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狂怒！

“對不起。”
穆顏姝夾肉的動作壹頓，淡然擡眸，“為什麽對不起。”
裴雪燼深吸了壹口氣，冰原般的眼底仿佛融成了壹片汪洋大澤，鄭重其事道，“為所有的事，我們威遠侯府欠妳壹句說對不起，我也欠妳壹句對不起。”
雖然不想承認，在這壹刻，他內心深處，除了歉疚，還充斥著壹股深刻的悔意。
裴雪燼甚至分不清，到底是愧疚多壹些，還是後悔更多壹些。
現在想來，打從他第壹次接觸翡翠雕刻開始，他便將所有的心思投註其上，正因如此，他忽略了周圍的人和事。
當初，他雖然不清楚威遠侯府為什麽會跟左相府定下婚約，但他卻清楚的知道，跟他定下婚約的是穆顏姝，母親對這門婚事諸多挑剔，裴月英也是各種不滿，所以，在得知母親篡改婚約之後，他並沒有反對，或者說，他漠不關心。
那時的他以為，不管是穆妍華也好，還是其他人也罷，只要不影響他雕刻翡翠，他便能夠跟對方相敬如賓，度過壹生。
更何況，那時候穆妍華幾次三番與他在點翠閣相遇，對點翠似乎頗有興趣，相比較於素未蒙面的穆顏姝，裴雪燼自然而然，便接受了這門婚事。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穆顏姝倒是沒想到裴雪燼會突然說出這麽壹句，動作微微頓了頓，她緩緩側目，眸光冰涼，“妳們威遠侯府欠的不是我，是我的母親，顯然，這句對不起她已經收不到了，在我看來，威遠侯府也沒多在乎那句原諒，至於裴世子的那句對不起，也沒有必要，妳不過是遵從了父母之命，妳不欠我什麽，我也沒什麽需要原諒。”
裴雪燼聞言，雪峰般冷峻的容顏愈發蒼白了幾分，“所以……懷安郡主的意思是，現在的我跟妳毫無關系，只是兩個陌生人對嗎？”
穆顏姝斜睨了壹眼，“原本是，不過現在不是了，我的診金可不便宜，還有這壹路的藥粉，我想裴世子應該不會賴賬才對。”
要知道，為了這次的南蠻之行，她做了萬全的準備，誰知道還沒在湘南真正落腳，就耗費了大半，這等損失，當然要算在這位裴世子身上了。
裴雪燼聽到她如此說，緊繃的心臟驟然壹松。
“當然不會了。”他誓言般的頜首道，“我會壹直記著，是妳救了我。”
穆顏姝不甚在意的搖了搖頭，“那倒不必，救妳本來就是此行的目的之壹，我雖然是軍醫，但也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裴世子把債務放在心上就行了，其他的就算了。”
裴雪燼眸光暗了暗，倒也沒有反駁，當下改口道，“好，我會壹直記著……這筆債務。”
穆顏姝聞言，清冷無波的聲線裏多了幾分顯而易見的不滿，認認真真的強調，“債務不是為了記著，是為了還。”
裴雪燼登時壹噎：“……”
雖然被堵的難受，但他的心情卻好了許多，甚至隱隱的生出了幾分喜意：債權人和債務人的關系，總比沒關系要強得多，不是嗎？
這時，就聽穆顏姝突的問道，“口渴嗎？”
裴雪燼怔了壹下，本能回道，“我還撐得住。”
“那妳撐著吧。”穆顏姝站起身來，朝著洞外走去，“下雪了，我去接點雪。”
裴雪燼壹楞，驟然側目，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麽起，洞外竟然飄起了鵝毛大雪！
人人都說，今年入冬的第壹場雪來的格外遲，他卻覺得這個時間不早不晚，剛剛好！
裴雪燼不由隨著穆顏姝的身影，走出了洞外。
只見茫茫林海上空，大雪柳絮般飄飄蕩蕩密密麻麻的紛至落下，雪中的冰晶，像是散發著點點微光，讓整片天地，似乎都透亮了幾分，不壹會兒，地面上便落了厚實的壹層。
裴雪燼不由嘆道，“今年的初雪可是比往年大的多了，難怪會來的晚壹些，這倒是對咱們有利，這場大雪壹下，什麽痕跡都被隔絕了，南蠻人想必要無功而返了。”
他說完這話，半點回應都沒得到，側目看去，就見穆顏姝正在灌木叢邊上的巖石處翻找。
裴雪燼登時上前幾步，“懷安郡主，妳在找什麽？”
“這個。”穆顏姝將壹塊奇形怪狀，宛若鍋子狀的石頭，提了出來。
裴雪燼趕忙接過，他雖然野外生存經驗不多，但壹些常識還是有的，他似是想到什麽，稍顯詫異道，“妳是想要……燒水？”
穆顏姝點了點頭，“夜裏很冷，燒些熱水，能夠保持洞穴內的濕度和溫度，而且，妳的身體現在不適合直接飲用雪水，燒開的水好壹些，還是說……裴世子想繼續撐著。”
裴雪燼嘴角抽了抽，心下卻是發燙，他自動忽略了最後壹句，主動道，“我幫妳。”
沒用多少工夫，石鍋的水便燒開了，裴雪燼學著穆顏姝的樣子，用巴掌大肥厚的闊葉壹卷壹舀，趁著熱氣騰騰，喝上壹口，那熱氣登時從五臟六腑擴散開來，當真是讓人從頭暖到腳。
欣賞著洞外鵝毛飄雪，銀裝素裹的美景，聽著柴火燃燒發出的輕響，看著身邊靜坐飲水的女子，這壹刻，裴雪燼連現下的境遇都忘了，竟是覺得無比的滿足！
相比較裴雪燼這邊的好心情，得勝歸來的淩四，差點沒瘋了！
話說，淩四到的時候，蔣元晟那邊正好陷入了困境，但是有了這尊殺神的加入，那就不是事兒了，他帶來的那五千人勇猛的跟數萬人壹樣，再加上淩四這個萬人敵開路，壹入戰場，便瞬間改變了戰局。
南蠻人眼見對方士氣大增，竟有如虹之勢，又有淩四這個大殺器在，膽寒之下，竟是沒有半分糾纏，當下便退走了。
要是放在以前，淩四必然咬住不放，非要將人斬盡殺絕不可。
可今時不同往日，想到穆顏姝還在湘南城待著，這位爺便無心戀戰，直接清點人數，帶著大軍返程了。
雖然他快馬加鞭，但畢竟帶著三萬多人的隊伍，還有不少傷員，加之路途也不算近，天色濃黑的時候，才算是抵達了湘南，結果還沒入城，就看到了刀三等人渾身浴血的慘狀。
淩四策馬向前，第壹時間搜尋過去，眼見沒有穆顏姝的身影，強勁的心跳驟然壹停，雙眸範若兩輪即將爆炸的烈日，壓抑著滔天的兇煞，急聲厲喝道，“妳們這是怎麽了？顏丫頭呢？人在哪兒？”
刀三渾身壹震，撲哧壹聲跪倒在地面上，“回戰王殿下，我等入城之後，屬下也不知道懷安郡主是怎麽辦到的，她發現了裴世子，結果我們帶人出城的時候，被南蠻人意外發現，遭到了圍攻，懷安郡主帶著裴世子騎馬逃出了湘南城，屬下等人……屬下等人被南蠻人纏住，無法脫身，半個時辰前，才將……才將城內的南蠻人全數殲滅，現下正欲……正欲去尋找懷安郡主……”
刀三只覺得戰王殿下身上的殺意越來越重，粘稠的近乎實質，仿佛要毀天滅地壹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壹向冷硬的漢子，說到最後，聲音竟是又顫抖，又結巴。
還不待他說完，就聽淩四緩緩開了口，森然的聲音仿若出鞘的絕世兇兵，讓所有人止不住心尖發顫，“所以，妳的意思是，懷安郡主被南蠻人追擊，現在人不見了，對吧？”
刀三硬著頭皮道，“是……”
“廢物！”
刀三的是字還沒有完全出口，淩四已然是狂怒出手，盤龍槍呼嘯而出，竟是壹槍刺在了刀三的肩膀處，強大無匹的勁道，帶著他整個人騰空而起，倒飛出去，直接拍到了後方的壹塊山巖上，伴隨著壹聲刺耳的轟鳴，盤龍槍顯然生生紮入了巖層，這才停了下來。
沒人想到，戰王居然會狂怒至斯！
眼見他雙目赤紅，殺意沖霄，大有將刀三碎屍萬段的架勢，蔣元晟趕忙上前壹步，“戰王殿下息怒！現在最重要的，是盡快找到懷安郡主和裴世子，還請殿下下令，屬下這就派人去找！”
他這話顯然是說到了點子上，讓瀕臨暴走的淩四恢復了幾分清明，登時戾聲道，“讓所有人都去，哪怕挖地三尺，也要以最快的速度，把人給爺找出來！”
“是！”蔣元晟當即領命，眼底亦是蓄滿了急切。
除了那些不能動彈的傷員，三萬大軍幾乎是傾巢出動了。
淩四沒有理會這些人，直接帶了壹隊人馬，便馬不停蹄的沖了出去。
此刻，夜色愈發濃重，濃重的連月亮都沒有了，甚至紛紛揚揚的落下了鵝毛大雪。
大雪落到淩四身上的時候，就像是遇到了火焰，紛紛湮滅無蹤，那等殺氣，看的壹眾將士駭然心驚，愈發屏住呼吸，拉緊韁繩，緊隨在後，生怕觸動了這尊殺神的怒火。
殊不知，此刻的淩四看著聲勢狂暴，像是要毀天滅地，內心除了怒意，更多的卻是害怕。
沒錯，就是害怕！
他害怕找不到她，害怕那些蠻子傷害她，害怕她吃苦，害怕她受傷，害怕她挨凍，害怕她在這樣的寒夜，無法安眠……
淩四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害怕的事情居然會有這麽多！
他說好要帶她來湘南賞景的，初雪都到了，現在的景色正是最好的時候，可他卻把她弄丟了。
壹想到這裏，淩四便心如刀絞，痛入骨髓！
直到這壹刻，他才知道，原來那個小丫頭早就占了他的心，入了他的骨。
去他娘的兄弟！
他分明是稀罕她，頂頂的稀罕她！
稀罕到她不見了，他便想殺了這天底下的所有人，壹同陪葬，包括他自己！
－－－－－－題外話－－－－－－
今天歡歡家裏有點事兒，少更點，親們多多包涵哈~
馬上就要追妻了，四爺的苦逼生涯也終於要開始了，莫名興奮中啊~
第119 章 夫妻
淩四那邊快馬加鞭，尋人尋的幾近瘋狂，以王宣為首的眾位湘南城守軍將領也是火急火燎。
於他們來說，戰王殿下的命令固然重要，但裴世子也同樣重要，甚至更重要！
正如穆顏姝所言，世人只知道裴雪燼敗了，卻不知道他經過了怎樣的慘烈。
整個盛京城都知道，裴雪燼乃是文武雙全，驚才絕艷的人物，這絕不是吹出來的，事實證明，自打他來了湘南之後，的確是扭轉頹勢，接連大勝。
南蠻為了扭轉士氣，竟是卑鄙的將戰俘全部下了活毒，綁在馬匹之下，肆意虐待踐踏，湘南城中的眾將領見此，自然是急怒攻心，壹心想要出戰，裴雪燼心知其中有詐，拒絕了眾人的提議，奈何他才掌兵不久，資歷太短，根基不穩，雖然取得了幾場勝利，卻還不足以壓服眾人，尤其是面對這種錐心蝕骨的恥乳。
被逼無奈之下，裴雪燼只能出兵。
結果自然不言而喻，遭到了南蠻的埋伏，本來，裴雪燼指揮若定，並沒有讓南蠻討得多少便宜，誰知道，壹位湘南城中的將領突然反水，不但偷襲裴雪燼，還故意傳錯命令，破壞了軍隊攻擊的陣型。
裴雪燼雖然當即將其斬殺，大軍卻也隨之陷入了困境。
為了讓眾人突圍，裴雪燼身先士卒，帶領先鋒騎兵，壹路砍殺，甚至最後留下斷後，直到戰到身邊無人，渾身力竭，才被南蠻包圍拿下，生擒活捉。
正因為如此，南蠻眾將領對裴雪燼可謂是感恩戴德，又羞又愧，現下知道他逃出來了，眾人自然是半刻都等不得，想要第壹時間將人找到。
當然，他們對穆顏姝同樣上心的很，單單憑著懷安郡主救下裴世子壹事，就足以讓他們心生好感，不遺余力了。
對於所有湘南城駐軍來說，這註定是壹個不眠之夜。
殊不知，被他們全力尋找的穆顏姝和裴雪燼，已然是準備休息了。
裴雪燼搬來石頭和灌木，將洞穴口擋住了大半，只留了上半部分保持空氣流通。
在熊熊篝火和水汽蒸騰中，整個洞穴的溫度，迅速攀升。
等裴雪燼處理好了洞口，穆顏姝已然是布置好了洞穴內部。
在距離火堆的不遠處，穆顏姝鋪上了壹層厚實的幹草，之前拔下的狼皮也用雪水做了簡單的清潔，架在火堆上烤幹了，她又用樹藤紮了幹草，簡單的做了壹張草被。
眼見裴雪燼還在洞口磨蹭，穆顏姝不由開口道，“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找路出去，該睡了。”
裴雪燼身體頓了頓，這才稍顯猶疑的靠近了火堆，看了看火堆上烘烤的狼皮，還有穆顏姝手上簡陋的草被，他若有似無的松了口氣，“是啊，是不早了，我睡這裏，蓋這張草被就行了。”
他指了指火堆另壹側，堆了木柴的泥地。
穆顏姝將草被撲到了草墊上，“沒有多余的幹草了，草被只有這壹張。”
言外之意，人家連草被都不想給。
裴雪燼倒是沒覺得生氣，反而有些尷尬，畢竟什麽都是穆顏姝弄得，他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現在還要蓋人家弄得被子，的確是說不過去。
裴雪燼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的緩聲道，“那我不用草被了，還是妳蓋吧。”
穆顏姝不緊不慢的擡眸，面無表情，“所以，裴世子是準備凍死嗎？”
這樣寒冷的天氣，若是什麽都不蓋就睡過去，那可真是想醒都醒不過來了。
裴雪燼登時壹噎，雪峰般的俊顏染了訕訕的薄紅，輕咳道，“我在火堆邊上，坐壹宿就行了。”
穆顏姝似有所悟，認認真真道，“原來，裴世子準備先凍壹宿，第二天身體熬不住了，拖累完別人再死。”
裴雪燼：“……”
穆顏姝折騰了壹天，也著實有些疲憊，不容置疑的幹脆道，“壹起睡，這張草被雖然不夠做成兩副，但也足夠兩個人蓋了，上面鋪上狼皮，才能勉強禦寒。”
留意到裴雪燼的僵硬，穆顏姝無波無瀾的補充了壹句，“放心，我對妳沒興趣。”
裴雪燼：“……”
他聽著這話，怎麽就這麽不是滋味兒呢！
畢竟事急從權，眼見人家穆顏姝都大大方方的了，裴雪燼也不再顧忌那些個禮教規矩了，最重要的是，他的內心深處是願意的，甚至，是歡喜的。
穆顏姝沒理會裴雪燼的反應，徑自躺下了。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她相信裴雪燼是個聰明人，還不至於自己作死。
果然，身邊的草被被撩開，裴雪燼輕手輕腳的躺了進來。
剎那，暖意襲來。
因為狼皮剛剛被清洗烘烤過，熱力透過草被傳遞下來，讓整個被窩暖烘烘的，裴雪燼只覺得渾身上下壹陣舒泰，放松之間，指尖不由碰到了穆顏姝的衣角。
裴雪燼只覺得指尖蘇蘇麻麻的，像是被什麽咬了壹口，瞬間往身側縮了縮，連帶著整個身體都繃緊了。
本來他只是覺得暖，可這麽壹會兒的功夫，裴雪燼竟是覺得身上有些燥熱了。
他不由屏住呼吸，生怕穆顏姝發現他的異樣，結果就聽見身側傳來了平穩的呼吸聲。
穆顏姝已然是睡著了。
裴雪燼不由微微側目，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穆顏姝半別過去的側臉。
從他這個位置，剛剛好看不到她面上交錯的青黑，只能看到優美精致的下顎線延伸出的壹片剔透的瑩白，其上是壹只冰晶玉雪般玲瓏的耳朵，溫暖的火光下，裴雪燼幾乎能看清其上的絨毛，還有淡青色的血管，再加上幾縷散落下來的如雲似錦的秀發……
不得不說，這幅畫面太過美好，美好到裴雪燼想要即刻落刀，將其雕刻珍藏，不過其中的技法，可要好好的講究壹番了。
裴雪燼以為自己這壹夜必定輾轉反側，睡不安穩，誰知道琢磨著琢磨著就睡著了，而且睡的又香又沈，待他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然是大亮了！
裴雪燼本能的看向身側，就見他身邊竟是空無壹人！
他騰的直接站起身來，動作太大之下，腿部和手腕皆是壹陣劇痛。
裴雪燼卻是顧不得了，趕忙沖出洞口，才發現，穆顏姝正在洞外，似是用雪水清洗著什麽，在她身側的石板上，赫然擺放著壹堆野生的蘑菇，還有兩把野菜。
裴世子的心跳這才平穩下來，繞到了前面，唇角劃出了壹道細微的弧度，“懷安郡主，沒想到妳起的這麽早。”
穆顏姝手上的動作不停，“是裴世子起的晚。”
裴雪燼梗了梗，輕咳壹聲，將目光轉到了那些野菜之上，“這些都是懷安郡主剛剛摘回來的，妳怎麽不叫我壹起呢？”
穆顏姝這才擡眸，面無表情道，“裴世子在身邊，變數太多，我壹個人，運氣還算不錯，沒走多遠就找到了壹些樹菇，這把是野菜，這幾株卻是藥草，能夠補血補氣，藥效自然比不上貴重的藥材，但也聊勝於無了。”
壹大清早就被ca刀的感覺著實酸慡，裴雪燼緩了緩，這才訕訕道，“辛苦懷安郡主了。”
穆顏姝不以為意，指了指洞口道，“先喝口熱水吧，壹會兒我要煮湯，就沒有熱水喝了。”
“好，我這就去。”
裴雪燼用完了熱水，就見穆顏姝已然是將野菜拿了進來，先放入樹菇打底兒，然後下了些昨夜剩下的被削的精薄的狼肉，最後是野菜和藥草。
隨著沸水上下翻滾，那些野菜肉片也浮浮沈沈，壹股獨特的鮮香漸漸擴散開來。
眼見時候差不多了，穆顏姝加入了調料。
宛若畫龍點睛壹般，隨著調料入鍋，香氣仿佛得到了催化，驟然濃郁，引人食指大動。
裴雪燼喉頭不由動了動，由衷道，“懷安郡主似乎廚藝甚佳。”
穆顏姝隨口道，“動手多了，自然就好了。”
她說的是自己的上輩子，出去執行任務是常有的事兒，有時候在深山密林壹待就是十天半月，可不都要自己動手嘛。
殊不知，這話聽到裴雪燼的耳朵中，想到穆顏姝的過往，就忍不住各種腦補了，心底積攢的愧疚，愈發深刻了幾分。
穆顏姝自然不知道這位爺心底的沖擊，眼見他莫名其妙楞住了，不由出聲提醒道，“裴世子，肉湯好了，可以用了，快壹些，壹會兒吃完了，咱們要趕緊找路出去。”
裴雪燼這才回過神來，“好。”
跟昨夜的狼肉壹樣，這鍋野菜狼肉湯，雖然材質粗糙了壹點，卻別有風味，只是，想到這很可能是他最後壹次享受穆顏姝的廚藝，裴雪燼的心裏就莫名的不舍。
這壹刻，他甚至生出了壹種念頭：要是可以不那麽快離開，就好了……
用完了早飯，兩人休整了壹番，便上路了。
用了大半日的功夫，二人終於走出了密林。
因為不確定那夥南蠻人走了沒有，為了安全起見，二人特別喬裝打扮了壹番。
說來也巧，穆顏姝和裴雪燼離開密林之後，便發現了壹處零落的村莊，說是村莊，其實這裏也不過是坐落了幾戶人家，應該是憑借著打獵為生的獵戶。
二人在其中壹戶人家的院子裏，順走了兩套衣衫，順便留下了壹錠銀子。
於是乎，裴世子的債務，又增加了壹筆。
等換上了衣衫，裴雪燼和穆顏姝才發現，這兩件衣服，雖然壹男壹女，樣子不同，但面料手工完全相同，壹看就是屬於兩夫妻的。
穆顏姝自然沒覺得有什麽，謹慎的用換下的衣物，扯了當做頭巾，遮擋了標誌性的容顏。
裴雪燼心下卻是有些異樣，直到穆顏姝換裝完成，落到他身上的眼神染上了幾分嫌棄，他才回過神來，趕忙扯了黑色的外袍當作圍巾，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張臉。
不知道二人的運氣，到底是好還是差，走了這麽壹路，既沒有碰到南蠻人，也沒有碰到湘南城的人，直到二人接近了大道，才發現了壹隊沿路休息的商隊。
穆顏姝二人不由遠遠觀察了壹番。
就見那只商隊大概有二十多人，除了為首的兩輛馬車，還有五車貨物，瞧他們車頭的朝向，應該是往湘南城去的。
畢竟現在湘南城正在打仗，物資緊缺，只要膽子夠大，把東西運進去，基本上就能大賺壹筆。
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更何況，現在戰王南征的消息已經傳開了，這個時候有商隊過來，倒是不奇怪。
穆顏姝暗暗打開天眼，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壹番，眼見這裏面並沒有南蠻人的痕跡，當下跟裴雪燼對視了壹眼。
二人皆是看懂了對方的眼底的意思：他們兩個人走了這麽久，距離湘南城應該已經有段距離了，想要回湘南城，難免要耗費不短的時日，主要是裴雪燼身體也熬不了那麽久，他早壹日回到湘南，就對戰局越有利，如果能搭壹段順風車，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裴雪燼和穆顏姝登時從山上的小路走了下去。
眼見他們過來，商隊中，當先那輛馬車邊上的老者，不由看了過來。
那名老者穿的雖然不是華衣錦袍，但十分得體，壹看便是整個車隊的話事人。
他走南闖北，也算是練就了壹雙好眼，裴雪燼和穆顏姝雖然穿著簡樸粗陋，但氣度卻遠非常人可比。
這名老者作為生意人，八面玲瓏慣了，留意到這壹點，他主動上前了幾步。
此刻，裴雪燼已然是率先開口了，他躬身行了壹禮，“這位老伯，我二人是山上的獵戶，寒冬將至，山上實在是不景氣，我二人想要進湘南城尋親，順便找些差事謀生，希望老伯能行個方便，讓我二人搭個順風車，在下感激不盡。”
不得不說，裴世子雖然給人的感覺孤傲冷寂，但該放下身段的時候，卻壹點不含糊，那禮行的，倒真是半點水分沒有。
只不過，美玉到哪兒都是美玉，那名老者雖然不知道裴雪燼的身份，但看他對自己行禮，莫名有種折壽的趕腳，趕忙伸手，將人扶了起來，略帶歉然道，“這位小哥不用行禮，不過是壹點小事，照理說，我應該答應，只不過，我這商隊剛剛招了些人進來，基本上已經滿員了，這人再多，就盛不下了，還望小哥見諒，我也只能……”
他的後半句還沒說出口，就聽壹個嬌蠻的聲音傳了過來。
“誰說盛不下的！”
穆顏姝二人側目，就見壹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提著裙擺，小跑了過來。
那少女生的只能道壹聲清秀，但卻烏發雪膚，明明風姿楚楚，眉宇間卻帶了幾分倔強刁蠻，倒是別有壹番風情。
“爹爹，我的轎子明明還空著，不是嗎？”那少女到了近前，話雖然是沖著那名老者說的，目光卻是緊緊黏在了裴雪燼的身上。
之前，她在轎子中，便聽到了壹個男子跟爹爹說話，她從沒聽過說話那麽好聽的男子，不由朝窗外看去，只壹眼，裴雪燼雪峰般挺拔玉立的身姿，便映入了她的心頭。
她忍不住想看看擁有這等身姿的男子是何模樣，這才有了現下的壹幕。
那名老者眼見自己的老來女這般模樣，多少明白了幾分，不贊同的蹙了蹙眉，“妳的轎子怎麽能讓外人隨便進呢？”
“女兒看他……他們兩個不像是壞人，對了……”那名少女突然轉向裴雪燼，探究道，“妳們是什麽關系啊？”
裴雪燼頓了頓，“我們是……兩夫妻。”
他本來想說兄妹來著，可話到嗓子眼轉了壹圈，不知怎的，就轉成夫妻了。
裴雪燼說完這話，不由看了穆顏姝壹眼，眼見她沒什麽反應，莫名有些失落。
當然，更失落的，還要數對面的那名少女。
“夫妻？”她咬了咬唇瓣，不甘心的打量著二人。
“青青，妳別鬧了！”那名老者自覺有些不妥，當下朝著裴雪燼二人抱了抱拳，“抱歉二位，妳們看看，那些人就是我們車隊新添的人了，他們剛剛去尋水了，妳們二位要是想留下喝口水，用些飯食，我自然歡迎，至於跟車嘛，就恕老夫無能為力了。”
他壹邊說著，壹邊指了指二人的身後。
裴雪燼和穆顏姝不由回身看去，下壹秒，二人皆是壹怔，眸光沈凝。
原因無他，那名老者口中所謂的那些新添的人，正是之前追擊他們的南蠻人！
這壹刻，裴雪燼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黴運纏身了，怎麽會這麽巧，這樣都能碰上！
說來，這事兒還真不是單純的意外，甚至跟他們還有壹定的關系。
就是因為整個湘南城駐軍在淩四的帶領下，對二人進行了瘋狂的地毯式搜尋，連帶著這些南蠻人也遭了秧。
短短壹晚上的時間，就差點被逮到好幾次，這些人只能跑出去老遠，正好碰見了商隊，就想著跟商隊壹起進城。
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況，現在湘南城所有的大軍全線出動，湘南城內反而危險小壹點。
誰知道，兩撥人就這麽碰上了。
南蠻人多勢眾，穆顏姝和裴雪燼雖然休整了壹晚，但戰鬥力也不是說恢復就能恢復的，再加上這裏又有這麽多普通人，不管是裴雪燼還是穆顏姝，都不想牽連旁人。
二人對視了壹眼，裴雪燼登時抱拳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等等。”
盧青青卻是不依不饒，攔在了二人跟前，不屑的掃了穆顏姝壹眼，“妳們憑著兩條腿，什麽時候才能走到湘南城呢，更何況，妳還帶著壹個累贅。”
裴雪燼眸光驟然冷冽，“小姐慎言，內人可不是在下的累贅，是在下拖累了她才對。”
感受到他的真心實意，盧青青眼底越發多了幾分光彩。
“妳這樣為夫人說話的人，倒是少見。”她嬌蠻道，“算我說錯話了，妳們就坐我的馬車吧。”
“青青，不要胡鬧！”那名老者瞪了瞪眼睛。
盧青青卻是絲毫不放在心上，“我沒胡鬧。”
眼見那些南蠻人越來越近，馬上就要過來了，穆顏姝眉心微蹙，低聲道，“咱們該走了。”
裴雪燼聞言，也沒了耐心，當即點了點頭，“多謝小姐的美意，我夫妻二人不想強人所難，告辭了。”
“妳等等，她說走妳就走，妳幹嘛這麽聽她的呢！”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面前的男子將那個蒙面女人的話奉若聖旨，對自己卻視而不見，盧青青心中陡然生出了壹股怒氣，不由朝著穆顏姝冷哼道，“妳這人，放著現成的馬車不做，居然讓自己的夫君受苦受累，真是好沒道理。”
“這位小姐，內人不是妳有資格評說的，有理沒理，我只聽她的，告辭！”裴雪燼聲音冰寒，那股冷意讓盧青青不由打了個寒顫。
只是，眼見他轉身欲走，她心底的不甘終究是占了上風，忍不住伸手道，“妳這人可真是好心當成了驢肝肺，我偏不讓妳走！”
誰知道，她這壹下，沒有拉住裴雪燼的衣角，反而拉住了他的圍巾，壹拉壹扯之下。
裴雪燼的圍巾驟然滑落，露出了那張宛若雪峰般冷峻無雙容顏。
盧青青登時看的呆住了！
裴雪燼也僵硬了，他腦子裏只有壹個念頭：懷安郡主貌似……又被他連累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就在他的圍巾滑落的瞬間，那些南蠻人已然是到了近前，剛剛好看了個正著。
下壹秒，氣氛陡然凝滯。
盧青青被裴雪燼的容顏所迷，倒是沒有察覺到殺意彌漫的氛圍，正欲欣然開口，就被裴雪燼猛然推到了壹邊！
第120 章 找到妳
就在裴雪燼推開盧青青的瞬間，南蠻人的刀鋒已然是如期而至！
說來，這些被派來的南蠻人，都是族中精銳，忠心不二，對於任務不說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也差不多了，只不過現下戰王發了瘋，他們眼見尋人無望，這才準備灰溜溜的離開，沒想到卻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那些南蠻人倒是有默契的很，他們也知道，就算現下抓了裴雪燼，也很難把人運出去，最好的辦法，就是將這只商隊全都殺了，毀屍滅跡，然後把裴雪燼藏進貨物之中，就算湘南的軍士再謹慎，估計也想不到他們會憑空變出這麽多貨物和車馬，等他們到了湘南城，再雇傭些人，混淆視聽，到時候，自然能將人順利運送出城。
那些南蠻人不過對視了幾眼，便達成了共識。
因為盧青青正好擋在了裴雪燼和穆顏姝身前的緣故，壹名南蠻人抽刀之後，毫不留情的便捅向了盧青青。
南蠻人動作快，穆顏姝二人的反應更快！
畢竟是他們連累於人，裴雪燼第壹時間將盧青青推到了壹旁，穆顏姝則是趁勢落針，刺入了那名南蠻人的手臂。
那名南蠻人只覺得手臂壹麻，長刀瞬間滑落，穆顏姝閃電般接在手裏，反手壹劃，冰寒的刀鋒精準的劃過南蠻人的脖頸，帶出了壹道噴薄的血花。
“啊啊啊！”
盧青青被推倒之下，回身就看到了滿眼的鮮血，登時驚叫出聲。
這個時候，已經沒人顧得上她了。
就在穆顏姝幹掉了壹名南蠻人的瞬間，裴雪燼也止住了另壹名猛撲過來的黑衣人，手起刀落間，用匕首插入了那人的心窩。
因為兩人占得了先機，壹開始便幹掉了對方兩人，但接下來，就不那麽容易了。
趁著這個當口，南蠻人已然是全部包圍了上來，壹共數十人，還都身手不凡，最重要的是，眼見兩名同伴送命，剩下的這些人也都發了狠。
裴雪燼壹人對付五人，傷重未愈之下，自然捉襟見肘，可能是瞧著穆顏姝纖細瘦小，那些南蠻人只分出了兩人對付她，剩下的則是去斬殺商隊中的那些人了。
商隊中自然也有些人高馬大的練家子，這些人對付些尋常山匪還可以，但是對上這樣壹幫手持利器的兇徒，那就不夠看了。
不過片刻，整個商隊的人就被斬殺了大半。
就在南蠻人自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突然兩聲慘叫從前方傳來，其他南蠻人側目看去，就見穆顏姝剛剛好將長刀從壹名南蠻人的腹部抽了出來，而在她的腳邊，還有壹名黑衣人滿眼鮮血，在地上嗷嗷打滾。
當然，他並沒有煎熬多長時間，很快就被穆顏姝抹了脖子。
看到她殺人如此幹凈利落，那些南蠻人心下壹凜，這才意識到，這個纖細的仿佛風壹吹就能折斷的女子，居然是個硬茬子！
說來，之前那名南蠻人因為背對眾人，裴雪燼和穆顏姝又聯手爆發，穆顏姝雖然將人斬殺，那些南蠻人也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現在想來，是他們輕敵了，壹個能夠先他們壹步發現裴世子，把人救走的人，怎麽會不紮手呢！
可惜，他們反應的有些晚了，連續損失兩個人，如果再有所損失，恐怕連商隊的車馬都帶不起來了！
思及此，那些南蠻人也顧不得那些商隊的人了，甚至裴雪燼那邊都分出了兩人，壹共五名南蠻人，迅速逼近了穆顏姝。
他們也算是看明白了，想要順利帶走裴世子，就必須先幹掉這名小女子！
面對五名拼命的南蠻人，穆顏姝並沒有任何慌亂，眸光甚至愈發堅定沈著，憑借著靈活的身形，利落的招式，借力打力的變化，竟是壹時間不落下風。
只不過，穆顏姝畢竟是女子，身體素質又遠遜於上輩子，纏鬥了片刻，動作便遲緩下來，甚至有些喘息。
其中壹個南蠻人抓住機會，壹刀砍向了她的手臂，誰知道穆顏姝不避不閃，伴隨著壹道血光，她已然是在同壹時間，將長刀送入了那人的心窩！
在穆顏姝看來，壹道傷換壹條命，絕對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可裴雪燼見她受傷，卻是怒喝失聲，直接開始拼命了！
“懷安！”
幾乎是不分前後的，壹聲狂怒暴喝從遠處呼嘯而至，“妳們他娘的找死！”
隨之而來的便是壹桿宛若雷霆般的盤龍長槍，那槍速度太快，勢頭太猛，幾乎燃爆空氣，帶著壹路火光，撞上了壹名圍攻穆顏姝的南蠻人。
剎那，那人竟是瞬間四分五裂，化成了殘肢斷臂，漫天血肉！
那桿盤龍槍卻是去勢不減，再次刺中了壹名南蠻人的肩膀，伴隨著壹聲淒厲的慘叫，那名南蠻人的半邊身體，幾乎碎裂染血，整個人被帶出去老遠，擦著地面橫飛出去，血肉模糊間，已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只有那桿盤龍槍，屹立不倒的插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將天宇戳出壹個窟窿！
不用看也知道，戰王到了！
那個猶如魔神壹般的男人到了！
南蠻人敢於拼命，但也不想白白送命，還死的那般慘烈，面對戰王，他們除了膽寒，除了畏懼，真心是半點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來。
本能的，剩下的五人幾乎是不約而同的奪路逃亡。
淩四已然是被穆顏姝手臂的鮮血染紅了雙眼，怎麽可能放任這些人逃走。
他馬踏驚雷，狂奔而至，雖然沒了盤龍槍，壹雙大掌便化作了無上利器，路過壹名南蠻人，直接對其當頭壹拍，那名南蠻人的腦袋便如開裂的西瓜，瞬間鮮血噴湧，倒地不起了。
淩四猛然壹拉韁繩，驚雷揚蹄而起，直接落在了第二名南蠻人的後背，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那名南蠻人在驚雷的踐踏下，僅僅發出了壹聲淒厲的慘叫，就血肉模糊了。
至於余下三人，也是會作死，距離穆顏姝最近不說，還正好跑到了壹個方向，於是乎，淩四拿到盤龍槍之後，怕那幾人的鮮血濺到自家小軍醫身上，直接將三人穿成了葫蘆串，而且飛出去老遠，釘在了地面上！
這壹切，發生的極快，似乎轉眼之間，這片鋪滿了皚皚白雪的山路便化作了人間煉獄，商隊中殘留下來的人，皆是躲在貨車後面瑟瑟發抖，大氣都不敢喘上壹下，整片天地，在這壹刻，似乎都變得無聲無息，萬籟俱寂，只剩下了壹個聲音！
還不等驚雷停蹄，淩四已然是翻身下馬，萬分急切之下，腳下的土地，都被他踏出了壹個深坑。
“顏丫頭，爺找到妳了，終於找到妳了！”
淩四張開健碩的長臂，直接將人攬入懷中，像是要揉進骨血，抱得嚴絲合縫，密不透風，他將頭埋在她的頸窩，貪婪的呼吸著她身上若有似無的冷香，才覺得又空又冷的胸腔，多了壹顆跳動的心臟，才覺得身上的血液，又恢復了往日的火熱，才覺得自己好像又重新活過來了！
穆顏姝只覺得整個人像是瞬間被洶湧澎湃的烈日所包裹，身上積聚的寒氣，似乎都蒸騰無蹤了，暖和是暖和，就是被抱得太緊，有點喘不過氣兒來。
穆顏姝不由伸手，推了推淩四鋼筋鐵骨壹般的手臂。
結果，這位爺動都沒動，沈厚磁性的聲音裏竟是帶了隱隱的顫抖，“讓爺抱壹會兒，多抱壹會兒。”
他壹邊說著，壹邊不自覺的伸手往穆顏姝的纖腰上攬了攬，卻在劃過她手臂的時候，驀地頓住了。
淩四登時松開懷抱，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她的手腕，仔仔細細的查看著其上的傷口，“顏丫頭，疼嗎？”
穆顏姝搖了搖頭，“小傷而已，不疼。”
她隨意的抽回手腕，顯然不在意這點傷勢，淩四卻是在意的不得了，恨不得捧著她的手臂，“妳動作小點，這都流血了，怎麽可能不疼。”
他看壹眼，這心窩子都跟刀紮壹樣，怎麽能不疼呢！
“爺來晚了，是爺來晚了。”淩四近乎自言自語，壹向張揚霸道的唇角染了幾分從未有過的悔愧。
穆顏姝眸光頓了頓，認認真真道，“沒有，四爺來的剛剛好，壹點都不晚，更何況，四爺已經幫我報仇了，不是嗎。”
淩四這才想起自己剛剛狂怒之下，貌似手段激烈了壹些，他不由輕咳了壹聲，“顏丫頭，剛剛……沒嚇著吧？”
穆顏姝唇角劃過了壹絲若有似無的弧度，宛若天光破雲，壹閃而逝，“自然沒有。”
淩四看的呆了呆，“顏丫頭，妳剛剛……是笑了吧？”
穆顏姝面無表情，“我又看不到自己的臉，應該是四爺看錯了。”
淩四：“……”
不可能！
淩四正欲開口，就見裴雪燼出現在了二人身側。
他壹直都知道，戰王對穆顏姝十分維護，但從沒想過，自己會看的這樣的壹幕！
戰王那種濃烈的眼神，根本不是在看恩人，而是在看女人！
裴雪燼只覺心下竟是生出了壹種從未有過的酸澀之感，像是心臟裏硌了石子兒，磨得難受。
當然，他面上並沒有露出什麽，真誠有禮的抱了抱拳，“戰王殿下，今日多虧妳及時趕到，救了我和懷安郡主，多謝。”
淩四將自己身上的毛皮大氅嚴嚴實實的裹在穆顏姝的身上，這才回過頭來，嗤笑壹聲，“爺的確是來救懷安郡主的，裴世子就算是撿了個便宜吧。”
裴雪燼眸光滯了滯，隨即肅聲道，“不管怎麽說，我欠戰王殿下壹次。”
淩四無所謂的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也行，爺也不用妳還什麽，只要妳以後少給別人添麻煩就行了。”
裴雪燼蹙了蹙眉，還不待他開口，就聽見不遠處，人馬之聲，漸行漸近。
說來，之前淩四本來是帶著大部隊壹塊行動的，奈何久尋不到，這位爺幹脆擺脫了大部隊，單獨行動。
現下過了這麽長時間，大部隊自然也找到這裏了。
眼見戰王殿下找著人了，眾人自然是又驚又喜，尤其是王宣等湘南城的將領，跟淩四請安之後，便圍攏到了裴雪燼的身邊。
淩四現在迫不及待的帶著自家小軍醫回去療傷餵食，自然沒心思欣賞面前的兵將壹家親，壹邊伺候著穆顏姝上馬，壹邊吩咐道，“妳們好好護送裴將軍回去吧，可別半道兒上又讓人給劫走了。”
“是。”王宣嘴角抽了抽，趕忙領命。
淩四不甚在意的飛身上馬，將穆顏姝圈進懷裏，“顏丫頭，咱們走。”
裴雪燼看著二人絕塵而去的背影，腳步不由自主的動了動，隨即定在了原地。
眼見他面色蒼白，王宣忍不住關切道，“裴將軍，您沒事兒吧，是不是哪裏受傷了，末將這就叫人準備馬車，城裏已經備下了最好的大夫，到時候……”
只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裴雪燼打斷了。
“懷安郡主才是最好的大夫。”
王宣登時語塞，“這個……”
懷安郡主既然能特別作為軍醫被承帝給派過來，想也知道是有兩把刷子的，這個他也明白，可問題是，懷安郡主被戰王殿下帶走了，似乎還受了傷，誰敢跟那位爺要人啊，這不是分分鐘嫌命長了嗎！
裴雪燼也意識到自己這句話有些過了，唇角動了動，“沒什麽，走吧。”
“是是。”王宣正欲跟上，眸光所及，不由頓了頓，“裴將軍，那位姑娘還有商隊的人該怎麽安置呢？”
裴雪燼怔了怔，“姑娘？”
他順著王宣的眸光看去，就見盧青青跌坐在地面上，狀似癡傻，之前那位招呼他們的老者，則是渾身染血，躺在地面上，顯然已經是救不活了。
看那名老者中刀的位置，很有可能是為了保護盧青青。
雖然盧青青先前有些死纏爛打，但若不是他們主動跟商隊的人靠近，想搭個順風車，想必這些人也不會橫遭劫難。
思及此，裴雪燼不由道，“先帶回去吧。”
“是。”
相比較於裴雪燼他們這邊，淩四和穆顏姝兩人壹馬，速度就快的多了，加之驚雷又是萬中無壹的絕世戰馬，幾乎是小半天的時間，二人就回到了湘南城。
此刻，周淮安已然是帶著大部隊到了。
眼見淩四帶著穆顏姝回來，蔣元晟和周淮安皆是松了壹口氣。
淩四直接將穆顏姝帶入了早就備好的廂房，當然，按照這位爺的本意，是想要把人直接抱進去的，奈何穆顏姝直言自己傷的是手，不是腳，淩四也只能不情不願的罷了手。
直到進了房間——
淩四登時拿出了醫藥箱，“顏丫頭，趕緊的，把胳膊伸出來，爺給妳包傷口。”
穆顏姝拉過醫藥箱，“這點兒小傷，我自己能處理。”
淩四聞言，就連那張鐵面上都露出了不滿，“怎麽就是小傷了，妳這麽不重視，把自己弄疼了咋整？”
穆顏姝：“……”
這貌似……是她的胳膊吧。
此刻，淩四已然是輕手輕腳的撩開了她的衣袖，就見小臂上，除了傷口，還有壹大片紅腫的擦傷，其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小擦痕，每壹個都讓他雙目刺痛。
“這些擦傷是怎麽回事？”淩四似是想到了什麽，撩起了她的另壹只胳膊，眼珠子都燒疼了，“這胳膊上居然也有？！”
穆顏姝倒是沒有任何隱瞞，“沒什麽，之前我們為了躲南蠻人……”
她將二人假借懸崖脫身，結果不小心掉下去，沒辦法在山洞中過夜的經過，敘述了壹遍。
她說的簡單，淩四卻覺得自己像是壹缸濃醋，呼出來的氣兒都是酸的，甕聲甕氣道，“這麽說，妳們倆在洞裏過了壹夜？”
穆顏姝面無表情，“不在洞裏過，難道在外面喝西北風嗎。”
淩四：“……”
他很清楚，那樣的天氣，那樣的境遇，穆顏姝和裴雪燼這麽做無可厚非，可他這心裏，就是不慡至極，若說之前裴雪燼心裏像硌了壹顆石子兒，他就像是硌了壹把石子兒，磨得生疼。
尤其是想到昨天那場初雪，淩四忍不住悶聲悶氣道，“昨天下雪的時候，妳們不會還壹起賞景來著吧？”
穆顏姝實話實說道，“那個時候，我只想怎麽燒壹口熱水，賞景的話，也算是看了幾眼吧。”
淩四聞言，登時滯了滯，腦中醞釀的各種問題，各種腦補，瞬間消失無蹤了。
胸中痛感依舊，只不過由憋悶的酸疼，轉化成了心疼，而且疼的要命！
相比較於自家顏丫頭受的苦，其他的貌似都不是什麽大事兒了。
“那個裴雪燼，自己沒本事，還要拉著別人遭罪。”
淩四忍不住吐槽了壹句，暗搓搓的將裴雪燼拉到了黑名單的第壹位，成功取代了妘泆泊的位置，當下繼續道，“爺早就吩咐下去了，給妳準備了吃食，現在妳回來了，咱們想吃什麽吃什麽，想喝什麽和什麽，想怎麽吃就怎麽吃。”
說來也巧，隨著這位爺話音落下，外面的小廝丫鬟便魚貫而入，送來了吃食，整整擺滿了壹桌。
穆顏姝的兩只手也算是包紮完成了。
相比較於她的專業，淩四的包紮極為舒適，從始至終，穆顏姝幾乎沒有感覺到疼痛，如果不是親眼得見，她都有些不相信，如此手法會是這位爺的手筆。
此刻，淩四已然是將壹碗熱湯送到了穆顏姝的跟前。
“來，先喝碗湯，暖暖胃。”盛完了湯，這位爺又開始布菜，“爺知道妳喜歡吃肉，素了兩天了，肯定饞得很，多吃點。”
穆顏姝點了點頭，實實在在道，“中間我們碰見了壹只狼，正好殺了吃肉，夥食還算可以。”
“等會兒，怎麽還遇見狼了？”淩四拿筷子的手不由頓了頓，“這又是什麽情況？妳剛才怎麽沒說呢，顏丫頭，妳這身上不會還有傷吧……”
問題太多，穆顏姝揉了揉額角，“四爺，我餓了。”
壹句話，成功止住了淩四的話頭，“那妳先吃飯吧，那狼肉爺也吃過，味道實在不怎麽樣，腥澀的很，哪兒比得上這些啊，妳趕緊多吃點。”
穆顏姝筷子不停，認認真真道，“那應該是四爺手藝差，我做出來的狼肉，味道很不錯。”
淩四：“……”
壹頓飯之後，穆顏姝要沐浴更衣，淩四才算是離開了，雖然他有很多話想告訴自家小丫頭，但現在顯然不是個好時候，等她休息夠了，他再說不遲。
畢竟，她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淩四出了房門，走了沒幾步，就見周淮安正等在不遠處。
“怎麽了，有事兒？”淩四停了腳步。
“屬下的確有事稟告。”
周淮安抱拳道，“按照之前的規矩，每五日，就要給盛京城傳壹次消息，昨日消息剛剛發出去，屬下是想著，現下裴世子和懷安郡主畢竟已經找回來了，要不要派人把消息給攔下來。”
淩四雙目炎日灼灼，“不用了，不但不用攔，以後也不用再傳有關裴世子和懷安郡主的消息了，只管說清楚輸贏即可。”
周淮安聞言，不禁若有所思，“戰王殿下莫非是想，借著裴世子和懷安郡主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消息，讓盛京城的水變得混壹些，好借機看看誰是人，誰是鬼？”
淩四很是有些睥睨的瞥了周淮安壹眼，不屑道，“爺的眼珠子好使的很，自然清楚誰是人誰是鬼，爺是想讓顏丫頭好好瞧瞧，左相府那些人的嘴臉，爺的戰王府可比那種地方強的多了，住起來也舒服的多了。”
“……”
周淮安莫名無言以對。
所以，您這是終於開竅了嗎？可您難道不應該先關註壹下盛京城的動向嗎？
就在他各種吐槽的時候，淩四再度開了口，“馬上給爺準備壹萬人馬。”
“是。”
周淮安本能的領命，應下了之後，才斟酌道，“四爺，您這是準備……”
淩四咧了咧嘴角，露出了壹口森森白牙，“爺要去殺人。”
－－－－－－題外話－－－－－－
上壹章最後那個人名歡歡寫錯了，不是穆顏姝，而是裴雪燼哈，這個真心是筆誤了，這處地方涉及後面的情節，歡歡發現之後，就趕緊改了，特別跟親們說壹下哈~看文早的親們，可以回去看壹下，當然，如果看的是已經修改過後的，親們自動無視就好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