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壞哥們

　　夕陽西下，夜幕即將來臨。
　　路人行人絡繹不絕，行色匆匆。
　　有的人在張嘴大笑，有的人在抿唇深思，有的人在破口大罵，有的人在環顧四周。
　　他們，都很忙，忙著趕往下壹個明天。
　　梁哲壹個人，走在人群中，顯得有些孤單。
　　他不知道去哪，也不想去哪。
　　譚維的診療告壹段落之後，診療所又恢復了之前的平靜。
　　已經過去了三天，沒有壹個病人。
　　梁哲輕吸了壹口氣，感受到人群的氣息，腦中浮現出了譚維精致的面龐和那雙無助的雙眼。
　　梁哲急忙搖了搖頭，他搞不懂，也不想搞懂，可偏偏，她的形象就是揮之不去。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打斷了梁哲的思緒。
　　“餵！哲哥，哥們出了大事，需要妳的幫忙，快，我在藍精靈！”對面的聲音粗狂渾厚，語氣急促，幾乎是壹口氣說完。
　　“怎麽了？說清楚點……”梁哲看著自己的手機，才發覺對方早已經掛斷了電話，等梁哲再撥過去的時候，已經提示關機了。
　　梁哲嘆了壹口氣，壹想起自己的這個哥們，梁哲就開始頭疼，從大學期間到畢業之後的兩年裏，他就沒有壹次是讓自己省心的，除了給自己惹麻煩就是惹麻煩，要不是念在當年，他替自己頂下了那樁不可見人的罪事，自己現在早就懶得理他了。
　　晚上七點，藍精靈酒吧。
　　梁哲還沒等坐下，就問道：“到底咋回事？快說，我晚上忙著呢。”
　　對面坐著壹個短發的中年男子，面孔棱角分明，透著壹股剛毅神色，但他的眉宇間卻透著壹股邪魅的氣息，尤其是當他笑起來的時候，顯得更加邪氣。
　　他的名字也很古怪，叫鄭君，平時認識他的人都管他叫邪君，還有叫太君的，甚至還有人直接喊他變態君的。
　　鄭君倒滿了壹杯酒，壹口喝完，然後長籲了壹口氣，砸吧著腮幫子笑道：“哲哥，哥們今天其實是寂寞了，就是想找個好兄弟喝杯酒，妳知道的，我的朋友本來就沒有幾個。”
　　梁哲依舊站立著，但卻並沒有要坐下的意思，他真的很想壹走了之。
　　鄭君壹口氣連喝了三杯，有點醉意地喃喃自語：“哎，當年要不是我，妳說不定都進牢子裏蹲著了，現在還哪能開得起自己的心理診所啊……倒是可憐我啊，孤家寡人壹個，渾身汙點，現在連個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
　　梁哲的嘴角微微抽搐，他深吸了壹口氣，緩緩坐了下來，然後拿起酒瓶給自己倒滿了酒。
　　梁哲盯著鄭君：“妳怎麽知道我開了診所？”
　　鄭君嘿嘿壹笑，恢復了他的邪君本色：“妳的事我都知道啊，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就像上次妳把壹位小女病人帶進自己的臥室裏面，然後脫掉了她的衣服……”
　　梁哲有些生氣地道：“我跟妳說過多少次了，她是冒雨來的，沒有帶傘，衣服全都濕透了，她會感冒的！”
　　鄭君眉毛壹挑道：“行了吧，那妳又抱了她是怎麽回事？”
　　梁哲：“滾！根本就沒有的事！”
　　鄭君忽然哈哈大笑：“逗妳玩的啦，瞧妳嚇的，我知道妳壹直是個正人君子，不像我……整天遊手好閑，就知道打探別人的八卦。”
　　梁哲憤怒地緊盯著他，壹字壹句地道：“妳就是個狗娘養的！”
　　鄭君開懷大笑：“我就喜歡妳這麽罵我，來來來，咱們幹壹杯！”
　　梁哲大罵道：“去妳娘的！”
　　鄭君：“妳看看妳，還不是要罵人，整天人模人樣的，多他媽累啊。”
　　梁哲：“我要是有壹天瘋了，就是被妳逼的！”
　　鄭君邪笑著：“什麽逼不逼的，妳壹個心理醫生，整天將逼掛在嘴邊，真是有辱醫名。”
　　梁哲發覺自己的內心有壹股暴躁的情緒在湧動，他知道每次跟鄭君在壹起，就不能正常地說話，但是有時候，他甚至還渴望跟他在壹起，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梁哲搖了搖頭，舉起酒杯，壹飲而盡。
　　在酒喝的差不多了的時候，鄭君忽然將臉靠到梁哲跟前，笑道：“哲哥，我想自己開個店面，做點生意。”
　　梁哲：“妳還要開店面，做生意？別逗我了，妳會做啥？”
　　鄭君壹臉正經地道：“妳忘了嗎？我會理發的——”
　　梁哲：“妳說妳要開了理發店？”
　　鄭君點頭：“是，理發店。”
　　梁哲：“挺好的事啊，那就去開就是了。”
　　鄭君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愁苦，他搖了搖頭：“可是……我沒錢……”
　　梁哲的酒杯舉在半空，他已知道鄭君要跟他說什麽了，他的腦中迅速地回想著自己現在還剩下多少存款，可想了半天，還是沒想起來。
　　不是因為太多，而是因為太少。
　　前段時間，家裏剛發生了些事，梁哲腦中閃過壹些片段，腦中忽然壹陣疼痛，他不敢去想家裏的那些事，反正在很短的時間裏，家裏的積蓄都耗的差不多了。
　　而且，就在幾天前，他剛用自己的大部分積蓄盤下了這間心裏診療所，而且動用了各方面的人脈關系，才將自己的心理咨詢證件贖了回來，即使催眠證書還要大半年才能下來，但目前的情況顯然已經在走向正軌了。
　　梁哲慢慢地喝著杯中的酒，望著鄭君：“妳需要多少錢？”
　　鄭君忽然變得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只顧喝酒，甚至連梁哲的雙眼都不敢去看。
　　梁哲：“行了！別裝了！快說吧，多少？！”
　　鄭君撇裏撇嘴道：“三十萬！”
　　梁哲‘啪’地壹聲將酒杯放在了桌上：“妳他媽壹個理發店要三十萬？！妳以為我是傻子麽？！”
　　鄭君急忙擺手，著急地道：“我現在手頭上有十萬了，妳只需要給我二十萬就行了，我保證，這壹次壹定會好好幹下去。”
　　梁哲沒有說話，緊盯著鄭君。
　　鄭君：“哲哥，妳是心理學大師，妳看看我現在的眼睛，像是撒謊的樣子嗎？妳看看……多麽地真誠……”
　　梁哲壹擺手道：“誰他媽要看妳的眼！老子沒錢！”
　　鄭君：“哲哥！別這樣啊，只有妳能幫我了！二十萬不行，咱十五萬總行了吧！”
　　梁哲如果有錢，他真的希望直接甩給他十五萬，讓他永遠別來煩自己，可現在自己手裏卻連五萬都沒有。
　　鄭君的神情變得有些焦躁：“十萬！哲哥！十萬萬！我只需要十萬，我保證理發店開起來！”
　　梁哲：“別叫我哲哥，聽著瘆人，妳比我大妳不知道麽？！”
　　聽見梁哲這麽說，鄭君長籲了壹口氣，他知道梁哲已經決定要幫助自己了，他急忙替梁哲倒滿酒：“年齡就是個符號啊，妳跟我說的，不管什麽時候，妳都是我的哲哥！來，我們幹了這壹杯！”
　　“啪！”
　　酒杯碰撞的聲音響起。
　　梁哲多希望這是自己最後壹個和他碰杯。
　　梁哲下意識地撫摸著自己的鼻翼，心中暗想：十萬塊，自己該去哪裏湊？
　　壹張倔強的臉龐忽然浮現在了腦海。
　　看來，只有去找她了。
　　壹想起她來，梁哲的心底就壹陣絞痛，覺得很是對不起她。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算自己的是心理師又能怎樣，還不是會被各種各樣的瑣事所糾葛羈絆。
　　鄭君看見梁哲喝的也差不多了，急忙起身走到了前臺，叫了幾個名字，然後回到了座位上。
　　不壹會，四個濃妝艷抹的姑娘走了過來，兩個坐到了梁哲旁邊，另外兩個坐到了鄭君邊上。
　　鄭君嘿嘿壹笑：“哲哥，今晚玩得暢快些！都算在哥們頭上！”
　　鄭君說完之後，就攬著兩個女子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梁哲忽然想起來壹件事，急忙跟在鄭君的後面奔了出去。
　　可走出了酒吧門口，哪裏還有鄭君的身影。
　　梁哲忽然感到胃部壹陣酸痛，他哇地壹聲，吐了壹口黃水出來。
　　“小哥，沒事吧，我們要不再進去坐坐。”
　　裏面那兩個酒吧女郎也跟著走了出來，壹左壹右攬著梁哲的胳膊，裝出壹臉關懷的模樣。
　　梁哲聞到她們身上低劣的香水味，感到壹陣惡心，他猛地壹推，想將其中壹個女郎推開，結果力不從心，自己反而搖搖晃晃地倒在了另壹個女郎身上。
　　另外那個女郎還以為梁哲故意揩油呢，咯咯直笑，壹邊裝模作樣地躲開，壹邊又使勁往梁哲身上靠去。
　　就這樣壹拉壹扯，梁哲竟然和兩個女郎緊緊抱在了壹起，而且，自己的手竟然還緊緊按在了其中壹個女郎的胸部上。
　　“梁哲？”
　　忽然之間，壹個聲音響起。
　　梁哲心底壹震，耳畔的這個聲音是如此熟悉，像是……
　　壹只有些冰涼的手掌忽然翻起了自己垂著的腦袋，發出壹聲驚呼：“梁哲！”
　　梁哲這才看清面前的人，是壹個壹身正裝的女子，雙眼射出兩道不可思議的目光。
　　梁哲的雙眼有些模糊，心中暗道：這個女子好熟悉。
　　“啪！”
　　面前的女子不由分說，壹耳光打了下去。
　　女子滿面怒容，但眼神中卻透著深深的失望：“梁哲！想不到妳竟然墮落到了這種地步！”
　　梁哲被這壹耳光打的有點懵，但酒卻醒了大半。
　　他扭過頭來，看著面前的女子，原來掛在臉上的醉笑在瞬間凝固了。
　　“沈奕菲……”
　　就在剛才，梁哲在苦惱自己去哪兒借錢的時候，就想到了她，原本想著過幾天約她出來——
　　可現在，想不到，兩人竟然是在這種場合，這種狀態之下見面了。
　　“虧妳還記得我的名字！”
　　沈奕菲冷冷地笑著，然後大步朝著遠處走去。
　　“奕……奕菲？！”
　　梁哲推開了依然攬著自己的兩個濃妝女郎，朝著沈奕菲追去。
　　“噗通！”壹聲。
　　梁哲跌倒在了地上。
　　前面的沈奕菲頭也沒回，而身後的兩個酒吧女郎卻急急忙忙奔了上來，將梁哲攙扶了起來。
　　酒吧女郎含情脈脈地望著梁哲：“小哥，我們去哪兒歇息？”
　　梁哲心中怒火中燒：“去地獄！”
　　梁哲不記得自己究竟是怎麽回到的家中，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脫掉的衣服。
　　此刻，他正躺在床上，兩只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天花板。
　　有些事他想不明白，有些人他搞不明白，他知道就是因為有這些不明白，所以他才能夠繼續活下去，他的使命就是要在有生之年，盡量多搞明白幾件事。
　　沙沙的雨聲時大時小，壹晚上都沒有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