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妖狐雲竹

　　夕陽的余輝正好落在那棟兩層高的酒樓上，如同馬良手上的那支神筆，當即將略顯破舊的酒樓門口粉刷得古色古香。
　　林晧然的腳在石階上留下修長的影子，邁步走出了酒樓的大門，裏面略顯昏暗，大堂的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但卻沒有顧客。
　　坐在門左側桌椅上的小廝用手托著臉頰，臉朝著大門，但眼睛已然閉上，鼻間發出輕輕的呼嚕聲，正在那裏昏昏而睡，根本不知道已經有人進來。
　　沒人？
　　林晧然順著樓梯往上面望去，仍然沒見著壹個顧客，顯得那般的古怪。縣城的客棧到處爆滿，結果酒樓卻空無壹人，難得那些人只用睡覺不用吃飯不成？
　　“公子，妳要吃簸箕炊？”
　　正當林晧然感到困惑的時候，裏面傳來了壹個好聽的聲音，便尋聲望去，不由得呆了壹下，心跳竟然莫名加速。
　　卻見壹個年約二十的美人從屋裏面款款走來，眉若春山，眼橫秋水，令人望而目眩而神馳。這是壹張清新脫俗的臉孔，面龐白皙如凝脂，瓊鼻高挺，紅唇薄而醉人，纖細的身子穿著壹襲白色長裙，仿若是從神話畫本走出的壹位妖狐。
　　這女人美得過份！
　　林晧然很快恢復理性，突然間睜大雙眼，想著那些妖孤傳說。盡管他是無神論者，但背脊都不由得浮起壹層冷汗，這種種的跡象跟故事太相似了。
　　空無壹人的酒樓，壹個赴考的窮書生，壹個傾國傾城的妖孤，這是多麽熟悉的故事背景啊！
　　“公子，妳要吃簸箕炊嗎？”
　　正在他大汗淋漓的時候，美人已經來到了他身旁，空氣飄起壹股淡淡的清香，令人迷醉。
　　“要！”
　　林晧然才發現這屋裏很是陰森，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並不敢忤逆這個妖狐的意思。只是心中的疑惑更甚，為何這女人單單問他要不要簸箕炊這種小吃，而不是向他推銷酒菜。
　　“公子請稍等！”
　　美人欠身，然後就走回裏面，空氣的香味卻未散盡。
　　林晧然看著她走進裏面，再扭頭望了望敞開的門，外面很是敞亮，特別能看到被夕陽染紅的壹處屋檐，街道喧囂的聲音隱隱可聞。
　　走！
　　就在那麽壹瞬間，他做了壹個顯得膽小的決定，哪怕他是無神論者，但必須先逃離這裏，起碼先跑出街道外面再說。
　　外面雖然早非烈日當空，但這夕陽還是陽，應該能阻止魍魎之物。
　　只是恐怖的事情卻是發生了！
　　他提著自己的包袱，聽到後面傳來動靜，當即不顧壹切地向著門口沖去。感覺那門口越來越大，離光明似乎只有咫尺之遙，臉上不由得綻放燦爛的笑容。
　　結果壹張長板凳橫在前面，他的膝蓋骨重重地撞在板凳上，整個人騰空而起，壹個餓狗撲食，臉部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夜幕降臨，半間酒樓被夜色所籠罩。
　　在那酒樓大堂的壹張方桌上，壹盞油燈亮起，只是火焰只有蠶豆大小，並不能照亮整個大堂，只能點亮桌子周圍很小的壹片區域。
　　林晧然的右邊褲腳已經高高卷起，那膝蓋處腫起壹個紅色大包，而壹個絕色女人正手持著雞蛋，正在小心地放在紅腫處。
　　始作甬者的店小廝垂頭喪氣地站在旁邊，有些復雜地望著林晧然。他方才剛剛睡醒，看著這書生向著門口狂奔，便以為又是壹個吃白食的的，當即就氣不打壹處要將這人攔下，將長板凳甩到他身前。
　　只是誰知道，這竟然是壹場誤會！
　　他相當的不明白，這人既然不是來吃白食的，那為什麽要走的那般匆忙，當時簡直就是在逃亡，比吃白食的還像吃白食。
　　“寧采臣、浙人，性慷爽、廉隅自重。每對人言：‘生平無二色。’適赴金華，至北郭，解裝蘭若。寺中殿塔鄭壯麗，然篷高沒人，似絕行蹤……”
　　林晧然心情苦悶，卻不好直接解釋原因是膽小，便在她給自己包裹的時候，講起了蒲松齡《聊齋誌異》中的《聶小倩》這篇短篇小說。
　　初時美人還專心包紮，但聽到：“小倩，姓聶氏，十八夭殂，葬於寺側，被妖物威脅，歷役賤務，腆顏向人，實非所樂。今寺中無可殺者，恐當以夜叉來。”，她卻是不由得停了下來，目光落到了林晧然的臉上。
　　最後，她更是索性站在桌子對面，聽著了故事來了。
　　只是聽到“有蘭溪生攜壹仆來候試，寓於東廂，至夜暴亡。”，她突然咯咯而笑，美眸含星地盯著他，似乎洞察了這壹切。
　　林晧然看著她眼眸如狐，似乎天生能勾人心魂，便忍不住又詢問道：“姑娘，妳不認識……聶小倩，對吧？”
　　“我姓聶，名雲竹！”聶雲竹壹笑百媚，頗為有趣地看著他。
　　誇她長得漂亮的人見多了，但能這般誇贊的，卻是平生未見。想到他先前倉促而逃，更因此而受傷，便感這事大為有趣，先前似乎真以為她的妖狐了。
　　林晧然看著她被燭光染紅的俏臉蛋，當真感到壹陣窒息，甚至體會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似乎不是壹句妄言。
　　聶雲竹並不是女鬼，也不是狐妖，而是壹個活生生的人。
　　由於出嫁之日丈夫過世，故而被譽為不詳人。因父親病重，便壹人撐起這間酒樓，但奈何被世人認為不詳，故而酒樓生意壹落千丈。
　　今掌櫃又卷款而逃，廚子又另謀他處，好在她有壹門做點心的手藝，倒沒有讓酒樓關門歇業。只可憐林晧然來得不巧，錯將她當妖狐，方生此等笑話。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話確實很有哲理，林晧然雖然莫名其妙受了傷，但卻解決了食宿的問題。當晚他就寄身於半間酒樓中，雖然只能用桌子隨便拼湊，但總比露宿街頭要強。
　　但讓他頗為無語的是，在臨睡前卻聽到壹陣簫聲從後院傳來，如怨如泣，令人垂憐。不過林晧然卻猛然想起了聶小倩，當即渾身冒起了雞皮疙瘩，在被窩裏瑟瑟發抖。
　　他本是壹頭狼，但卻被美人嚇成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