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不同的人生

　　鄔梨做壹富商打扮，身後四人皆做家丁，五人騎馬從驛館出來。當即就撞到壹隊巡街的甲兵。刀槍雪亮，戰甲泛著金屬的冷光，以鄔梨的眼光看，這是壹隊難得的精兵。
　　精氣神，無不為他所見之最。
　　他本以為這隊軍士走來，這街道上人馬車輛避讓，當為之壹寂的。卻發現，彼處雖然人馬車輛懼做避讓，但街道兩側的大小店鋪依舊顧客盈門，行人列邊走來，卻依舊人流如織。
　　與鄔梨之想的不同，與威勝州之景亦大不同。
　　後者現如今是‘富貴雲集’，那不管是樞密使還是六部尚書，亦或是田家貴胄，出行時候都凈街掃道，灑水鋪路，好不排場。
　　可濟南城中多出了這般的兵甲，卻似乎沒有打擾到這座城市。如果刻意忽略壹些人臉上浮現的憂慮的話，這裏和從前並無差別。
　　“看報啦看報啦，大王發布詔令，五谷不得漲價，臨濟水諸州府，鹽價再降兩文。”
　　“看報啦看報啦，大王發布詔令，五谷不得漲價，……”
　　壹個七八歲大小的報童，沿街吆喝而來。聽得鄔梨耳朵壹抽，鹽價，鹽價。威勝州的鹽價都要長到百文錢壹斤了。自從他們占據了汾州、晉州，那解州的池鹽便都不再北運，而只向著河南河北發輸，從河北兜了老大圈子運到太原府，卻是苦了田虎軍了。
　　百十文壹斤的鹽價可不是他們有意在壓榨治下百姓，而是無可奈何，他們缺鹽少鹽，有點鹽都供應了軍需，民間鹽少，自然價貴。
　　“妳，去，拿份來。”鄔梨使著壹親隨去。他倒要悄悄梁山軍治下的鹽價是多少。卻不知道這隨意的壹句話，鬧出了壹場不大不小的亂子來。
　　這些報童多是無家可歸的孤兒，被梁山軍收納為童子兵，列入地方官府管轄。
　　不僅是這些報童，便是那驛館裏，鄔梨都見過幾個半大小子在做活。更有些草料場和官署中，都有壹個個的小兒在。
　　鄔梨隨從跳下馬，也不多走兩步，便高聲對那報童喊道：“小兒速來。”平日裏也是知趣的，但剛剛被巡街的甲兵給鎮住了，心中多出了壹絲羞惱，惡聲惡氣的來個‘搶劫’——發泄到了報童的身上。
　　後者有七八歲大，臉色渲染著紅潤。手舉著壹份報紙，滿臉都是笑容，剛道壹個：“十……”手中報紙就被眼前這看著就威猛的大漢壹把奪取。之後，後者更壹眼都不帶多瞧他的，轉身就走。
　　不大的小臉上浮現出驚愕來。
　　齊王治下都多久沒出過這種事情了？從今年來，他還第壹個碰到敢明目張膽欺負他們的人呢。
　　繼而憤怒的顏色叫這小兒滿臉漲紅，可他沒有叫罵，更沒上前與那親隨爭執。“好賊人，敢來這兒耍大？”怒視著鄔梨壹夥兒，掏出脖子裏掛著的銅哨，尖銳的‘嗶嗶’聲瞬間穿透了三道街。
　　這說來也巧。今日裏嶽飛正休假，他現下是陸謙的近侍，壹同做這勾當的還有欒君實、徐慶、王貴。這四小在如今的齊國體系裏可是大名鼎鼎，誰都知曉他們將來前途無量。那年歲最長的徐慶都有人趕著與他說親了。
　　嶽飛、王貴與欒君實、徐慶交了差，二小就換了便服，來濟南府市井裏逛蕩。兩人現在比起早前是闊綽多了，不提別的，只是二人薪俸，壹月五貫銀錢，那手裏就不缺花銷。
　　嶽飛且不提，王貴家人現下最是慶幸當初的選擇，還有那徐慶家。當初，兩家人中不願意讓兒子在田間地頭渾渾噩噩壹輩子的父親，做出了同壹個投奔梁山的決定。現如今他們很能肯定，自己賺大了。
　　兩小聽到尖銳的鳴哨聲，先是壹驚，繼而對視壹眼，大步向聲音傳來出奔去。
　　而此時的鄔國舅才接過報紙，被尖銳的銅哨聲驚起，擡頭就看到不遠處那壹臉憤怒的看著他的報童，當然還有報童口中的銅哨。他感覺到了壹絲不對。那周邊的行人仿佛看到了瘟疫，壹個個遠遠的躲開他，以五人為中心，短短時間裏就清理出了壹個大圓白地。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卻見兩個持著棍棒，帶著範陽笠的巡警破開人群進來。二人壹看這場景，心中都笑了起來。熟悉啊。去年冬天裏，他們幾乎天天都能撞到這場面。到了今年，這濟南府的人都學乖了，都沒人敢再犯，不想，今兒又撞到壹回。
　　“哪來的腌臜潑才，敢在俺們兄弟轄內犯事？不知道大王治下，國法無情麽。”
　　這巡警與過往的衙役有最大的不同點就是分區劃片的職守。倆巡警中的那高兒的，並不怕鄔梨他們人多，明知道姿態隨意的鄔梨身份富貴，其余四人個個腰板挺直，雄健孔武，壹看就是家丁。還舉著短棒，指著鄔梨壹夥兒就罵道。
　　這壹聲叫罵自讓鄔梨的親隨惱怒了。他們是什麽人？鄔國舅的心腹親信。在威勝州裏都甚響亮的招牌，如何受的這般氣來？兩個卑賤的巡丁差役，都敢指著他們鼻子喝罵。
　　那最近的壹個伸手抓住棍棒，壹腳蹬出，那巡警都不及反應，整個人被踹飛了出去，人在半空中已經蜷縮成壹團，都跌出去壹丈遠。
　　另壹個巡警沒想到對方這麽兇狠蠻橫，晃了壹下，再要去把短棒劈打去，已經晚了。還沒等他擡起手，那親隨已經壹拳正砸在他胸口，震蕩肺腑，都喘不過氣來，棍棒當即掉在地上，還沒等他順氣，就被壹腿踢開。
　　誰能想到是這般樣子，周邊的人全都驚呼起來。
　　“妳這含鳥猢猻……”
　　報童也嚇傻了，但有人卻沒忘記他。先前那搶報的親隨大步沖向他，擡手就要毆打。
　　就是此時，嶽飛、王貴搶了進來。二人終於趕到。見到場上景象勃然大怒。眼前之人好大膽。
　　“潑才好膽。”十四歲的嶽飛身材身材已若成人，然面白無須，微胖，廣額疏眉，兩頰甚豐，叫人壹看便知道是壹少年。
　　可人年紀是小，壹身手卻見不凡。五指如鐵鉤，壹把拿住那親隨打下的手臂，腳下掃起，那親隨整個人還未反應來就已經被他拎起，就如是板面樣兒砸向身後的兩同夥。
　　身子好像大盾，帶著呼呼風聲砸了過來，稍後的兩個親隨感覺到不對時，想躲避都來不及了。“嘭”的壹聲悶響，似生生的挨了壹錘，三人都倒翻著滾落到鄔梨腳下。
　　還有壹個趕將來，提起雙拳劈臉就打，嶽飛斜處裏壹閃，讓過那人半個身子，壹只手揪住那大漢頭巾，壹只手提住腰胯，望那大漢肋骨上只壹兜，踉蹌壹跤，顛翻在地。那大漢卻待掙紮起來，又被嶽飛壹腳給踢翻。
　　鄔梨臉上浮現起怒色，既是因為四個隨從被打羞惱，也是因為被壹乳臭未幹的小子掃了臉面而憤怒，他可是兩臂有千斤力氣的猛將，豈會怕事。扔下報紙，就待大喝壹聲，來與嶽飛放對。
　　那王貴才發出第壹聲來，“貴使且住。五郎且住。”
　　鄔梨猛地壹驚，自己身份竟被人叫喊出來？而嶽飛也驚訝，貴使，濟南城裏的貴使可不就是那田虎的大舅哥？
　　“小人王貴，與五郎侍奉大王身前，有幸面見貴使尊榮。”
　　那兩個剛剛坐起的巡警，此刻臉上剛升騰的笑意不見了，轉而生出了懼意來。
　　貴使、大王……，他們，他們……
　　鄔梨臉上的怒容有了收斂，既然是陸謙身前近侍，也就無怪乎有如此武力。
　　嶽飛此刻也平息了心情，“見過貴使。”與鄔梨見禮，不卑不亢。
　　“敢問貴使，今日何至當街生事？竟毆打我巡街警衛。殊是無禮。”在陸謙小壹年時間的熏陶裏，嶽飛性格上多多少少有了些變化。
　　後世人都說嶽飛的性格是沈毅、沈勇，帶有壹種‘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的韌性。這種性格與他的生活環境有關，與他從軍之後，相當長的壹段時間裏大慫都壹直在被女真人摁倒地上使勁的摩擦摩擦有關。也與他早期的不得意，被打壓抑制有關。
　　可現在不壹樣了。在陸謙麾下，他是舉朝矚目的明日之星。誰都知道禦前四小中，陸謙最最看重的就是他，而不是欒君實。
　　如此順風順水的經歷叫現在的嶽飛性格上多出了壹抹開朗，同時也沾染了壹種霸氣。這是陸謙的影響，不服就剛。
　　但是短短壹年的時間還不足以把他的性格整個扭轉，這麽長時間的接觸裏，陸謙自己都能感覺得出他性格上幼稚天真的壹面：那種有理走遍天下的剛直執拗也真的叫人頭疼。
　　不懂通融，不兼顧別人的利益、苦衷與感受。對這樣的人，上級和同事都不會高興。別以為這個時代的社會就比兔子國質樸簡單，那壹樣是利益說話，屁股決定壹切。正史中的嶽飛積的功德是都報應在了眼下的嶽飛身上，叫他碰到了壹個自己的鐵粉當大王。
　　而眼下這般就是。事情之因由，誰在理誰不在理，這在嶽飛的眼中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