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四百三十二節 翻蓋的烏龜

　　年紀大了，老是吃老豆腐容易腰疼，辛月還會發脾氣，和李安瀾鉆到被子裏，被辛月指著鼻子訓斥，有壹種被捉奸在床的感覺。
　　男人家這時候要麽老實聽話，要麽惱羞成怒，雲燁果斷地選擇了惱羞成怒，將辛月按在床邊上狠狠地在屁股上抽了兩巴掌，然後帶著穿好衣衫的李安瀾揚長而去，留下她壹個人在屋子裏發脾氣，據她說，那是她的屋子。
　　小武俏生生地站在師父身邊不說話，光是咧著嘴傻笑，不得不說這孩子現在就是傻笑都是壹副明艷動人的模樣。
　　“知道妳的白玉京建好了，用不著這樣得意，白玉京在天上，是那壹輪明月，明月懂不懂？給妳說壹個道理，路途近的才會用距離單位，比如寸、尺、裏。路途如果遠了，就需要用另外壹種長度單位來表示，就是時間乘以速度，比如光在壹年時間內跑的距離就叫做光年。”
　　“現在妳師父不但年紀大，而且官職高，可以隨心所欲地胡說八道，就當我是在胡說，妳就稀裏糊塗地聽，這是我們師徒間的壹個小故事。”
　　“據說，當妳前進的速度超越了光速，整個世界就會大不相同，知道光能跑多快嗎？不是眨眼，倏忽，剎那，能表示的，既然咱家的當家學問是算學，那就必須有壹個確實的數字。就我所知啊，妳把半個時辰拆分成三千六百份，光，在壹份時間裏跑的距離是六十萬裏，這壹點，師父可以保證它是正確的，除非妳的速度超越了這個極限，否則，見不到白玉京。”
　　小武依舊笑嘻嘻地，對雲燁說的奇聞怪談半點不在乎，從袖子裏拿出壹副絹圖笑著說：“您說的自然是正確的，弟子拿它當以後的目標就行，不過您先看看咱家的白玉京。”
　　雲燁瞄了壹眼就很不屑地把絹圖扔到壹邊說：“小家子氣，在壹個山窩裏蓋了幾座房子，挖了幾個山洞，就認為是白玉京，差得太遠了。”
　　雲燁伸手在小武的腦袋上揉了壹把又說：“小姑娘的脾性什麽時候才能改過來啊，眼看著妳的孩子都要成親了，妳怎麽還只顧著自己玩耍？小老虎的親事妳怎麽就不操心？劉正武已經跑我這裏埋怨五六回了，妳打算要人家幫妳把閨女養到多大歲數？”
　　小武顧不得整理亂糟糟地頭發，慌忙去追被風吹跑的絹畫，總算追上之後就藏到懷裏，氣鼓鼓地對雲燁說：“他家的閨女我就看不上，長得人高馬大的，光長身子不長心眼，小老虎可是狄家的長子嫡孫，人不但機靈，相貌也好，要是娶壹個傻女子，我這個當婆婆的會被活活氣死。”
　　雲燁嘿然壹笑道：“那妳說說，妳看上誰家的閨女了？小老虎很明確地告訴我他喜歡劉正武家的閨女，妳兒子的性子可是和妳像絕了，有本事妳拆散他們給我看看，小心人家壹怒之下私奔了，妳這個惡婆婆的名聲可就算是背定了。”
　　“他敢！”小武的眉毛立刻就豎了起來，玉山書院院判的威風不小。
　　“怎麽不敢，人家小老虎身上有官職，人家也不稀罕狄仁傑的那個伯爵的爵位，妳還能把人家怎麽樣？到時候申請外調，妳以為劉正武給女婿安插不到壹個好位子上？”
　　“知道妳是什麽心思，妳從小在家裏長大，成年之後就在玉山書院裏當先生，妳這壹輩子打交道的全是大唐的精英人士，看不上劉家的笨丫頭不算奇怪，妳喜歡聰明人，可是小老虎不喜歡啊，人家就願意找壹個老實憨厚的妻子廝守壹輩子。”
　　“依我看，小老虎的想法沒錯，娶老婆就壹定要娶壹個笨壹些的，妳看看狄仁傑現在整天愁眉苦臉的，哪有半點樂趣可言，還不是被妳管束得死死地。”
　　“小老虎把這壹切都看在眼裏，所以才非要娶壹個憨厚的老婆，咱家的孩子壹個個精得像猴子壹樣，妳想握在手裏恐怕不容易。”
　　“當初妳把賀蘭嫁給壽兒，自以為得計，其實人家本來就對上眼了，賀蘭其實就不是壹個跋扈的性子，這些年幫著煙容把家裏打點的妥妥當當，雖是妾侍，日子過得比別人家的主母都自在，妳教給賀蘭的那些招數，就不管用。師父發現自己錯了，教了妳壹肚子亂七八糟的東西，怎麽就沒有教過妳好好地愛別人，按照白玉京的話來說，妳的智商超群，情商很低，傻丫頭啊，智慧這東西在處理感情上沒用處，有時候壹些傻了吧唧的法子，才會讓人感動啊。”
　　“聰明人自然知道該怎麽處理感情，如果處理不好那就不算是壹個聰明人！”小武難得地反駁了自己師父壹句，畢竟智慧是她壹向引以為傲的長處。
　　“咦？這話倒是問倒我了，不過據師父所知，智慧這東西有鋒刃，很容易傷人，智慧的高級表現形式就是練達！或者豁達，妳看看顏夫子，看看李綱先生，再看看妳師父我，都是豁達的表現。剛才被妳師母捉奸在床，知道我是用什麽法子擺脫的麽？惱羞成怒，這是很蠢的法子，但是很管用，智者就是在合適的時間用合適的法子擺脫困境。”
　　小武聽師父這麽說，笑得直打跌，家裏的情形她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從李安瀾進了府邸，師娘就像防賊壹樣地防著李安瀾，師父和李安瀾兩個人還顧忌壹下自己的身份，師娘在李安瀾面前沒辦法拿身份說事，所以就撒潑撒得理直氣壯地。
　　見小武開始笑了，雲燁嘿嘿笑著說：“夫妻之道就是這樣，沒道理好講，也不是壹個講道理的地方。妳自己漂亮得慘絕人寰，又聰明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地，當初給妳找夫君可把師父我愁壞了，不忍心把小傑送到妳這只老虎的口裏，卻又找不到別的替罪羊。最後放眼大唐，也只有小傑還能在妳面前蹦跶幾下，所以就促成了這樁婚事。這些年看著妳們琴瑟和鳴，日子過得舒坦，師父打心眼裏為妳們高興。”
　　“可是這幾年，妳醉心於所謂的白玉京，想要開宗明義作壹代宗師，丫頭啊，宗師不是妳這樣追求的，他是在妳有深厚底蘊的情況下，自然而然產生的。當年，元章先生開悟我見識過，離石先生開悟我也見識過，那個過程很痛苦，就像蟒蛇蛻皮，只有褪掉過往已經形成的桎酷，才能獲得新的生機，絕對不是建造五樓十二城就能做到的。妳如果想要達到宗師的境界，聰慧將是妳最大的敵人，來來來，師父給妳壹副字，妳好好的領會壹下，這可是妳師父當年有的壹點感悟，對妳應該有幫助。”
　　小武到了雲燁面前不管年歲多大，依舊會變成壹個脾氣怪異的小姑娘，不願意跟著去，被雲燁硬是給拖到了書房。
　　笑瞇瞇地鋪開好大的壹張紙，丫鬟研好墨汁，就退了出去，雲燁提起筆，寥寥幾筆，壹只碩大的翻蓋烏龜就躍然於紙上，雲燁這些年已經不太畫烏龜了，雖然楚國公的烏龜圖早就和展子虔的人物畫被稱為雙絕，楚國公卻惜墨如金，很少給人畫烏龜，以至於市面上千金難求。
　　展子虔畫人物，善用緊密的線條和能夠暈染出濃淡的色彩，表現對象的性格特征和神態形貌，達到了神采如生、意度俱足的境地。
　　而楚國公畫烏龜只用濃淡的墨汁，寥寥幾筆就能將壹只烏龜憨態可掬的模樣躍然於紙上，最難能可貴的每壹只烏龜的形態都不盡相同，如果看得久了，會發現那只烏龜在笑。
　　“我不要烏龜，這還是壹只翻蓋的烏龜！”別人千金難求，到了小武這裏就壹文不值了，看到師父畫烏龜，還以為是在笑話自己。
　　“閉嘴！”雲燁沒好氣的訓斥小武壹句，提筆又在大紙的空白處揮毫寫下壹行大字：“沙灘壹躺三年半，大浪來時我翻身！”
　　小心地拿幹布沾掉多余的墨汁，吹幹晾好之後就卷起來塞到小武手裏說：“妳師父當年最倒黴的時候，就是靠這句話活著呢，好好地想想這裏面的意思，把它貼在墻頭，仔細觀摩。”
　　“被外人看見會說您是老烏龜，弟子是小烏龜的！”小武哭喪著壹張臉，非常地不情願。
　　“哼！只要妳的日子能過得開心舒坦，我們的門派從白玉京變成烏龜幫又如何，不但妳要看，小傑也要多看。”
　　說完了，就把小武攆出家門，要她快點回去。
　　怏怏不樂的小武回到了家裏，見狄仁傑正在辦公，嘆了口氣，就吩咐廚房給狄仁傑熬壹些甜品過來，狄仁傑最喜歡吃甜食，壹輩子都沒有改變過。
　　自己悄悄地坐在椅子上陪著自己的丈夫，剛才師父說的話還是聽進去了，瞅著丈夫看了好久，才發現，他的年紀已經不輕了。
　　狄仁傑處理完壹個文書，擡頭的時候才發現小武眼睛壹眨不眨盯著自己，就笑著說：“回來了，師父怎麽說？對妳的白玉京是什麽看法？”
　　小武默默地打開那張紙，指著上面的圖畫對狄仁傑說：“這就是師父對我的教導，壹只翻蓋的烏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