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開始於今日

　　“妳不是要把我們扯著頭發都丟出去麽？去妳媽的，來，現在丟！”胖子伸長了脖子把腦袋送到中年男子面前，唧唧歪歪地道。
　　胖子從來不是什麽品德高尚的聖人，也不是從小養成所謂教養或說直接點是有著足夠的城府和心機的精英貴族。
　　事實上，誰也別指望壹個從六歲起就失去了父母獨自面對社會的孩子，能夠有什麽以德報怨的高尚情操。他沒有大人的引導，也沒有大人的呵護，他甚至不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他所有的壹切經臉，都是從白眼和挨揍中獲得的。
　　他敏感、自卑、虛榮，沒有什麽雄心壯誌，更沒有什麽高雅氣度。只有壹張將自己的自尊牢牢保護住的厚臉皮以及心頭堅持純凈的壹片綠地。充其量，多壹點夢裏充當小惡霸帶狗腿子的幻想和現實中小市民不受欺負委屈的執拗而已。
　　胖子的智商很高，過早的獨立面對社會，讓他總是很容易接受壹些淺顯的道理。
　　他不因為對方包場而生氣。世界本來就不是公平的，而且從來沒有公平過。有些人壹輩子也不會擁有壹件梵納尼的衣服，而有些人則可以買壹件穿上壹次就棄之如履。這個道理，胖子在知道別人有父母而自己失去了父母的那壹天就已經明白了。不然，為什麽別的小小孩都有父母，而自己的父母，卻從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
　　那壹天，這個壹直在父母的呵護下有些懦弱，有著無窮無盡奇怪的幻想的小胖子，躲在任何人都找不到的角落裏哭了整整壹天，然後開始倔強地面對世界。也幾乎是從那壹天開始，胖子就已經長大了。
　　當壹些富有的小孩在他面前顯擺他們的玩具時，六七歲的胖子通常就是轉身離開，並且在心裏冷笑著鄙夷。
　　顯擺個屁，誰他媽六歲了還玩玩具？！
　　等老子有了錢，就買下全世界最大的充氣娃娃公司，然後每天吃在設計部，睡在生產線上！所有娃娃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正因為從小就有這種用很多咪咪麻醉自己自娛自樂的良好心態，所以，壹直以來胖子既不憎恨權勢也不仇富。況且，事實上現在的他本身就已經成了壹個暴發戶，如果需要，包場這樣的事情他同樣幹得興高采烈。不為了清靜的選衣服，純粹就是為了得意洋洋地顯擺。
　　他動手揍人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他高興。
　　他不是什麽君子，也沒想過要當君子。揍翻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的惡棍，是每壹個小市民最本能的想法，談不上什麽龍之逆鱗觸之必怒，也夠不上什麽沖冠壹怒為紅顏。純粹就是男人對自己女人本能的領地意識和小市民的睚眥必報。
　　如果非要扯上壹個足夠高尚的理由的話，那麽，對於胖子來說，也就因為那兩個當眾襲胸並倚仗自己的力量和權勢仗勢欺人的白癡，玷汙了他心目中色狼這個神聖的職業。
　　真正的色情狂，人品必然是高尚的。從事這個職業，可以研究女性內衣，研究性愛技巧和充氣娃娃版本，躲在墻角流著口水翻看色情雜誌，或趴在地板上膜拜女優海報，以不同的方式為促進人類繁衍動作花樣翻新不斷進步而奮鬥。
　　就算做不到像胖爺這樣眼睛壹瞄，就能將罩杯精確到毫米，甚至能利用專業知識破案，也絕不能當眾利用力量和權勢在另壹個男人的面前猥褻他的女伴！尤其是猥褻胖爺的女人，純粹就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既然對方仗勢欺人，想抓著海倫和美朵的頭發把她們拖出去，那胖子也不吝於以牙還牙，打他個壹佛出世二佛升天，用更刻薄的壹口唾沫，奉還這些人試圖加註於自身的羞辱。
　　即便他此刻的身份地位，早已經不是那個撒潑耍賴的小胖子，他依然無比堅定地堅持著這種簡單直接的信念。誰要是看不慣，講什麽大道理，指責什麽尖酸刻薄過分，胖子通常奉陪的就只有壹個字。
　　呸！
　　看著伸長了脖子，把腦袋遞到中年男子面前的胖子，四周的人們，壹個個張口結舌，嘴巴張得能塞進壹個大鴨蛋。
　　那短暫卻充滿了暴力美學的格鬥，那飛濺的玻璃，倒飛的人體和破空呼嘯的拳腳……震撼力實在太過驚人，以至於到現在，許多人都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以壹敵六，胖子痛揍的是六名蠻橫的保鏢，可摧毀的，卻是壹個常人無法抗衡的強權。
　　在場的許多男士，都捏緊了拳頭。
　　如果說之前對這個帶著兩個女伴傻乎乎試圖進入梵納尼的胖子，大家有的只是同情的話，那麽現在，同情已經演化為了崇拜。回想之前的戰鬥場景，回想那壹個個強悍的保鏢，被縱橫馳騁指南打北的胖子壹壹擊倒在地的畫面，人們就呼吸急促心神激蕩不能自己。
　　這是他們見過的，最激烈，也是最匪夷所思的壹場戰鬥。這場戰鬥，將在今後壹段很長的日子裏，成為他們向自己的親朋好友吹噓宣揚的話題。
　　人們嘲諷地看著站在原地的中年男子。剛才這個家夥和他的保鏢們的蠻橫嘴臉，仿佛還在眼前，而現在，他們已經成了壹群土雞瓦狗。
　　這是他們自找的。當他們以他們的強勢欺負別人並習以為常的時候，恐怕他們沒有想過會有今天。
　　人群中央，擦掉臉上唾沫星子的中年男子，高傲冷漠的表情已經完全消失了，他壹臉鐵青。細長的眼睛裏閃動的眼神，既驚恐又惡毒地看著把腦袋遞到自己眼前的胖子。
　　中年男子很幹脆地承認，這壹次是自己看走眼了。
　　他沒有去看六名躺在地上的保鏢。而是將余光，瞟向了專賣店。
　　在碎裂的櫥窗後面的縫隙中，他看見了壹雙明媚動人的眼睛，正帶著壹絲淡漠和冷酷，看著自己面前的胖子。
　　壹看到這雙眼睛，中年男子驚駭的情緒，壹下子平靜了下來。
　　那是小姐的眼睛。
　　眼前這個胖子或許還不知道，當小姐那雙總是滿是笑意的眼睛，變得冷冰冰的時候。那麽，在她視線裏的人，已經可以為自己準備後事了。
　　即便中年男子自己已經跟隨在小姐身旁十幾年，寸步不離。有時候，也會在這雙眼睛的註視下，本能地感到恐懼。
　　她是斐揚上流社會皇冠上的明珠，也是斐揚所有青年軍官的夢中情人。她是壹朵艷麗的罌粟，也是壹杯甜美的毒酒。更重要的是，她是李佛上將最疼愛的妹妹，也是李佛集團中，資金、科技以及壹切地下力量的事實掌控者！
　　她有壹個好聽的名字，芭芭拉。
　　在李佛被壓制的那些年裏，這個名字原本在斐揚上流社會，並不怎麽受尊敬。可自從十年前，她那位風流倜儻位高權重的文夫，在做了壹件對不起她的事情後於壹次宴會中莫名其妙淹死在洗手間的洗臉盆裏，斐揚上流社會就再也沒有人敢將這個名字作為花邊新聞的主角掛在嘴邊。
　　誰也不敢確定那個男人是死在自己妻子的手上。
　　可是，誰都記得，那壹天，穿著如水壹般的絲質旗袍，挽起高高的發髻，嬌媚如絲的眼睛裏帶著魅惑的笑意，高挑而柔軟的身軀，在滿是達官貴人的宴會中如同蝴蝶壹般飛舞，舉著酒杯，和所有人談笑風生的芭芭拉。
　　看到專賣店裏的那雙眼角有些上挑的鳳眼，中年男子咬牙站在原地，任憑周遭人群各種各樣的眼神如同激光壹般釘在自己的身上，壹動不動。
　　雖然憤怒而屈辱，不過，他知道自己單薄的身體相較於能夠輕易擊倒六名保鏢的胖子來說，是多麽不堪壹擊。也知道，現在自己要做的，只是靜靜地站在這裏而已。
　　要不了多久這胖子就會明白，他那超人的身手，在帶給他短暫的痛快時也將同時帶來壹場噩夢。現在，他要囂張就讓他囂張個夠。
　　“不丟？”胖子揉了揉脖子，用手輕輕地拍了拍中年男子的臉，“那我可走了？”胖子的手掌很重，拍得中年男子的頭壹偏壹偏的，臉頰上泛起壹片羞憤的血紅。
　　“告訴妳的朋友，”胖子若有所思地瞟了壹眼梵納尼的專賣店，淳淳教導，語重心長，“有錢有勢，沒什麽大不了的，總有妳們惹不起的人。妳看我，多低調？！”
　　“妳走不了了。”中年男子的眼神，終於迎上了胖子的眼睛，細長的眼睛裏，閃過壹絲惡毒的恨意。他已經看見，數十名身穿黑色西服的彪形大漢，出現在了人群外，正四面八方，向這邊湧來。人群被推攘開了，出現壹陣騷動。
　　“是嗎？”胖子笑瞇瞇地看著中年男子，眼光忽然壹轉，迎上了專賣店裏的那道目光。
　　專賣店裏的目光消失了，片刻之後，在幾位戰戰兢兢的店員和兩名面無表情，卻長得壹模壹樣的孿生漂亮女孩的簇擁下，壹個三十多歲，體態婀娜的女人，裊裊婷婷地踩著滿地的玻璃渣，走出了梵納尼的大門。
　　壹看見這個女人，海倫的瞳孔忽然壹陣收縮。身為胖子機要秘書的她，飛快地在胖子的耳畔說了壹句話。
　　“愛德華，我們走。”
　　當數十名黑衣人擠進人群，將胖子和海倫、美朵團團圍住的時候，芭芭拉淡淡地對中年男子道。
　　說話時，她那斜斜上挑，顯得妖媚入骨的眼睛，輕輕轉動。目光在胖子身上壹掃而過，仿佛看見空氣壹般，沒有絲毫的停留。
　　從走出門到開口，她都是那麽地恬淡。仿佛剛剛門口發生的壹切，對她來說，都不存在壹般。
　　那不是裝腔作勢的目中無人，那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面對如同螻蟻壹般的普通人，自然流露的忽視。
　　“是。小姐。”中年男人恭敬地躬身，沒有多說壹句話。只是在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瞟了胖子壹眼。
　　四周的黑衣壯漢，已經將胖子三人圍了個水泄不通。其中幾個，扶起了躺在地上的同伴，另外幾個，則面無表情地走到胖子和海倫、美朵的面前。
　　“跟我們走。”
　　領頭的黑衣男子面沈如水，聲音冷得像壹座冰山，帶著壹種不容置疑的強勢。在他身旁，幾名保鏢已經將手探進了懷裏。從他們的姿勢來看，很顯然，在他們懷裏握著的，是再兇悍的拳腳也沒有用武之地的能量手槍。
　　“妳要幹什麽？”剛才還無比囂張的胖子，看到身旁幾名黑衣人放在懷裏的手，頓時有些驚慌失措，嘴裏叫道：“我幹嘛要跟妳走，我不走！”
　　“先生，”眼看事情要鬧出人命，領著保安的那名女經理鼓起勇氣上前壹步，對黑衣人道，“我想，這只是誤會而已，能不能……”
　　女經理的話還沒說完，聲音就嘎然而止。
　　壹把能量槍，已經頂上了她的腦袋。
　　在冷冰冰的槍口下，相貌清秀的中年女經理的腳，壹下就軟了。她的嘴唇哆嗦著，眼淚壹下子就湧了出來。
　　這壹次，四周連尖叫聲也沒有了。
　　圍觀的人群，在目光森冷地數十名黑衣人的註視下，噤若寒蟬。壹些女孩子，死死捂住嘴，把頭埋在同樣臉色蒼白的男友懷裏，渾身顫抖。
　　“走。”領頭的黑衣男子，從懷裏摸出了槍。
　　“不走！”胖子憨憨地搖著頭，賭氣道，“我就不走！”
　　這壹次，就連已經準備轉身離開的芭芭拉，也禁不住回過頭來。
　　或許是對這樣的沖突有此不耐煩，她身旁的孿生女孩其中壹個冷冰冰地開口對領頭黑衣男子道：“打斷他們的腿，帶走。”
　　女孩的話，沒有絲毫的感情和情緒波動。她那張漂亮的臉蛋，如水壹般的大眼睛和她冰冷的表情、冷酷的語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周圍壹陣陣倒吸涼氣的聲音中，胖子的目光，迎上了芭芭拉斜挑的眼睛，忽然沖她詭異地壹笑，“我不走，妳們也不能走。”
　　芭芭拉的嘴角，拉起壹道迷人而清冷的弧線。
　　她真的很想知道，在自己的手中，這胖子能夠忍受多長時間的折磨而不崩潰。同樣是壹個胖子，他作為那個讓自己不愉快的胖子的替身，或許是壹個很好的玩物。
　　不過，忽然間，芭芭拉的笑容就變得僵硬起來。與此同時，她身旁的孿生姐秣的表情，也變得無比呆滯。
　　……
　　五道紅色的激光瞄準線中的三道，同時釘上了芭芭拉的眉心和兩側太陽穴。還有兩道，則分別釘在孿生姐妹的眉心。
　　“活膩味了。”隨著壹個粗豪的聲音，斯圖爾特高大的身軀，出現在所有人面前。在他身後，數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正從商場的樓梯間，自動扶梯和電梯中湧出來。而在中央的陽光天井，數十名士兵從天而降，幾把狙擊槍，早已經架在了四周。
　　斯圖爾特穿過自動分開的人群，走到胖子面前敬禮，隨即，壹個個拿著可以在瞬間將壹頭大象打成沒有二兩重血塊的自動能量步槍的彪悍強壯士兵們，壹擁而上，三個侍候壹個地將已經完全呆滯且投鼠忌器的黑衣人繳槍反綁。
　　“他是妳們惹得起的？”向胖子敬禮過後，牢牢記住胖子打人要打臉教導的斯圖爾特，反手就是壹耳光抽在領頭的黑衣人臉上，那副模樣，和之前胖子打人耳光的時候簡直壹模壹樣。他惡狠狠地壹揮手，“都他媽給我帶回去。”
　　忽如其來的變故，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傻了。看著眼前這些士兵，片刻的寂靜後，人群忽然爆發出壹陣激動的喧囂。
　　尤其是那位被槍指著腦袋的女經理，更是睜大了淚眼朦朧的眼睛，喜極而泣。
　　所有人已經認出了這些身穿藍色制服的士兵。不久之前，這支部隊簡直鬧翻了整個漢京，也是從那個時候起，他們認識了這支被老元帥李存信譽為查克納親人的部隊，也見識了這支部隊面對斐揚三十壹軍時的蠻橫。
　　那個女人和她的保鏢招惹誰不好，居然敢招惹這幫兇神，簡直不知道死字是怎麽寫的！
　　惡人還需惡人磨。剛剛還威風八面的數十名黑衣保鏢，現在在惡狠狠的匪軍十兵面前，就像幾十只被狼叼在嘴裏的小白免。
　　風姿綽約的芭芭拉，在匪軍士兵的槍口下，嘴唇壹下子失去了血色。她旁邊的兩名孿生姐妹，臉上表情雖然依舊冷冰冰的，可眼中，依然有著無法抑制的羞憤。
　　這壹刻，她們的感覺，就如同在眾目睽睽之下，忽然被人扒了個精光。
　　正當芭芭拉和兩個女孩，在匪軍的槍口下，帶著滿腔羞憤和恨意舉步，準備被押走的時候，斯圖爾特忽然擺了擺手，對三人身後的士兵道：“他媽的，妳們押這麽老的女人回去幹什麽？惡心不惡心，趕緊的，讓她們滾蛋。”
　　黑衣保鏢、中年男子被匪軍士兵連推帶攘地押走了，胖子和兩個女孩，也和那位匪軍少將說說笑笑地離開了。
　　整個商場，就只剩下了那個女人和她身邊兩個孿生女孩。看著她們壹陣青壹陣白的臉，所有人，都對匪軍這幫混蛋的萬惡，有了更深壹層酣暢淋漓的認識。
　　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哪怕穿著梵納尼的衣服，這三個長得無比漂亮的女人，也像是三只被洗腳水潑過的落湯雞。
　　老女人，惡心……那個匪軍少將的嘴巴，實在太毒了。
　　芭芭拉沒有因為旁人的目光，而羞憤地急著離開。
　　她淡淡地看著胖子離開的方向，回想著那家夥最後摘掉墨鏡後那雙意味深長的眼睛，死死地攥緊了拳頭。
　　即便他明顯改變了面容，不過，在取下墨鏡之後，自己還是壹眼就認出了他。
　　這是壹場不死不休，沒有任何規則，也沒有任何憐憫和寬容的戰爭。
　　戰火已經點燃。不是在明天的機甲測試會上，而是在今天，在這個人來人往的商場裏，開始於壹次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