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四章 兄弟有膽量

　　壹戰斬完顏銀術可與完顏渾黜兩員女真貴將，那前者更是女真軍中有數的棟梁。其遼西州步甲大隊人馬趕到場上時候，完顏渾黜早已被王貴當頭壹刀，砍下馬來。女真兵壹遭吶喊從來，搶奪去完顏銀術可與完顏渾黜的屍首，也乖覺的退回了遼西州。
　　這壹戰規模不大，廝殺也算不得慘烈，卻壹戰而折了女真壹根柱梁，嶽飛轉回到平遼寨後兀自高叫老天襄助也。
　　能斬殺了完顏銀術可，叫他都覺得欣喜。
　　先使人飛鴿報於燕京，再叫人記下王貴、徐慶、曲利出清和張敦固【張覺弟】等人之功，其余各有獎勵，再說道：“完顏銀術可、完顏渾黜授首，遼西州女真膽裂，正可乘勝進擊，圍攻遼西州，莫等女真大軍援到，多費手腳。”諸將深以為然，嶽飛正欲安排，人報燕京有飛鴿傳書送到，卻是那益都來的騎軍，先鋒軍已由盧俊義帶領下抵到了燕京，如今已經馬不停蹄的向著榆關馳去。
　　“竟然是如此之快？”平遼寨中壹幹人聞聲悉數震驚。就連錦州的步軍主力要趕到平遼寨且要等到明日時候，這健銳軍竟然已經過了燕京。
　　“將軍。依照馬軍速度，從燕京到平遼寨，多則五六日，少則是三四日，便可抵到。也即是說，盧都督所率騎軍最快兩日內既能抵到前線，慢則也不過三四日……”這速度連他們自己都想不到，那女真人就更是想不到了。“而女真大軍接到遼西州急報，且從乾州、顯州急調兵馬增進遼西州，也許壹兩日時間。兩邊相差仿佛。且女真毫無防備。只要籌劃得當，何愁不能建功？”
　　曲利出清壹樣是‘利益熏心’。他現在的地位跟早前時候比可差了不少，人已經領略到高出的美妙風景，且再雕落下來，那心情與當初身處低位奮力向上攀爬時候的模樣，則大不相同也。
　　他心中更有壹種急迫感，急於壹遭魚躍龍門。而且耶律宗雷已經踏入軍中，在如今這個態勢下，他的出現無疑會分去曲利出清的‘資源’。他上頭已經有壹個耶律馬五壓著了，可不想看到耶律宗雷這個小兒輩的壓倒自己頭上。
　　那想要出人頭地，最快的法子就是沙場建功。
　　壹雙雙眼睛緊盯向了嶽飛。
　　“嶽將軍，顯州、乾州兩路援軍，總數也不過萬多人，合上遼西州軍也不足三萬眾，但已經勝過我軍許多。按照常理我軍必會縮回平遼寨。而女真人折損壹肱骨重將，激憤正盛，縱是明知道無法攻克營壘，也定不會輕易退去。”想也是如此。不多叫嚷兩聲，不擺出壹副要大打出手的架勢，女真軍心動蕩不提，那遠在益都的洽談，他們也會壹敗塗地。張敦固可不是沒有政治頭腦的莽夫。話說道這裏，壹雙眼睛已經如若太陽壹樣爆閃精光。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這些人都渴望著建功立業，嶽飛又豈是真的佛系？何況這是明擺著的好事，得勝幾率超大。
　　乾州城內，完顏婁室始才接到遼西州的十萬火急，心中當即就咯噔壹下。急忙攤開來看，更是好懸沒背過氣去。
　　完顏銀術可啊，這是西路軍中僅次於他的戰將。便是就整個女真而言，他也是壹等壹的要角。
　　完顏銀術可+完顏婁室+完顏粘沒喝pk整個女真皇族貴將，尤占上風。
　　那對歷史真正有了解的人就該知道，女真南下中原看似壹路橫掃，實則有兩個很關鍵的節點：其壹是太原之戰；其二是富平之戰。
　　太原之戰的重心不是太原城和內裏的王稟，而是趙宋為了解太原之圍而幾次發起的救援。這壹戰中是銀術可大發神威，先後擊敗折家、種家等多路援軍。大小種中的小種便徑直戰死，宋軍死傷慘重，那先前征遼敗回的西軍剩余力量，幾乎全耗損在了這壹仗。
　　而富平之戰則是誌大才疏的張浚在倉促之中發起的壹場決戰，宋軍集結了整個西北的軍力，步、騎十八萬人，號稱四十萬大軍，於富平同入陜的金軍決戰。
　　雖然是輕率集結重兵，倉促進行反攻，在戰役指揮上也恃眾輕敵，互不協同，敗處甚多。可宋軍到底人多勢眾，且各部兵馬又都出身西北，軍隊甚有戰力。
　　那廝殺中，確實頗占上風。
　　金將赤盞暉所率精騎陷入泥濘難以馳騁，被斬殺甚眾，勇將韓常被流矢射傷壹目，仍奮力苦戰，與金兀術破圍而出，然金軍左翼卻被迫退卻。其勝勢本已經在宋軍。
　　危機時候是完顏婁室力挽狂瀾。雖身有病疾，卻奮不顧身率右翼軍猛撲環慶路趙哲軍，且身先士卒，督師力戰，部將蒲察胡盞、夾谷吾裏補摧鋒陷陣，拚力廝殺，使軍勢復振。而趙哲膽怯，臨陣擅離，部眾爭相逃遁，可謂是富平之戰宋軍戰敗的根源。
　　就是這兩戰徹底打掉了趙宋的主力軍團，讓趙宋徹底進入了後西軍時代。那張俊、劉光世、韓世忠、吳玠吳麟兄弟、劉锜，這些人都是西軍余脈。南宋中興諸將中，也就嶽飛與西軍的瓜葛最淺薄。
　　完顏婁室身為女真高層，如何不知道女真內部的權利分化。他和銀術可隱隱襄助粘沒喝，這是因為他們三個雖然姓完顏，卻與阿骨打壹支無甚血緣關系，偏偏後者那壹支中人才濟濟，隨手壹指，便可拿出來擔當重任。
　　為了保持話語權——股份，粘沒喝必須要立起來。而完顏婁室和完顏銀術可也只能抱團取暖。
　　他與完顏婁室、完顏銀術可、完顏希尹等人，聚攏到壹處乃是理所當然。唯壹的區別就是完顏希尹的份量較之前者太差了壹些。
　　若說前三者就是魏蜀吳三國爭霸，那後者頂多是遼東公孫度。
　　現在完顏希尹早死，完顏銀術可再亡，完顏婁室若又怎能心平氣和的接受？
　　他當然接受不了，可再接受不了也只能迅速起兵進援遼西州。壹邊快馬加急的送信給粘沒喝。
　　這件事打擊最大的且還不是他完顏婁室，而是粘沒喝啊。
　　不去提此事傳入遼陽府後的震動，就說乾州與顯州兩路兵馬向著遼西州開來。
　　彼時的遼西州城外，大批的齊軍已經將城池圍困，雖說城內城外的兵馬相差仿佛，然而女真兵士氣低迷，更無有頭首，如何還能廝殺？
　　夾谷吾裏補如今守住城池都覺得費神，如何還能整頓兵馬，出城迎戰？
　　他只是遼西州城內次級將領中的壹個，之所以被推舉為首領，壹是因為他資格老，少年從軍，便跟隨完顏婁室南征北戰，征服遼籍女真、平定高永昌，多次作為先鋒出戰，率先破敵；二是因為他先前率步軍搶回了完顏銀術可和完顏渾黜的屍首。
　　但想要他如銀術可那般指揮萬軍如臂指使，且是不可能的。完顏銀術可那是完顏婁室手下的第壹得力人物，常亞副之，豈是夾谷吾裏補可比？
　　不管是這個時空還是正史上，夾谷吾裏補比之完顏銀術可都是無名小輩。或許他唯壹牛逼的地方就在於他活的歲數吧。女真第壹長壽人可不是妄稱的，人家活到了壹百零五。
　　嶽飛率萬余齊軍步騎屯於遼西州下，卻並沒趁著己方士氣正盛，敵人群龍無首之際，輕率的對城內兵馬發起進攻。因為這攻勢壹起，城內的金兵作鳥獸散的可能很小，反而在危機中抱做壹團的可能更大。
　　常規操作是嶽飛只虛張聲勢壹把，呈壹回威風了事。在完顏婁室引著援軍抵到城下前，乖乖的撤回平遼寨去。甚至連外圍的小軍寨且都適當的放棄壹二，好叫女真人發泄怒火。
　　但嶽鵬舉不願意再來壹次常規操作。遼西州外齊軍營地，壹張碩大的地圖上，遼西戰局壹目了然。
　　“女真兵多，遼西州城固，以我軍之兵力很難取勝。如女真救兵前來，我軍便只能退守平遼寨。”嶽飛已經接到錦州的飛鴿傳書，玉麒麟帶領的壹萬鐵騎已經抵到，明日下午就當抵到前線。而明日也是完顏婁室引著乾顯二州女真援軍抵到的時候。可以說是再完美不過的壹個局了。
　　“錦州城在女真手中時盡兩年，很難說內裏就無壹個他們的眼線。且我皇光明磊落，任由女真使團向回報信，其分做多路行進，行蹤便是安保司也萬難確鑿。萬壹已近在咫尺，我軍圖謀怕就生變。”他們本來的打算是在平遼寨裏待上兩日，以叫健銳軍養精蓄銳。然而現在聽嶽飛這麽壹說，雖可能不大，卻誰也不能否認它的可能性。
　　“我意兵分兩路，明日壹路在城外虛張聲勢，另壹路與城東截擊完顏婁室。此人系女真名將，非等閑之輩。怕是有的是手段告知遼西州軍。屆時我城下之兵馬就死守營壘不出，金軍定不會全力唯恐，而只會分兵兩路，壹路看著城下我軍，壹路疾馳戰場。這方才是健銳軍壹擊得勝的大好機會！”
　　兵法有雲：攻敵必救。
　　嶽飛這壹招就是打在了金軍的七寸上。
　　“張敦固。”嶽飛點名道：“便由妳領兵留守，萬不得有失。”
　　後者上前壹步，抱拳領命：“將軍放心，末將定把營寨守的固若金湯。”只是，張敦固有些為難道：“若是將軍引著大隊人物壹遭離開，城內金兵立刻出來攻殺……，又該做何？”
　　“遼西州連折了銀術可和渾黜，群龍無首，安敢出城來戰？眼看著機會在前，破了金兵，自有大功可建，豈可畏縮，坐失良機！況且那夾谷吾裏補兩日子甚是安分，周邊地界遍布的都是我軍斥候探騎，他們的眼線根本透不出來，對我軍情報壹無所知。他安知道我是領兵遠去了，還是故作迷障，做那誘敵之計？如何敢貿然出兵。”
　　軍隊中嶽飛向來說壹是壹說二是二，壹旦他下了決心，做部將的就只有俯聽命的份。
　　張敦固咽了口吐沫，雙拳壹抱領命。
　　這計策很有風險，但拼就拼把，軍中男兒就該拼搏。不拼哪來的封妻蔭子，光耀門楣？
　　曲利出清、王貴和徐慶全都壹樣的心思，就嶽翻心態最是平沃。
　　“兄長。”見到諸將都已經退出，嶽翻有些諾諾的向嶽飛稟道，“俺有壹法。”伏在嶽飛耳邊就是壹陣密語。“妳且以為如何？”
　　“兄弟有膽量。”嶽飛拍案大好，贊賞的目光毫不保留的投向了自己的親弟弟，“妳就放膽去做。”
　　就是敗了，嶽飛也來給親兄弟收底兒。
　　能得到親兄長的贊賞，嶽翻頓時就覺得精神壹振。胸脯都不由自主的挺高了壹些。“俺這便去準備壹二。”
　　如是，當日剛過午後，嶽飛就引著城外齊軍步騎主力壹路疾行的直奔東去。
　　等過了小半個時辰，嶽翻就率壹營步甲到了遼西州城下。
　　“罵，罵。都給我使勁的罵——”
　　嶽翻立在陣前，面色淡黃，身軀長大。頭戴壹頂鑌鐵盔，身上穿著壹副半板甲，內襯著壹件皂羅袍，緊束著勒甲絳。騎著壹匹棗紅馬，手提壹根銀槍。大刺刺的立在將旗下，似就等著女真人出城了。
　　“啪！”又是壹聲碎裂聲。遼西州西城樓的壹角，四五個破裂的陶碗堆積在壹起，陣陣輕微的酒香從那裏升起。
　　“夾谷猛安，俺只帶本部兵馬。半個時辰內定提那廝狗頭前來敬獻。”赤盞暉壹臉憤恨的望向城外。聲聲難聞入耳的咒罵聲氣得他滿臉通紅。
　　這是壹個漢化很深的女真人，連表字【仲明】都有。他的家族是生活在遼國的熟女真，遼末，赤盞暉任禮賓副使，統領來、隰、遷、潤州駐軍【錦西走廊】。後在女真進擊中京道時候，歸順女真。
　　也該是他倒黴，女真人剛剛席卷了中京道，就大軍進擊南京道，結果燕雲壹戰主力十損七八，國勢幾乎壹蹶不振。
　　這赤盞暉未嘗就沒歸順中原的念頭，他多少年與女真全無聯系了，若說這人真對女真有不離不棄的感情才怪。然而他手中無有嫡系，更沒有機會，而卻又有偌大的家族連累，除非他能狠得下心，孤身壹人投奔中原，不顧父母妻兒的死活，不然他就只能被綁在女真這艘命運未可知的船上。
　　“夾谷猛安，我軍尚有萬余，何懼他五百步卒。末將乞命，出城殺了那個碎嘴的狗賊。”又壹個耳朵掛著金環的女真將軍忍耐不住了，腦門上青筋壹蹦壹蹦，已然給氣的不行。
　　夾谷吾裏補略有些心動，眼睛不由的望向城外。他站在城頭，居高望遠到也把那五百步卒看個親切。
　　“夾谷猛安，末將也乞命。”
　　“俺也願去……”
　　看到夾谷吾裏補有壹絲心動，已經受夠悶氣的女真將領紛紛請戰。
　　然有人要戰，有人就不想戰。撻不野就不願意戰。
　　他是渤海人，籍貫遼陽，祖先世代為遼國效命。據說本姓‘大’，也就是渤海王室之後。眼看著就有大戰壹場的趨勢，慌忙勸道：“夾谷猛安，休要中了漢兒誘敵之計！”
　　“古來征戰，何有聽過五百步卒挑釁上萬雄兵的？這其中顯然有詐！”撻不野多年來壹直忠心耿耿。多次被阿骨打誇說忠實。但內心裏顯然也是有著自己的小算盤的。
　　第壹，他不想看到赤盞暉建功。此番若是得手，城內士氣當是壹震，赤盞暉有首倡之功。大家本來檔次都是壹樣的，現在忽的有壹個同伴要騰飛了，這感覺是很不好的。
　　第二就是他真的不覺得此時出戰是個上佳選擇。
　　“我軍壹出，他必扭頭就跑……”撻不野話還沒說完，壹腦門青筋直跳的女真將領已經叫道：“區區步卒安能跑得過騎兵，俺出門就砍了他。”
　　“城下齊軍兵甲鮮亮，行伍整齊。自不是烏合之眾。若列陣以戰，我軍便是全師而上也難壹口吞下，若是糾纏在壹起，城下齊軍趁機攻殺來，救妳是不救？”若是救，誰敢說嶽飛帶走的人馬就沒在邊上潛伏著？
　　如壹盆冷縮潑頭。“罷了！”夾谷吾裏補擺了擺手，制止住了爭吵，“我及遣快騎出去打探。且等有回報了再做理論！”
　　“城內的韃子聽著，快快出城。三合不斬妳與馬下，爺爺掩面自別，就羞愧我家祖宗。”
　　陣陣喝罵依舊傳來，那為首的嶽翻真是讓城頭壹幹人如吃了蒼蠅壹般。
　　“南蠻端的可恨。”恨恨的咒罵壹聲，夾谷吾裏補也氣的不行。
　　“報……”不多時，還不到半個時辰，壹個探騎飛奔進城樓。“稟猛安，城東十余裏處山坡發現有漢兒埋伏人數不詳。”事實是女真探騎都沒有看的親切，便被忽的殺出的齊軍遊騎給趕回了城中。
　　“下去吧。”夾谷吾裏補揉了揉自己腦門，看著眾人說道：“無我軍令，壹律不得出戰。膽敢引軍擅自出擊者，生死自負。”說罷甩手下了城門樓，徑直回去了城中府邸。他要好好地躺躺，他頭疼。
　　水滸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