空留這麽多，也沒用，反正能補的。”
　　折不折壽無所謂，主要又能借用鬼魂的力量了，這樣以後的自己，才不用每次打架時，都先留在後頭。
　　順帶，這倆也能跟著自己積功德去投胎。
　　譚文彬站起身，倒吸壹口涼氣：“喲，忽然好冷哦
　　“回去再處理調和，先忍著。”
　　“沒事，能承受得住。”譚文彬輕輕摸了摸自己雙肩，“好像能聽到孩子的呼嚕聲，倆小家夥這是睡著了。”
　　女人跪了下來，她不是在下跪感謝，因為她在長久的折磨中，已經失去了大部分身為人的能力。
　　只見她左右兩只手臂，各自彎曲，哼起了難聽的兒歌，像是在懷念，又像是在告別。
　　已經被淩遲過壹遍的趙溪路斷氣了。
　　女人身上也升騰起黑霧，歌聲也越來越弱，最後，定格在那裏壹動不動，依舊保持著抱著兩個孩子的姿勢。
　　結束了。
　　“少爺，少爺，我接您下來。”田老頭舉著雙臂，雙手垂落，準備接自家少爺從屋頂下來。
　　趙毅沒理會，而是繼續死死地盯著李追遠，問道：“告訴我，妳在不在上面?”
　　田老頭有些不明所以，少爺這是咋了?事兒結束了，我們可以回家了呀，難不成這幫人事後還要滅口?
　　糟了，自己的雙手現在廢了!
　　李追遠再次擡頭看向他，
　　說道：
　　“我在江上，妳敢下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