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野心

　　即便是女神，她的擬態於天文尺度下，也只是擬態出了分布有擬態文明星系中的各個行星；
　　而對於擬態文明註定無法抵達的星系，那些作為背景板的星球更只是擬態了它們薄薄壹層而已，日常的維護也是交由高度分化的細胞所自有的本能，沒有投註太多註意力。
　　至於質量占比每每在各個星系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以上的恒星，女神則沒有對它們本身做任何手腳，而是讓他們保持亙古以來的模樣。
　　最多的最多，就是在這些明亮天體的周圍放置壹些徒有其表的造物作為點綴，試圖還原她夢中光明星海的景色而已。
　　銀河系中不乏古老的恒星，有的縱然燃燒幾十億年，對恒星自己而言依然處於壯年。
　　在它們面前，時常拿自己百萬年的人聲經歷擺譜的女神和灰風顯然還稚嫩的如剛出生的孩童。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星海中的恒星，已經見過無數文明的興衰起落，它們還與亙古之前壹模壹樣；“幾億年”對恒星來說幾乎是彈指壹揮間，但對文明來說已經不下於永遠。
　　左吳他們目前所在的星系，陽光壹如往常億萬年間般照耀，若無意外，它還可以繼續這樣再照耀億萬年。
　　那場幾乎席卷小半個星系的猩紅暴雨已經停歇。
　　這些赤紅並不是由女神的機群擬態，而是實實在在，於行星級醫療造物的催化下自左吳身上壹次次。
　　這些太空中血水和肉塊並不會像星球上的雨滴般，化作滋潤生靈的甘露，落下後又蒸發，參與進新壹輪自然的循環中。
　　血水與肉塊小概率會被某個天體的重力所俘獲墜落，又或者沾到某個偶然路過的造物之上，弄出壹點不大不小的幹擾。
　　更大的可能是它們會繼續飄蕩，永無止境的飄蕩；直到其中細胞的結構被太空橫行的輻射徹底破壞，連那抹紅色都無法保持。
　　在此之前，即將重返天空的擬態文明，說不定能見識許許多多偏紅的彩虹吧。
　　確實。
　　盡管恒星亙古未變，但對於被它照耀著的擬態文明來說，壹切都不壹樣了。
　　太空不再是拒絕他們進入的禁區。
　　……
　　左吳坐在仁聯戰艦的甲板上，許久未動；心中琢磨著灰風的話，指尖好像還能感覺到灰風殘留於地的體溫。
　　前幾分鐘。
　　灰風好像忽然意識到她說的太多，以至於有打破自己向燎原效忠誓言的嫌疑。
　　她馬上捂緊了嘴，踉蹌站起，看著左吳拼命搖頭，眸子中好像蘊含了無數說不清的情緒。
　　還沒等左吳說出什麽話。
　　灰風便猛壹轉頭，躍向太空，轉瞬間便消失不見。
　　這個星系中，墮落國度的戰艦受到了重創，而自己的艦隊也不可能在與灰風比拼速度的較量中獲勝，她想走沒人能攔得住。
　　何況灰風只是在燎原那邊稍微放了個假，和自己的冒險算是她的休憩，就這樣她還幫自己扛了壹波仁聯的火力，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但左吳還是覺得有些遺憾，如灰風所言，這段冒險可能是她結束對燎原剩下四千來年效忠前，與自己最後的友好的相見。
　　如今新帝聯從壹窮二白到陡然有了個架子，下次與灰風再見時便兵戎相向的可能性也越來越高。
　　還有左吳的視界此前也在絞肉機中損壞了，單靠肉眼，連灰風的背影都捕捉不到。
　　只可惜前壹秒自己還在思索“完滿”，沒想到最後這告壹段落的幕間竟然如此令人遺憾。
　　好在於這仁聯甲板上，左吳並不是孤單壹人。
　　先前姬稚還遠遠的在壹邊張望，此刻她瞅準機會，歡快的跑來壹屁股坐下，其碩大的馬身有意無意蓋住了灰風殘留體溫的地方。
　　人馬娘又低頭蹭了蹭左吳的肩膀。
　　左吳失笑：“我身上現在的味道怎麽樣？還是妳說的那種陌生的感覺嗎？”
　　他投身絞肉機中向太空揮灑血肉，又運用星球級的醫療造物不斷修復自身時，渾身上下的的皮肉、骨骼和器官不知更換了幾億次。
　　由此散發的氣味也變得陌生。
　　姬稚搖頭：“還好，我不是說了嗎？奶香奶香的，習慣了之後也挺好聞。”
　　“妳還是怕我變得陌生？”
　　“……嗯，”人馬娘輕輕點頭：
　　“不光是怕妳冒險，還怕……故事裏不是常有嗎？原先熟悉的人執掌權力後，會慢慢變得六親不認的；”
　　“現在妳的帝聯越來越完備，和這些故事中也越來越像了。”
　　左吳沒接這個話茬，就像他無從預料灰風會在說著“宇宙碎片”這個話題時忽然跑掉壹樣，他也無從預測自己今後會不會像人馬娘說的這樣。
　　還有以前，他也想象不到自己會因為新帝聯步入正軌，而感到如此的歡暢。
　　遠處。
　　女神在歸還用以擬態絞肉機和行星級醫療造物的機群，讓擬態文明恢復以往的樣子；數據還在，他們本身不會有其他變化，人還是那麽些人。
　　就連那些飄在他們近地軌道附近的人造衛星也壹道在還原，只不過這次，它們將不再虛有其表。
　　女神的夢中，她自己也是光明星海的壹員，和擬態文明地位平等，無從帶領文明再度發展。
　　現在不壹樣了，包括女神壹道，他們都成了左吳的臣民；而左吳當然是不想他們繼續窩在地面，自甘成為無從邁入星海的土著的。
　　何況對擬態來說，能帶他們重新進入星海也是他們效忠於左吳的根本條件。
　　左吳當然要滿足，整個新帝聯本就是銀河中的壹員。
　　可必須考慮對應的風險。
　　首當其沖的就是仁聯，目前，仁聯的危險度在左吳心中壹再拔高，甚至已經僅次於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生命之織褸，與終末之圓環了——
　　能溶解灰風，墮落國度也不是他們的對手，還有那可以瞬間抹去壹整個銀河生靈的手段。
　　光靠自己的血肉來欺負仁聯派來，用所奴役的種族操控的戰艦，不是長久的辦法。
　　還有壹個風險，就是這方宇宙碎片本身的問題；灰風是不是在暗示，宇宙碎片的到來是燎原的所作所為？
　　燎原壹直以來在謀劃什麽？
　　左吳頭疼，手不知不覺搭上了姬稚的肩膀；他這個皇帝還是頭壹次當，手足無措時也需要他人的慰藉。
　　姬稚乖巧的靠上左吳的手背，左吳也打定了主意，事情要壹個壹個來解決。
　　某種微妙的野心在滋生。
　　左吳想要壹個“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