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壹九章 發火

　　“雖然我對豐慶縣的情況還不是很了解，但也覺得劉縣長的這個提議非常好，是壹項實實在在的大好事。”
　　曾毅對於劉宏民的提議給予了肯定，就算他不了解豐慶縣的情況，但也了解白陽高新園區的情況，不管在哪裏，外來務工人員總是最辛苦的那壹個階層，為了生計而不得不背井離鄉。他們把年邁的雙親和年幼的子女留在老家，自己壹個人孤身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打工，壹年到頭，錢賺不到多少，既無法贍養家中的二老，又無力照顧年幼的子女。
　　在有的地方，甚至家中的老人去世，屍體腐爛了都無人知道，而年幼的小孩因為缺少父母的貼身關愛保護，發生意外和不幸的概率也是非常高。
　　相信天底下沒有任何壹對父母，願意狠心把自己的小孩留在老家，教育沒人管，被別人欺負了也沒人撐腰，這樣的小孩也是很苦的，相信只要有條件，他們肯定會把子女帶在身邊疼愛的。
　　曾毅說道：“沒有外來務工人員的辛勤勞動，就沒有我們豐慶縣的經濟發展，只有解決了他們的後顧之憂，我們的經濟才能取得長久的發展。”
　　劉宏民頓時有壹種被重視的感覺，之前他把這個事情提了很多次，可惜原來的縣長只關註招商引資，對於建農民工子弟學校的事情根本不感興趣；而劉宏民又跟常務副縣長葛世榮的關系不怎麽融洽，所以是處處碰壁，非但縣裏不支持，就連他分管的教育局，也是推三阻四，把劉宏民氣得是壹點辦法都沒有。
　　這事壹直拖到了現在，毫無動靜，劉宏民自己都死心了，誰知今天只是順著新來縣長的話題往下隨口壹講，沒想到就獲得了新來縣長的大力贊同。
　　“曾縣長，只要您支持，我壹定會把這件事情辦好，絕不辜負您的期望！”劉宏民情緒有點激動，大聲地表著態。
　　曾毅笑了笑，道：“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我沒有道理不支持的，這件事我會關註。”
　　劉宏民就簡單地講了壹下自己的大概構想，看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他也不敢太耽誤曾毅的時間，只得起身告辭，準備回去之後拿個詳細的材料出來，好再做壹次匯報。
　　在劉宏民之後，其他的幾位副縣長，也過來坐了壹會，說話都很客氣，但沒什麽實質性的內容。接下來，縣裏的各個局部委辦，以及下面的鄉鎮的領導，也都打來電話，紛紛表示要來匯報工作。
　　光是接電話和應付這些事，就耗費了曾毅兩天的時間，到了第三天，這些電話才幾乎沒有了。
　　靜下來仔細壹想，曾毅發現有那麽幾個部門，好像是有些內在默契的，比如龍窩鄉、礦業局、招商局，他們也打電話來要求匯報工作，不過打電話的卻是副手，壹把手統統都不在單位，而其它的單位，都是壹把手親自打電話的。
　　曾毅淡淡壹笑，看來有壹些人，對於自己前來豐慶縣的事實，似乎是極度不滿意啊。
　　下午剛上班，包起帆就敲開了曾毅辦公室的門，笑瞇瞇地請示道：“縣長，車子已經準備好了，是不是現在就出發？”
　　曾毅放下手裏的壹份文件，站起身來，道：“現在就走吧！”
　　“好！”包起帆壹點頭，立刻上前捧起曾毅的公文包，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按照事先的安排，曾毅今天要去視察審計局。曾毅作為代縣長，負責政府的全面工作，什麽都可以管，但重點分管審計局和監察局，所以曾毅就將視察的第壹站，定在了審計局，通知昨天就已經下達了。
　　司機已經把車子停在了廊下，這次他的動作很快，沒等曾毅來到跟前，他就壹把拉開了車門，沒有讓包起帆再代勞。
　　不過包起帆還是擠上去，擡手遮住車頂，道：“縣長，小心！”
　　等曾毅上車之後，包起帆就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隨即車子駛出縣政府大院，朝審計局的方向駛去。
　　審計局位於縣城的最西邊，豐慶縣因為經濟發達，城區比南雲要大了很多，也更繁華，這幾年縣城規模的擴張速度非常快。為了帶動新建城區的繁榮，縣裏前年出了個政策，要求把縣裏很多局部委辦的辦公地點，都逐步遷到了城西的新區裏去了，審計局就是第壹批遷出去的。
　　車子往西駛出三條街道，然後拐上壹條種滿梧桐樹的大路，往前走了兩百多米，司機就道：“縣長，前面好像出了點事故。”
　　說著話的同時，車子的速度就放慢了，只要情況不對，司機隨時都準備調頭就走。
　　包起帆擡眼往前壹看，心跳猛地加速，好家夥，前方不遠處的路邊，黑壓壓至少圍了有壹百多號人，把路面都給擠占了壹半，這是個什麽情況啊！
　　包起帆心中覺得不太妙，就想命令司機調頭，但看曾毅坐著沒發話，他只好捏著壹把汗，心裏祈禱千萬別出什麽意外的事。
　　車子再靠近壹些，就能看清楚前面的情況了，有壹個年輕的小夥子，跪在壹棟大樓前，在他身旁的地上，鋪著壹條席子，上面有鋪蓋，似乎躺著壹個人，但看不真切。周圍圍了不少人，正在指指點點。
　　“停車！”曾毅就下了命令，等車子停穩，就推門走了下去。
　　包起帆急忙追上來，擋在曾毅的前面，壹幅絕不讓開路的樣子，道：“縣長，前面人太多了，情況極其混亂，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我堅決不讓妳過去！要過去也是我先過去，等縣局的人趕過來，妳再上前也不遲。”
　　曾毅壹擺手，就把包起帆推到了壹旁，直接朝不遠處的人群走了過去。
　　包起帆壹看攔不住，只好急得朝司機猛打眼色，示意司機趕緊通知求援，然後緊緊跟了上去，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縣長出了意外啊。
　　往前走了幾十米，就來到了人群的外面，曾毅擡頭壹看，心道好闊氣的壹棟樓啊，就問道：“包主任，這是什麽地方？”
　　包起帆抹了壹把汗，道：“是縣教育局！”
　　曾毅就冷笑了壹聲，據劉宏生的說法，教育局壹直借口教員不足、資金不足，不肯同意建民工子弟學校，建學校就沒錢，可蓋這麽豪華的辦公大樓，卻壹點都不缺銀子啊。
　　撥開人群走進去，曾毅就看清楚了裏面的情況，跪在地上的年輕男子，不到二十歲，好像是個高中生的模樣，而躺在鋪蓋裏的是壹個中年男子，臉色很差，壹看就是有病有傷。可能是在這裏跪得太久了，高中生的兩腿不住打顫，臉上冷汗直流，但仍然倔強地跪在那裏。
　　在高中生面前的地上，有壹塊小小的牌子，白底黑字，“懇求教育局的領導救救我父親！”
　　旁邊的人議論紛紛，道：“這孩子太可憐了！”
　　“是啊，要不是沒辦法，誰會做這種事啊！”
　　“聽說躺在地上的那個人，是個民辦教師，在縣東山裏教學，前不久上山接孩子的時候，不小心滑下了山，把腰給摔斷了。”
　　“這件事我也知道，送到醫院治了幾天，但手術費太貴了，他們掏不起，就被趕了出來！”
　　“太可憐了，太可憐了！果真是好人沒好報啊！”
　　“這幫天殺的狗官，有錢蓋樓買車，卻沒錢給壹個民辦教師看病，真是氣死我了！”
　　“聽說教育局的局長，以前還跟這位民辦教師在壹個小學幹過呢。當時他還不是局長，是校長，他看學校的壹個女老師長得漂亮，就想強暴人家，結果讓這位民辦老師給撞見了，被狠狠揍了壹頓，所以懷恨在心，別的民辦老師都轉正式了，卻死死卡住這壹位。”
　　“還有這事？”
　　“反正我信，我早就聽人說了，這位局長色得很，下面不少女老師都遭了秧！”
　　“氣死我了，如果讓老子撞見他這個狗官，我非宰了他不可！”
　　“兄弟，低聲點，別亂說！這種事咱們遇見了，能幫壹個是壹個，可不能把自己搭進去啊！”
　　路人壹邊議論，就有幾個大膽的好心人上前，從自己口袋拿出壹些力所能及的鈔票，放在了那位高中生的面前，安慰了幾句。高中生道了聲謝，給這些好心人磕頭。
　　“散了，散了，都給我散了！”教育局的大樓裏，此時走出四個結實的壯漢，壹看就是教育局保衛股的人。
　　為首的壹個人，長得五大三粗，理著精幹的小平頭，壹臉兇狠之色，叫囂道：“不關自己事的，就都給我散開了，這裏是政府機關，妳們圍在這裏，就是非法聚集，到時候惹上了什麽倒黴事，可別怪我沒提醒啊！”
　　果然，圍著的人立刻有不少人就遠遠地躲開了，老百姓畢竟還是怕事的，他們都很同情那位民辦教師，但也不想把自己搭進去。
　　小平頭來到高中生的面前，拿起地上的牌子撕個粉碎，摔在高中生的面前，又狠狠跺了幾腳，道：“小東西，妳是哪個學校的、叫什麽名字，我們全都清楚！聰明的，馬上把妳那個死鬼老爹弄走，不要因為妳死鬼老爹影響了自己的前程，我知道妳的學習成績是很不錯的，全縣第壹！要是再影響到我們教育局的辦公，以及我們局長的名譽，後果妳是清楚的，可不要自毀前程啊！”
　　“是啊，妳學習成績那麽好，這個簡單的問題不會想不明白吧！”後面的三個人齊齊附和，“好了，妳鬧也鬧了，趕緊走吧，別等壹會警察來了，那妳可就只能後悔了！”
　　周圍的群眾看不過，紛紛低聲咒罵，這幫無恥的家夥，竟然用警察抓人來恐嚇壹個沒見過多少世面的孩子。
　　那高中生很倔強，跪在不動，道：“只要妳們肯救我爸，我馬上就走！”
　　“妳怎麽就想不明白呢！”保衛股的人圍住那高中生，道：“妳老爹的病，那是治不好了，治下去就是個無底洞，明白嗎？別說妳家裏沒錢，就是有錢，也不能治，還是留下來給自己交大學的學費吧！”
　　“妳們救我爸，我就走！”高中生被那些人說得有些生氣，眼淚在眶裏直打轉，但還是很倔強，沒讓眼淚掉下來，仍舊是那壹句話。
　　“看來讀書都讀傻了！”保衛股的幾個家夥，反倒是調侃起了那位高中生。
　　“今天就跟妳交個底，局裏沒錢，更沒有為民辦教師治病掏錢的規矩，妳在這裏就是把腿跪斷，也拿不到壹分錢，趁早死了這條心吧！”小平頭看軟的不行，又擺出惡狠狠的神色，道：“趕緊滾，別在這裏鬧事！”
　　高中生擡手用袖子抹了壹把眼眶，道：“求求妳們，救救我爸吧，我只要做手術的錢，不做手術的話，我爸會死的。”
　　“想死就死去！”小平頭發火了，局長還在樓上看著呢，自己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怎麽被提拔啊，他道：“看到沒，大江又沒蓋蓋子，想死就盡管去跳，現在還來得及，別在這裏訛人！當初怎麽就沒把妳那個死鬼老爹在山裏摔死呢！”
　　“這是人話嗎！”
　　“太不像話了！”
　　“流氓！無恥之極！”
　　周圍的群眾義憤填膺，紛紛出聲指責，把能咒罵的話全都罵遍了，但沒有人敢上前。
　　小平頭聽到罵聲，大手壹指，道：“該回家抱孩子，就給我趕緊走，別在這裏閑吃蘿蔔淡操心，有本事妳們把他治病的錢出了，沒本事就滾遠點！”
　　群眾就又往後退縮了壹些，大家偷著罵兩句還行，除此以外，還能做什麽呢，真的沖上去揍對方嗎？那倒黴的只會是自己！何況自己家的孩子還得上學呢，要是讓人記住了，以後孩子都沒學上了。
　　曾毅壹擺手，把死死拽著自己的包起帆給推出個趔趄，然後大步上前，壹掌伸到那高中生的腋下，稍微壹使勁，就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喝道：“男兒膝下有黃金，給我有點出息，我們不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