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因為妳是李尋歡

　　“妳的刀，很特別。”羅長風看著李尋歡手中的小刀，忽然開口道。
　　李尋歡擡起頭看了看他，笑道：“事實上，並沒有什麽特別，這只是我請大冶鐵匠，花了三個時辰打造的。”
　　羅長風沒有接這話，而是撩開外衣的衣擺，露出腰上的刀囊，他探手從刀囊中拔出了壹柄飛刀。
　　阿飛只是平靜的看著，李尋歡眼裏卻有了驚奇之色，這刀……
　　“我說的特別，不是指刀的材質，而是它的形狀，這樣的刀，又急又快，那不是壹把刻刀，而是壹把飛刀。”
　　阿飛來回看了看李尋歡與羅長風手中的小刀，他發現，這兩把刀的外形竟有九成相似，若不細看，甚至會認為壹模壹樣。
　　李尋歡饒有興趣的看著羅長風，笑道：“原來小兄弟還是個飛刀高手。”
　　羅長風將飛刀放回了刀囊，李尋歡終於發現，羅長風與他不同，他只有壹把飛刀，而羅長風，有很多把。
　　“我用飛刀打獵，是為了生存，妳用飛刀雕刻，是為了什麽？”
　　李尋歡明亮的眼睛黯淡下來，他瞪著羅長風道：“我有沒有問過妳不願回答的話？有沒有問過妳父母是誰？武功是誰傳授的？從哪來？到哪去？”
　　“沒有。”
　　“那麽妳為什麽要問我呢？”
　　羅長風靜靜的凝註他半晌，忽而展顏壹笑，道：“好，我不問妳，我姓羅，名長風，他叫阿飛。”
　　李尋歡也笑了，他放下雕像，重新提起酒瓶，對羅長風與阿飛示意。
　　羅長風與阿飛伸出酒瓶，與他碰了碰，隨即各自仰頭喝酒。
　　李尋歡喝下壹口酒，又開始彎腰咳嗽，喘勻壹口氣後，他對羅長風問道：“通常別人看到我咳嗽，總是會勸我戒酒，為什麽妳不勸？”
　　羅長風道：“因為妳是李尋歡。”
　　李尋歡此人給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從他出場開始，人們就在擔心他的身體，怕他什麽時候壹口氣上不來，就此掛掉。
　　但是直到多年後，他的敵人都死了個精光，他卻活得好好的，依舊壹副咳得像是要斷氣的模樣。
　　羅長風這句話，就是基於這個原因說出來的，可到了李尋歡耳中，意味卻全然不同。
　　“妳認得我？”
　　“我認得妳的刀，除了小李飛刀，我想不到還有誰能想到，將飛刀打造成這般模樣。”
　　李尋歡的笑意大了幾分，“妳自己不也想到了嗎？”
　　羅長風凝視著李尋歡，道：“我想的是，李尋歡是怎麽想的，所以我的飛刀就成了這般模樣。”
　　羅長風說的是實情，所以他的眼神顯得特別真誠，他當初就是琢磨著小李飛刀的款式，才最終將飛刀打造成了這樣。
　　沒想到打造出來後，會與正版小李飛刀相似度如此高，這表示他是對的。
　　但這話聽在李尋歡耳中，卻完全是另壹個意思，連趕車的虬髯大漢臉上，都露出了壹抹會心的微笑，原來這是個仰慕少爺多時的少年。
　　李尋歡心裏有了壹種遇到知己的感受，他心情十分愉悅。
　　原本阿飛只是靜靜聽著兩人的對話，此時忽然看著羅長風開口問道：“他是不是個很有名的人？”
　　羅長風緩緩點頭，道：“很有名，百曉生品評天下兵器，作兵器譜，小李飛刀排行第三。”
　　“但在我看來，排行第二的龍鳳雙環，排行第壹的如意棒，或許比小李飛刀強，但是使用它們的人，卻未必能躲過小李飛刀的出手壹刀。”
　　虬髯大漢臉上的笑容大了幾分，其中還夾雜著幾許驕傲之色。
　　李尋歡自己卻嘆道：“有名並不是件好事。”
　　阿飛扭回頭，看向李尋歡，正色道：“但我卻希望變得很有名，我希望能成為天下最有名的人。”
　　李尋歡笑道：“每個人都希望成名，妳至少比別人都誠實得多。”
　　阿飛搖了搖頭，道：“我和別人不同，我非成名不可，不成名我只有死。”
　　李尋歡吃了壹驚，忍不住問道：“為什麽？”
　　阿飛沒有回答他這句話，目中卻流露出壹種悲傷憤怒之色，似有火焰燃燒起來，李尋歡感覺，這種火焰或許連眼淚都無法熄滅。
　　李尋歡這才發覺，阿飛雖天真坦白得像個孩子，但他心裏藏著許多秘密，他的身世如謎，又顯然充滿了悲痛與不幸。
　　李尋歡看向羅長風，卻見羅長風也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心下不由更加驚詫。
　　連他的同伴都不知道，那壹定是他心中最深的痛，李尋歡實在不忍再問下去。
　　事實上，羅長風並非不知道，他只是不能說。
　　阿飛姓沈，他叫沈飛，取他父親的姓與他母親的名組成，而他的父母……沈浪，白飛飛。
　　二十年前，沈浪拋下白飛飛，跟朱七七、熊貓兒、王憐花遠避海外，遁世隱居。
　　白飛飛獨自遠引草原，生下阿飛，艱難撫養，卻最終在阿飛七歲那年郁郁而終。
　　之後阿飛壹個孤兒，在草原上掙紮求存，自是艱難無比，受盡苦難。
　　草原之中有什麽？野狼與虎豹，他與狼共舞，與虎豹爭食，倔強又頑強的活了下來。
　　所以阿飛從小就在心裏埋下了壹顆種子，他要回到中原，他要成名，他要讓自己的成就，超過他的父親。
　　如此，他才能堂堂正正的站在父親面前，質問他當年為何要拋下他們孤兒寡母，這是他活著的意義。
　　羅長風拍拍阿飛的肩膀，堅定的道：“妳壹定會成名的，總有壹天，‘飛劍客’之名，會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相信。”
　　阿飛看向羅長風，雙目在不住閃爍，他重重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只是重新舉起了酒瓶。
　　車廂內安靜下來，三人各自喝著酒，誰都沒再說話，只聽得車行轔轔，偶爾響起幾聲咳嗽聲。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到得壹處小鎮，停在壹間客棧之外。
　　小鎮上的客棧本就不大，這時住滿了被風雪所阻的旅客，就顯得分外擁擠，格外熱鬧。
　　客棧院子裏堆著十幾輛用草席蓋著的空鏢車，草席上也積滿了雪。
　　東面的屋檐下，斜插著壹面醬色鑲金邊的鏢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使人幾乎分辨不出，用金線繡在上面的是老虎，還是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