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孤獨麥客

歷史軍事

“哚!”壹枝羽箭破空飛來,釘在盧懷忠高舉著的牛皮圓盾上。
箭矢的力量很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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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辭行

晚唐浮生 by 孤獨麥客

2024-6-22 09:55

  罨古只壹直等到正月十二,才有幾個臉色不是很好的戶部官員來給他辦手續。
  罨古只既不動怒,也不賠笑,壹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耶律滑哥倒是在那幾個綠袍小官身邊轉來轉去,不住地拉關系。
  但人家壓根看不上他,只是敷衍地寒暄了幾句,隨後便去辦公了。
  從八品的官確實不錯,但溫泉湯丞?若非此職偶爾能見到聖人,這些素來鼻孔朝天的戶部官員們都不帶搭理他壹個蕃官。
  “罨古只……”耶律滑哥清了清嗓子。
  “叫我伯父。”罨古只壹拳擂在滑哥胸口,寒聲說道。
  滑哥壹連向後跌了幾步,怒火中燒,但在看到罨古只冰冷的眼神後,又咽下了壹口唾沫,不敢大發狂言。
  “廢物!釋魯也是廢物,自己女人都讓兒子拐走了,還生了孽種,到底還有什麽臉活在世上?”罨古只呸了壹聲,說道。
  滑哥確實與花姑剛生了個孩子,就是不知道罨古只從哪裏打聽到的。
  滑哥眨了眨眼睛,下意識懷疑起當初跟著他壹起出逃的那些親隨們。不過此時不是深究這些破事的時候了,滑哥收拾心情,大聲道:“罨古只,我偏不喊妳伯父。聖人囑我監督妳,我便要好好監督,有本事妳殺了我啊!”
  罨古只靜靜看著他,手緩緩撫在了刀柄之上。
  滑哥不停地咽著唾沫,但依然站在那裏,梗著脖子道:“妳算什麽東西?聖人剛賞了我壹個姬妾,曾經侍奉王镕的,妳有嗎?聖人正眼看妳嗎?”
  正在忙活的綠袍小官本來嫌他們聒噪,要把人趕出去的,壹聽耶律滑哥居然得到聖人賞賜姬妾,頓時肅然起敬,態度也變得和藹了。
  罨古只卻是壹笑,道:“滑哥,妳終於長大了。想當年,月理朵都敢拿弓箭射妳,妳還嚇得屁滾尿流。妳其實就是個卑鄙小人,偏偏有種鉆牛角尖的氣質,對大夏聖人這般死心塌地,或許不是壞事。傻人有傻福……”
  但我沒法當這種傻子、小人,罨古只暗嘆壹聲,退到衙門外,默默等待。
  見罨古只離開了,滑哥才回過神來。
  剛才差點嚇尿。罨古只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命,當年北征室韋、韃靼時,就屬他殺得最狠。東征渤海時,看到那些渤海貴人,殺得手抖停不下來,然後將他們的妻女搶回家蹂躪,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痛恨渤海士人。
  衙門外就是壹條大街,此時正有不少百姓挎著竹篾、藤條編制的籃子,有說有笑地往城外走去。
  罨古只看了壹下那些人的籃子,發現裏面居然放了不少飯菜。再看看他們的裝束,似乎也不是什麽貴人,就是家境普通的百姓。
  “這是為何?今天是南蠻——不是,夏人的什麽節日?正月十二?”罨古只走到滑哥身邊,低聲問道:“這些人挎籃出城,何故?上墳?施舍?”
  滑哥瞄了壹眼,道:“那是宿歲飯。除夕留下的,正月十二出城,置於通衢要道之處,有去故納新的說法。花姑今天也帶了仆婢出門棄宿歲飯,正常。”
  罨古只看了滑哥壹眼。
  從八品的官,得聖人賞賜姬妾壹人,家中還有仆婢,這日子……
  “夏人很富裕嗎?宿歲飯為何不自己吃掉?”罨古只問道。
  “壹點剩下的肴蔌,值幾個錢?”滑哥不屑道:“況且詣過宿歲之位,不方便自己吃。”
  罨古只緩緩點頭。
  怪不得阿保機對中原念念不忘。渤海雖然富庶,還關起門來自稱“小中華”,可比起幽州,似乎還差了不少。
  只是,夏人這麽富裕,對契丹可不是什麽好事。
  富裕也就罷了,還這般能打,怎麽辦?罨古只依然記得當年的白狼水之戰,李克用親自領兵,與契丹大戰。
  當時罨古只親身參與,遣子侄輩率軍偷襲晉軍糧道,不果。
  他就很疑惑,已經把晉軍主力吸引出了臨渝關很遠,將他們的糧道拉得很長,然後派遣騎兵日夜騷擾他們的運糧部隊,怎麽就不能得手呢?
  運糧的夫子為什麽不崩潰?!
  看見騎兵遠遠沖來,白天來,晚上也來,反復騷擾,為什麽不崩潰?!
  這個問題,他始終沒想清楚。但前兩天他在城外看到壹幫少年拿著弓箭玩遊戲時,突然頓悟,唉!
  ……
  罨古只在北平待到了正月底,諸般手續差不多才辦好。
  這半個多月,他算是大大開了眼界。
  夏人真是愛玩!
  正月十五,壹大群人提著米酒、肉脯、豆粥出城,登高遊玩、野餐。
  月晦,又壹大群人相聚歡飲。而且還是找臨水的地方,野餐遊樂。
  整個正月,從元日到晦日,幾乎都在吃喝。不是在家吃喝,就是出門野餐。富家有富家的吃法,貧家有貧家的食物,總之風俗是壹樣的。
  夏人,對野餐的喜愛有點太過了……
  社日節過後三天,罨古只、滑哥入宮面聖辭行。
  邵樹德正在考校皇子、公主以及他們的學伴課業——學伴多是戰死沙場或立下大功的將官子弟,壹般是皇子、公主的同齡人,比如北平府州軍指揮使李修曾經就是龍池宮學伴出身。
  “黔中還真是頑固。”邵樹德坐在虎皮交椅上,揚了揚手裏的奏疏,道:“當年樂安郡王派的誰去黔中?”
  “大順四年(893),以嗣覃王李嗣周為嶺南西道節度使;以嗣薛王、宗正卿李知柔為清海軍節度使;以延王李戒丕為靜江軍節度使;又升黔中觀察使為武泰軍,以通王李滋為節度使。”陳誠回道。
  “放出去這麽多宗室,而今安在?”邵樹德笑問道。
  “壹個都沒了。”陳誠亦笑道:“李嗣周染病身故,幕府行軍司馬葉廣略自稱留後,建極三年受封朗寧郡王。李知柔亦在廣州病故,劉隱執掌大權。李戒丕為馬殷所攻,不知所終。李滋於建極元年末,為衙將王建肇所殺。建肇遣使入朝,受封黔中郡王。”
  樂安郡王想得倒挺美,認為南方藩鎮比較恭順,於是把幾個得力的宗室派出去占坑,給李家王朝留下壹個翻盤的念想。
  但如今這個世道,即便素來聽話的南方武夫們也漸漸變得桀驁了,有那麽如意?
  武夫們都很現實的。以前朝廷還有威望,南方藩鎮上供不輟。等到幾次慘敗,朝廷威望大衰的時候,上供的就少了,頻率也降低了。等到朝廷徹底不行了,誰還鳥妳樂安郡王?
  南方諸鎮裏,江西被洪州土豪鐘氏割據,福建被南下蔡人王氏兄弟割據,湖南被孫儒殘兵控制,這幾個都沒給朝廷面子,直接動手,吃相很難看。
  相比較而言,嶺南西道、清海軍都是等到朝廷節度使病亡後,野心家才正式上位的。
  靜江軍則被蔡賊馬殷攻破,這個另談。
  黔中那個更可笑。建極元年禪讓,邵樹德登基稱帝。黔州衙將王建肇就驅殺了前朝宗室節度使,自立為留後。
  統治基礎這麽薄弱,不知道樂安郡王哪來的自信?
  “王建肇此人,朕記得是趙德諲的部將?”邵樹德問道。
  趙德諲就是趙匡凝、趙匡明兄弟的爹,曾是秦宗權的部將,被委任為山南東道節度使。
  “正是。王建肇曾為趙德諲攻荊南,後為李侃所敗,逃奔黔中。”陳誠說道。
  “趙匡凝已經壹統夔峽鎮舊地了吧?”邵樹德說道:“許存、張璉、西門道昭等人,壹壹為其所敗,掌控荊南大鎮,本事不算太差。傳旨,褫奪王建肇本兼各職,奪其爵。令趙匡凝兵出夔峽,攻黔州。”
  趙匡凝因為這幾年的表現還好,去年被冊封為江陵郡王,目前統治了前唐舊荊南鎮(含夔峽、荊南兩鎮)的大部,時不時在南方與馬殷交戰,爭奪被其控制的朗州等地。
  邵樹德覺得,趙匡凝還不至於拒絕朝廷的命令,這次或可作為壹次試探。
  至於為何要打王建肇,實在是這廝有點拎不清。
  邵樹德令成都發兵,借道黔中、嶺南西道入安南。五百裏加急發過去後,邵承節沒敢怠慢,立刻遣使晝夜兼程,趕往黔州傳旨——理論上來說,所有接受了冊封的南方節度使,都是大夏臣子,使用建極年號,士子前往洛陽考學,流放、斬刑之類的司法判決需刑部復核,戶籍、兵籍檔案也要送壹份至京城。
  王建肇之前仗著手裏的秦宗權殘部能打,在黔中大殺四方,作威作福。隨後又在當地招兵買馬,擴充至萬余人,不可壹世。
  此番聽到王師要借道的消息,居然拒絕了。
  邵樹德能猜到王建肇內心的想法,怕假道伐虢之事重演,但他依然不能容忍黔中的忤逆。
  嶺南西道的葉廣略遭到劉隱猛攻,連吃敗仗,他都願意借道,王建肇妳在想什麽?
  下達完這道旨意,邵樹德居然隱隱體會到了前唐諸位聖人以藩鎮制藩鎮的快感。
  “陛下,即便擊敗了王建肇,借道之事依然艱難。”陳誠說道:“黔中道南部,多為蠻獠,畏威而不懷德。前唐鼎盛時期,低頭臣服。艱難以後,賊心畢露,王建肇其實也無法控制那些地方。借道之時,若蠻獠疑懼,或群起而攻,屆時戰事連綿,甚是麻煩。”
  “那怎麽辦?”邵樹德問道:“劉隱能借道嗎?”
  “怕是不會。”陳誠搖頭。
  前唐未對南方藩鎮失去控制之時,借道不是問題。那時候邵樹德借朝廷的皮,給自己撈了不好好處,寧遠軍、安南就安插了自己人。
  但如今唐朝都亡了,南方藩鎮開始了實際割據,可真不壹定給妳借道了。
  “陛下,或只能從海上想想辦法。”陳誠建議道。
  “太危險了吧……”邵樹德有些遲疑。
  “算了,明日召開延英問對,壹起議壹議。”邵樹德擺了擺手,隨後又對仆固承恩說道:“讓罨古只、滑哥回去吧,好生做事即可,朕看著他們呢。”
  “奴婢遵旨。”仆固承恩緩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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