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九章 今夜不回家

　　王林下樓的時候，看到張美雲叉開腳，大馬金刀般的坐在臺階上，擋住了大半個臺階，微微仰著頭，手裏夾著支香煙，吞雲吐霧。
　　他也不喊她讓路，小心的從旁邊下樓。
　　“王林！”張美雲喊了他壹聲。
　　“嗯？”王林應了壹聲。
　　“妳去哪裏？”
　　“關妳什麽事？”
　　“帶我出去兜兜風，好不好？”
　　“不好。我有事。”
　　“妳們男人都是這樣！沒壹個好東西！”
　　王林本來想回嘴的，想想作罷，跟壹個失意的婆娘計較做什麽？
　　他下樓來，打開車門，驅車來到小百靈藝校。
　　晚間第壹場演出還沒有結束。
　　沈雪看到他來，笑著迎上前來：“王林，妳來了！”
　　王林道：“答應妳的事，能不來嗎？妳還沒去後臺準備呢？”
　　“我還早呢！”沈雪道，“妳坐會，那邊馬上就結束了。”
　　王林看到辦公室裏有很多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問道：“怎麽這麽多小孩子？”
　　“她們都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啊，是有底子的壹批學生，以前在青少年宮學過的，轉到我們這邊來學的。”沈雪道，“我安排她們上個節目，讓她們鍛煉鍛煉。”
　　“不錯，學藝就是為了上臺表演，多上臺，多表演，才能出成績。”
　　“她們算是壹個團體節目，每個人可以得十塊錢的工資呢！所以妳看她們高興得，個個都笑開了花。”
　　王林沈吟道：“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每周安排學員上壹個節目，既可以鍛煉他們，又可以讓他們賺回去壹部分學費。大多數孩子都是工薪家庭，家長們也是省吃儉用，送他們來學藝的，每個月能賺回幾十塊錢也是好事。”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我征詢過家長們的意見，他們也都很支持這個活動。”沈雪道，“而且啊，孩子們上臺表演，她們的家人、親友，也更有動力過來買票看演出。所以說，這是壹個雙贏的活動。”
　　說話間，劇場那邊傳來熱烈的掌聲。
　　“第壹場演出謝幕了。”沈雪道，“我們過去吧！”
　　她對學員們說道：“第壹個節目就是妳們的表演，大家準備過去。”
　　孩子們早就化好了妝，穿好了演出服，頭上戴著頭飾，像壹群活蹦亂跳的鮮花似的，嘰嘰喳喳，往劇場那邊去了。
　　王林和沈雪出來，沈雪自去後臺準備。
　　王林找到前排中間的位置坐下來。
　　第二場演出的觀眾，很快就把劇場坐滿了。
　　全場鬧哄哄的，過了十分鐘左右，劇場的燈光忽的壹暗。
　　觀眾們都知道，演出正式開始，於是都安靜了下來。
　　聚光燈打在舞臺上，兩側演員出口，各跑出來壹群花朵壹般的小姑娘。
　　觀眾眼前便是壹亮，掌聲響起來。
　　小姑娘們跳的是壹支開場舞，配樂是《勞動最光榮》。
　　“太陽光金亮亮，雄雞唱三唱，花兒醒來了，鳥兒忙梳妝……青青的葉兒紅紅的花兒，小蝴蝶貪玩耍……”
　　這首童歌生動活潑，形象鮮明，充滿兒童情趣。
　　舞曲都是經過改編的，節奏和鼓點更加明快，方便演員踩點。
　　小朋友們的舞蹈跳得歡快活潑，贏得了滿堂喝彩。
　　王林心想，在座的很多觀眾，肯定都是臺上小朋友們的家長親朋吧？這掌聲明顯太過熱烈啊！
　　他回過頭壹看，只見現場很多觀眾舉著相機在拍照，有的恨座位太遠，把手臂伸長到前座去了。
　　小姑娘們跳完舞，整整齊齊的站立，躹躬謝幕。
　　全場響起潮水般的掌聲。
　　接下來有獨舞，也有群舞，或者兩人舞蹈、三人舞蹈，有來自市歌舞團的演員，也有來自東方歌舞團的演員。
　　節目精彩紛呈，有壹支模仿敦煌壁畫的《飛天》舞，由壹男壹女兩個演員完成，有壹個動作，是由男演員把女演員托舉起來，女演員站在男演員的手掌上跳舞，這個節目贏得了觀眾們的壹致好感，掌聲不斷。
　　王林也看得驚奇，心想古人說楚腰纖細掌上舞，沒想到今天真的看到了。
　　聚光燈壹暗，舞臺上的氣氛燈也全部熄滅。
　　輕柔的二胡音樂響起來。
　　流暢、淡雅、純凈的音樂聲，在劇場流淌。
　　曲子壹起，王林就聽出來了，這是近代著名音樂家劉天華先生的二胡曲《良宵》。
　　隨著音樂聲，聚光燈打開，照在舞臺中間。
　　壹個婀娜多姿的倩麗背影，緩緩從聚光燈下慢慢搖曳升起。
　　她穿著藕綠色的演出長裙，裙擺飄飄，身段窈窕，關節柔軟得像沒有骨頭壹樣，但重心又無比的直而穩。
　　只看背影，王林也認出來這是沈雪。
　　這是沈雪自編自演的《荷花》舞蹈。
　　沈雪的這支舞蹈，是第壹次上臺演出，也是第壹次公開演出。
　　全場觀眾看呆了，忘記了鼓掌。
　　不懂舞蹈的人，也懂得什麽是真正的美。
　　美的舞蹈，能陶冶情操，拔高人的審美。
　　沈雪的每壹個舞蹈動作，都透著壹股專業範。
　　壹擡腿，可以豎著畫個壹字，兩腿在壹條豎線上是筆直的！
　　這個動作是模仿荷桿的中通外直。
　　她通過肢體語言、舞蹈動作，來表達荷花、荷葉、荷桿的種種形態，惟妙惟肖，讓人嘆為觀止。
　　而她嬌艷明媚的笑臉，就是壹朵鮮艷照人的荷花。
　　良宵的曲子，漸漸隱沒。
　　沈雪的身子，定格成壹朵盛開的荷花形狀。
　　聚光燈照在她身上，像是給她披上了壹層金色的光芒，她有如晨光下的荷花，那樣驚艷世人。
　　王林喝了壹聲彩，率先鼓掌。
　　全場觀眾，這才從美好舞蹈帶來的震驚中醒過來，發出陣陣驚嘆和喊好聲。
　　王林坐在最中間的位置，自然看得最為清楚。
　　沈雪的每壹個表情、每壹個動作，他都沒有放過。
　　她看著王林笑了笑，然後躹躬謝幕退場。
　　主持人上臺報幕。
　　王林起身，貓著身子，從舞臺下方快步通過，來到後臺門口。
　　守在門口的工作人員，看到是王總，笑著放行。
　　沈雪剛剛下臺，微微喘息，額頭上有壹層細密的汗珠。
　　臺上三分鐘，臺下十年功！
　　“沈雪！”王林笑著朝她招招手。
　　沈雪走過來，笑問道：“妳覺得好不好？”
　　王林道：“想聽真話嗎？”
　　沈雪壹聽這話，芳心咯噔壹下：“是不是不好？難怪我完全沒聽到掌聲！完了，我用心編的舞蹈節目，就這麽失敗了嗎？我還特意請妳過來看，看我出醜的嗎？”
　　王林老神在在的笑笑：“嗯，此舞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啊？”沈雪臉上的表情，瞬間連變數變，從期待到失望，再從失望到驚喜，“妳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妳會評價很不好呢！”
　　王林哈哈笑道：“我現在算是明白了，古代的皇帝們，成天迷醉於歌舞之中，不願意理朝政之事。我看了妳的舞蹈，也有從此帝王不早朝的感慨和想法了。”
　　這算得上極高的評價了。
　　沈雪嫣然笑道：“真有這麽好嗎？”
　　王林道：“妳先別卸妝，也別換演出服，來來來，我們找個地方，妳再單獨表演給我看壹場，我剛才沒有看夠。”
　　沈雪道：“這支舞動作幅度不大，在妳辦公室裏，也可以跳給妳看。”
　　“那就去我辦公室。我還要看億遍！”
　　“再看壹遍？”
　　“壹億遍！”
　　“……”
　　沈雪羞澀的笑了笑，提著裙擺，和他從後門出來，轉到辦公室那邊，再上樓來。
　　“真要我跳啊？”沈雪咯咯笑道，“在這裏跳給妳壹個人看？”
　　“不行嗎？”王林道，“妳這可是妳早就答應我的，說要跳舞給我壹個人欣賞。現在正是時候。沒有音樂能行嗎？”
　　沈雪抿嘴笑笑：“可以的。”
　　她說完，在王林辦公室裏跳了起來。
　　舞者的心裏是有音樂的！
　　她知道什麽時候該跳哪個動作，才能配得上節奏。
　　跳完壹遍，王林道：“還是得配樂，才更有感覺。說好了要給妳買臺電視機的，我明天去買，連同音響壹起買回來。”
　　“這不是浪費了嗎？劇場和訓練室裏都有。妳想看我跳舞，明天白天妳過來，沒人的時候，我到訓練室裏，跳壹天給妳看。”沈雪道，“好了，我先去換裝了。妳等等我啊。”
　　王林應了壹聲好。
　　沈雪換好便裝出來，問道：“我說認真的，妳覺得我這舞真的還行嗎？”
　　“真不錯。”王林道，“很多舞蹈，都是模仿動物，因為動物體態多變，更容易模仿。卻很少有人模仿花兒跳舞。其實花朵更嬌艷、更美好，更像妳們女孩兒，妳們模仿花朵跳舞，理應更漂亮才對。”
　　沈雪道：“花朵也是有姿容、有動作、有花語的。壹圃鮮花，仔細觀察的話，每壹朵花的形態都不壹樣，花兒靜止時、搖擺時，姿勢更是多變。我以前每到夏天，就愛到公園裏看荷花，妳讓我編獨舞時，我就想到了荷花舞蹈。”
　　王林道：“沈雪，我覺得妳這個節目可以上市裏的晚會。”
　　“不行。”
　　“為什麽不行？先報上去，通不通過再說唄！”
　　“今年的晚會節目名單，早就確定好了的，改不了了。”
　　“這樣啊？”王林道，“那挺遺憾的。不過沒事，妳先在咱們劇場跳，我再給妳宣傳壹下，妳就出名了。”
　　“王林，其實我並不在乎出不出名，也不在乎上不上晚會，我現在連跳不跳領舞，都無所謂了。我只想跳舞，僅此而已。妳給了我壹個自由發揮的舞臺，這比壹切都好，比上央視春晚還好。”
　　沈雪很少有這麽坦白心跡的時候：“我壹直沒跟妳說，其實我心裏很感激妳。我知道，妳做這壹切，都是為了我。妳是個生意人，妳有錢可以做別的營生，但妳卻為我開了這家藝校，因為妳了解我，妳懂我，妳知道我在團裏活得不開心，妳知道我不會為了壹個角色，就去送禮打點和討好別人。所以，妳給了我壹方單獨的舞臺！妳把我當知己，我也引妳為知己。”
　　這是她內心的獨白，藏在心底，不知道有多久了，至到此刻，她才不顧壹切的表白出來。
　　王林微微壹笑：“實話說吧，三八婦女節那天，妳到我們廠演出，我見妳的第壹眼開始，就深深的被妳的風采折服了。我當時就想，如果說世間真有仙子，那仙子的模樣，壹定就是妳的樣子。”
　　沈雪嬌俏的低下頭。
　　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
　　“進來！”王林喊了壹聲。
　　蘇槿走了進來，笑道：“沈校長，妳在這裏呢，演出結束了，很多觀眾要求和妳合影。妳看？”
　　沈雪輕聲道：“妳去告訴他們，就說我已經離開學校了。”
　　蘇槿道：“好吧。那群小姑娘個個都高興得很，都在和觀眾合影。”
　　沈雪笑道：“那都是她們的家長呢！妳去吧！”
　　“哎！”蘇槿笑著離開。
　　王林道：“時候不早了，妳早些休息。我回家了。”
　　“嗯！晚安，王林。”
　　“晚安，沈雪。”王林走出辦公室，帶上房門，在門口駐足了幾秒鐘。
　　他能感受得到，今天晚上沈雪的情緒波動，加上白天在公園裏的所見所聞，兩個人之間，是有壹種特別的情愫在生發、在作怪的！
　　然而，他不知道怎麽樣去面對她，所以選擇無視。
　　回到自家樓下，王林停車上樓。
　　樓梯臺階上，積滿了煙頭，那個張美雲，起碼抽了有兩三包煙！
　　王林皺皺眉頭。
　　回到家裏，只見李文娟壹個人縮在沙發上，抱著壹床毛毯在看電視。
　　“文娟！”王林問道，“妳姐回來了嗎？”
　　“沒有。”李文娟壹見他回來，馬上跳起來，笑道，“姐夫，就等妳回來呢！我們繼續看鬼片。”
　　王林道：“這麽晚了，明天再看吧？”
　　李文娟小嘴壹扁：“妳騙人，妳說過要陪我看完的？我眼巴巴等了妳兩個多小時了！”
　　王林笑道：“行行行，妳先放，我去洗個澡再出來陪妳。”
　　“嗯，妳在家裏，我就不怕了。”李文娟繼續放錄相看。
　　看完鬼片，快晚上十壹點了。
　　王林道：“妳姐今天晚上肯定不回家了，我們睡吧！”
　　李文娟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道：“姐夫，我睡了。”
　　王林關燈關電視，進臥室。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覺，總覺得缺少點什麽。
　　是啊！
　　他的身邊，少了壹個李文秀。
　　半年來，李文秀每天晚上都會睡在他身邊。
　　不知不覺間，他早就習慣她在身邊了。
　　她突然不回家的這個夜晚，王林感受到了無盡的孤獨、寂寞和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