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斷念（上）

與長樂侯府，右相府的破敗慘淡不同，昔日的左相府外表看著，倒是沒有多大變化，只是外面的牌匾改成了懷安郡主府，還是穆冠卿親自提的字兒。
雖然穆士鴻被囚，穆政錦被抓，府內並沒有冷清多少，下人反而愈發多了壹些，這也難怪，現在穆冠卿馬上就要登基為帝了，這裏若還是左相府，自然沒人巴結，可這裏變成了懷安郡主府，那巴結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府裏人雖然多了，可卻更加安靜了，尤其是景泰苑和福祿園。
景泰苑自不必說，蘇怡情癱瘓之後，整個人瘋瘋癲癲，跟活死人無異，不過就是壹口氣罷了；倒是穆老太，前段身體恢復的不錯，誰知道還沒痊愈，就聽到了宮裏傳來的噩耗，眼看著穆政錦被兇神惡煞的兵將帶走，穆老太壹口氣沒上來，直接厥過去了，醒來之後，身子骨倒是沒什麽，整個人卻是陷入了巨大的恐懼之中。
這也難怪了，這些年穆老太對穆冠卿明面兒上還過得去，可暗地裏，沒少幫著穆政錦給穆冠卿使絆子，小時候，更沒少冷暴力。
穆老太做夢都沒想到，穆冠卿居然有壹天會成為皇帝，連帶著左相府都改天換地，變成了懷安郡主府，自己的兒子和孫子，都被流放了，那她怎麽辦？
她要依靠誰？
穆冠卿會不會轉過頭來對付她？
穆顏姝呢，會不會給她為難？
他們不會將她趕出去吧！
穆老太東想西想之下，惶惶不可終日，身體越來越差，沒兩年就去了，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與景泰苑和福祿園的清冷不同，潘紅梅所在的落梅園瞬間變得熱鬧了起來。
且不說每日都有各門各府的夫人給潘紅梅送來禮物，桑竹更是每日到訪，話裏話外希望潘紅梅能夠幫幫穆妍鈺，跟穆冠卿說上幾句好話，倒是李素心，壹直待在風荷園，安分守己，跟以前壹般無二，沒有半分動作。
說來，潘紅梅作為商人之女，是喜歡熱鬧的，性子也有些小虛榮，做夢都想要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可當這些真正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潘紅梅卻不踏實了，甚至是惶然了。
她聽著肖嬤嬤跟她匯報今日收到的拜帖，很是有些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別念了，我哪兒也不想去，把這些都收起來吧。”
肖嬤嬤聞言，恭恭敬敬的應了聲是，也沒多言，就把帖子全都收了。
剛剛收拾停當，就見外面守門的丫鬟沖進來了，壹臉喜色，聲音都結巴了，“潘姨娘，二……二公子回來了！”
潘紅梅騰的站起身來，驚訝失聲道，“妳說什麽？”
那名丫鬟這次才把氣兒捋順了，“奴婢說，二公子回來了！”
潘紅梅面上漾出喜色，“當真？”
還不等那名小丫鬟回話，就見門簾被打開，穆冠卿穿著壹襲天青色的蟒袍走了進來。
“娘，我回來了。”
他的語氣自然，並沒有多少變化，就跟往日遊學顧家別無二致。
潘紅梅陡然看到他，卻是驀地楞住了，張了張口，也不知是激動是忐忑，壹時沒有說出話來。
肖嬤嬤看到這壹幕，相當有眼力見的招呼那名門房丫鬟離開了，然後轉身給穆冠卿上了茶。
潘紅梅這才回過神來，捏了捏帕子，稍顯不安道，“妳還願意……叫我娘？”
穆冠卿點了點頭，示意潘紅梅坐下，聲音放緩了幾分，“這是自然，這些年，是妳將我養大，妳是我娘，這壹點，無法改變，也不會改變。”
潘紅梅卻是仍舊惴惴，“當年的事，妳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妳不怪我嗎？”
穆冠卿自是沒有泄露肖嬤嬤的身份，只是給了壹個模糊的答案，“很早就知道了，我不怪妳，相反，多虧了娘，我才能擁有這個身份，走到今日，我要謝謝妳。”
潘紅梅聞言，眼眶卻是紅了，連連搖頭，“不，不要謝我，這些年，我這個娘做的並不好，妳不怪我，我就已經很知足了。”
她這話並不是自謙，她是真的有愧。
當年，她為了得到穆士鴻的歡心，將穆冠卿換了回來，可自己的女兒死了，她終歸是傷心的，那段時間，她連帶著對穆冠卿也沒個好臉色，甚至把所有的事兒，都交給了肖嬤嬤，直到穆冠卿慢慢長大，潘紅梅才生出了愧疚，多了幾分真心。
就是因為這樣，潘紅梅總覺得跟穆冠卿有些隔閡，甚至……有些生疏。
眼見穆冠卿對她跟原來的的確確沒什麽不同，潘紅梅這才慢慢放下了心腸，軟語道，“冠卿……我能這麽叫妳嗎？”
穆冠卿實話實說，“暫時可以，以後在人前恐怕要註意壹些。”
潘紅梅雖然性子直，倒也不是個傻的，登時明白過味兒來，“妳馬上就要登基了，對嗎？”
“是。”
穆冠卿點了點頭，聲音裏多了幾分鄭重，“所以，我過來問壹問妳，妳是想要繼續住在郡主府，還是跟我回宮，若是妳跟我回宮，我可以給妳壹個太妃的身份，只不過，以後想要出來就困難壹些了。”
潘紅梅聞言，趕忙擺了擺手，“我不進宮，宮裏的規矩多，我適應不來的！”
穆冠卿面上柔和了幾分，“不進宮也好，那就待在郡主府，顏姐想來也是願意的，妳想見我，可以讓人往宮裏遞消息，這樣也不錯。”
潘紅梅自是沒什麽好反對的，她壹向不愛拿主意，不由言聽計從道，“這個妳做主就成了，娘都聽妳的。”
穆冠卿自是明白潘紅梅的性子，不由提點了壹句，“以後這郡主府迎來送往的人會更多，娘可以讓肖嬤嬤幫著掌掌眼，多聽聽她的意見，待我登基以後，落在娘這裏的眼睛，恐怕會越來越多，娘也要放些心思才好。”
潘紅梅趕忙應承下來，“我明白，我明白，我壹定多聽肖嬤嬤的，妳放心吧。”
穆冠卿笑了笑，“娘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只要是兒子能辦到的，自然會盡力去做。”
就像他說的，雖然潘紅梅幼時對他不曾上心，可也沒苛待過他，就算是為了這份養育之恩，他也會好好待潘紅梅。
潘紅梅聽到這話，本能的想說沒有，不過話到嘴邊，她似是想到了什麽，不禁頓了頓，欲言又止道，“是這樣的，這些日子，三小姐，我是說……語婷她壹直陪著我，我瞧她是個貼心的孩子，妳年紀也不小了，身邊兒也沒個人，妳們兩個又不是親兄妹，我就想著……”
只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穆冠卿冷聲打斷了。
“母親，後宮是什麽地方，妳可能不清楚，那裏是個戰場，吃人不吐骨頭，妳讓穆語婷進宮，不是為她好，是害她，因為，我不喜歡她，更沒興趣碰她。”
穆冠卿這話完全沒給穆語婷留臉，尤其是對上穆冠卿那雙泛寒的眼眸，潘紅梅不由壹個哆嗦，趕忙訕訕笑道，“我……我就是這麽壹說，妳不同意就算了。”
穆冠卿卻是沒有就此打住，稍顯沈肅道，“妳是我娘，以後妳的隨口壹說，恐怕就要有人付出代價，所以，娘以後還是謹言慎行的好，我會給您最大的體面，但有些事兒，不是娘該摻和的，您明白嗎？”
“我明白，我明白了。”
潘紅梅連連點頭，只覺心頭壓力倍增，她有些受不住這樣的氛圍，不由轉移話題道，“那個……天色也不算早了，冠卿，妳要留下來用飯嗎？”
穆冠卿搖了搖頭，站起身來，“不用了，我還有事，這就回宮了，娘妳多保重，需要什麽，就讓肖嬤嬤告訴我。”
潘紅梅捏著帕子的手緊了緊，稍顯不舍的起身，“我知道，妳在宮裏要註意身體，別太操勞了。”
穆冠卿面色放緩了幾分，“娘也是。”
潘紅梅壹路將穆冠卿送出了落梅院，目送著穆冠卿沒了影子，這才長出了口氣，“肖嬤嬤，妳說……冠卿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肖嬤嬤扶著她往回走，嘴上勸道，“公子不是小氣的人，您不要多想。”
潘紅梅眼中露出了幾分委屈，“我就想著語婷這孩子壹片真心，留個貼心的人在他身邊，總好過惦記那些不該惦記的……”
“潘姨娘！”
肖嬤嬤不禁提高了聲線，面上的笑容也落了下去，“恕老奴直言，公子如今身份尊貴，若是他真有這個心思，貼心之人比比皆是，他身邊無人，就說明，他不想要人，您這麽做，不但是給公子添堵，也害了語婷小姐。”
潘紅梅對肖嬤嬤多少是有幾分敬畏的，她雖然腦子有時候拎不清，倒是個能聽進話兒的人，聽到這話不僅沒生氣，反而嘆了口氣，“聽妳這麽壹說，的確是我沖動了，妳說……冠卿不會怪我吧？”
肖嬤嬤恭謹笑道，“老奴說過了，公子不是那麽小氣的人。”
“那就好。”
潘紅梅放下心來，想到穆語婷，再次長嘆壹聲：若是讓她知道了冠卿說的話，恐怕是要傷心了。
事實上，此刻的穆語婷已經等不到潘紅梅來給她答案了。
她聽說穆冠卿回來了，整個人都雀躍了，早早的等在了半路上。
於是乎，穆冠卿離開落梅院沒多久，就看到了站在花圃邊上的穆語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