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琉璃

　　“唉呀呀，終於等到了啊！”吳解剛剛昏頭昏腦地從法陣裏面走出來，就聽到了壹個軟軟糯糯的聲音，充滿歡喜和解脫的味道，“這下十二個有緣人湊齊了呢！我總算不用再在這裏看著啦！”
　　吳解定了定神，眼前的景象終於清晰起來。只見壹個穿著白袍的狐女正站在不遠處，快活地晃動著耳朵，三條毛茸茸的尾巴也得意地擺來擺去，臉上更是笑得像壹朵花似的。
　　“這位道友不知如何稱呼？那十二個有緣人，又是什麽意思？”吳解雖然暫時腦子還不是很清晰，可畢竟修煉多年，自然不可能傻乎乎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他站在那裏壹步都沒有邁，只是和顏悅色地問道。
　　“這些事情說來話長呢……我們還是先走吧，等到了之後再慢慢說吧。”
　　“不急不急，橫豎這麽多天都等下來了，再等等又有什麽關系呢？”
　　狐女見吳解站在那裏沒動作，有些著急地走過來，壹把拉住他的胳膊，想要拽著他向前走，壹邊拽壹邊還在嘟嚷：“妳這個人怎麽這麽不幹脆啊！不要再拖拖拉拉的，我已經等很久了啊！”
　　但是吳解的力量豈是這狐女可比！她用力壹拽，非但沒有能夠拽得動，自己反而失去了平衡，壹個踉蹌栽了下來。
　　如果這時候吳解站在原地不動，狐女便要摔到他的懷裏，來個溫香暖玉滿懷。但吳解可不是動漫故事裏面的遲鈍男主，他眼看這狐女摔過來，不僅沒有伸手接住，反而向後退去。
　　狐精壹族素來以狡黠著稱，別看她們法力不強，但在陰謀詭計方面卻有其他各族望塵莫及的天賦。尤其他們喜歡惡作劇，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和他們相處的時候都要提起十二萬分的小心，否則很容易不知不覺就中了招，被捉弄得狼狽不堪，哭笑不得。
　　吳解自然是知道這壹點的，所以他根本就不會按照對方的節奏去應對——前輩們早已總結出了和狐精相處的要訣，其關鍵就在“不要順著對方的節奏”，要牢牢把握自身的態度和節奏，不管對方說什麽做什麽，都不要理會。
　　《大唐妖怪圖鑒》在“狡黠的精靈”這壹篇章裏面如此說道：
　　對於狐精來說，捉弄人與其說是天賦的惡性，不如說是壹種作為生活調劑的習慣。他們會習慣性地去捉弄任何能夠接觸到的人，而不去考慮對方是否屬於自己能夠得罪的範圍。我以為這種習慣是很不好的，因為世界上大多數的人被捉弄之後都會生氣，其中壹些脾氣暴躁的甚至會用武力來表達自己的憤怒。
　　據說，狐精壹族最常見的死法，就是因為捉弄了比自己強大的妖獸，而死在對方的手下。
　　在此我要勸告看到這本書的後世弟子們：狐精們並不是邪惡的妖怪，或許他們某些時候某些事情讓妳很生氣，但請不要因為生氣就殺害他們。這些幽默而風趣的精靈們，生來就是給世界帶來笑聲的，用怒氣回報笑聲並無不可，但用鮮血和殺戮來回報，就不是壹個行正道的人該做的事情了。
　　另外，狐精是很機靈的，如果發現整不到妳，他們並不會惱羞成怒，而只會暫時放棄，等待下壹個機會。所以如果妳能夠做得到的話，不妨反過去捉弄他們，如果他們被捉弄了，不僅不會生氣，反而會非常高興呢！
　　（批註：用特制的藥酒摻在甜品裏面，成功地迷倒了那個經常捉弄我的狐精，然後把她結結實實地捆起來，放在壹堆她喜歡的美食前面，這樣大概壹個時辰之後，她就哭著向天神發誓永遠也不再捉弄我了——然後事後沒有幾天，她又故態復萌。看來這家夥為了自己的愛好，已經連天神都不懼怕了的說……）
　　吳解對於這壹段印象非常深刻，所以見這狐女摔過來，第壹反應就是她要捉弄自己。
　　他不知道對方究竟會怎麽做，而他又不想做出什麽過激的反應，所以他當然只好後退。
　　誰知道他這壹退，狐女便結結實實地栽倒在地上，重重地摔了壹跤。
　　“咦？！三尾狐應該相當於煉罡初期的修士，怎麽會這麽簡單就摔倒？”見到這壹幕，吳解吃了壹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狐女摔得很重，趴在地上壹動不動，似乎昏了過去。吳解在旁邊看著，不知道自己是應該上去拉她壹把呢？還是應該轉身就走？
　　按說她根本就不該摔這壹跤，摔倒之後更不應該昏迷——這裏的地面就算再怎麽結實，也不可能把壹個煉罡初期的妖怪給摔昏啊！
　　莫非……這又是什麽捉弄人的手段？
　　吳解正在納悶，卻聽到了輕微的鼾聲，仔細看去，那狐女根本不是摔昏了，而是趴在地上就這麽睡著了！
　　她用壹條尾巴墊在身體下面當墊子，壹條尾巴盤著當枕頭，另壹條蓋在身上當被子，居然就這麽趴在那裏呼呼大睡起來。
　　“……妳就是這麽等的嗎？”
　　吳解頓時感覺有些哭笑不得，壹句吐槽忍不住脫口而出。
　　“啊嗚，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在意細節的都是傻瓜……”狐女雖然正在睡覺，但卻下意識地迷迷糊糊回答，頭頂的耳朵也隨之壹動壹動。
　　看到這壹幕，吳解突然心中壹動，隱約想起了什麽。
　　“這位道友……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如果妳想要讓我當妳的道侶，請去大樹爺爺那裏排隊；如果妳想要讓我當妳的師傅，請去青石爺爺那裏申請；如果妳想要讓我當妳的爐鼎，請去我師傅那裏挨壹劍。”狐女飛快地回答，“總之，不要來找我，這些事情不歸我管。”
　　吳解敏銳地從她話中找到了壹個令人吃驚的消息，然後便跟自己記憶中的壹幕重疊了起來。
　　五十多年前，他修煉有成，第壹次回家探親。從六月到十月，短短的四個月內發生了很多事情。也就是在那段時間裏面，吳解追殺西北劇盜“壹窩蜂”之首“蜂王”羅徹，遇到了天下聞名的“劍神”棄劍徒和“竈神”張廣利。
　　棄劍徒對於吳解懲治邪惡決不妥協的態度很滿意，所以用神念傳授了他上乘劍術。而就在當初他見到棄劍徒和張廣利的時候，其實還是有第四個人在場的。
　　那是壹個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始終都沒有擡頭的白發少女，她有著壹對毛茸茸的狐貍耳朵，壹邊睡覺，耳朵壹邊在輕輕地抖動，也不知道是真睡呢？還是裝睡？
　　當時他並不知道那少女的來歷，心中壹直有些疑惑。現在見到這壹幕，又聽到少女自稱是棄劍徒的徒弟，才總算將眼前的身影和當初的身影重疊起來。
　　於是他蹲下來，稍稍改變壹下視線的角度——果然，狐女趴在那裏睡覺的樣子，和當初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樣子，幾乎完全壹樣！
　　“妳是棄前輩的徒弟吧？大概五十年前，我見過妳。”
　　“見過我的人太多了……”
　　“當時妳正在睡覺。”
　　“我正常都在睡覺……”
　　“好了，帶我去見棄前輩吧。當年的指點之恩，我壹直都還沒道謝呢。”吳解笑了，腳下輕輕壹跺，兩股真氣互相激蕩，化作猶如敲鑼的響聲，將狐女從熟睡中驚醒。
　　“啊呀！怎麽突然敲鑼打鼓的？誰這麽無聊啊！”少女迷迷糊糊地擡起頭，迎面就看到了吳解，然後下意識地說，“第十二個有緣人嗎？總算等到妳了，跟我走吧——咦？為什麽我感覺這壹幕似乎有點眼熟？是睡迷糊了嗎？”
　　吳解忍住大笑的沖動，盡可能嚴肅地點點頭：“多余的話就不說了，總之我們出發吧，棄前輩應該已經等得著急了。”
　　“師傅他才不會著急呢……他要真著急的話，早就壹劍飛過來了……”狐女說著讓吳解頗為擔心的話，但動作卻壹點也不慢。她壹個翻身站起來，轉身朝著上山的石階走去，“跟我來吧，妳的運氣真不錯，如果再晚壹個的話，這次的機緣就跟妳沒關系了。”
　　吳解笑了笑，跟在了她的後面。
　　“這位道友怎麽稱呼？”
　　“琉璃，琉璃瓦的琉璃——就是那種黃色或者青色的，可以透光的，看起來很漂亮的瓦片……就是那個琉璃。”
　　吳解自然見過琉璃瓦，事實上昭陽郡內壹大半的琉璃，都是在安豐縣的“天火坊”燒制的，而天火坊當年之所以能夠建成，關鍵就在於吳解對那些工匠們進行了技術指導。
　　他雖然不會燒琉璃，但他善於控火，在“火候”的把握方面簡直比凡間最厲害的燒窯師傅都更加精通。而燒制琉璃，最重要的就是材料和火候。
　　材料不是問題，主持天火坊的那位大師傅，就是從大漢國壹座琉璃坊裏面出來的。但那位大師傅只會選材，不會用火，猶如捧著金飯碗討飯壹般，空有技術卻不能將其化為實利。直到吳解偶然得知此事，出手幫他完善了燒制琉璃的技術，他才得以乘風而起，在短短的十余年中成為整個安豐縣都能數得上號的大富翁。
　　吳解見過很多很多的琉璃，但像眼前這個“琉璃”，他卻還是第壹次見到。
　　“師傅說我的性格太過純凈，就像是琉璃壹般。這樣的性格不適合在外面闖蕩，還是老老實實窩在家裏睡覺算了……我很喜歡這個評價，因為我最喜歡睡覺了！”琉璃說著卻又猛地壹拍巴掌，“對了！我已經決定從明天開始要刻苦練劍！不再偷懶睡覺了！”
　　“哦？為什麽妳要刻苦練劍呢？”
　　“因為連煉氣士都很刻苦地在練劍啊……我身為武者，總不能比煉氣士還差勁吧。”琉璃說著不禁有些愁眉苦臉，“但是……從明天開始就要刻苦練劍而不能睡懶覺……總覺得很可憐啊……”
　　吳解笑了，他覺得這個叫琉璃的家夥，真是傻得可愛。
　　或許……棄劍徒也是被這家夥給逗樂了，才會收下這個怎麽看都讓人覺得不靠譜的徒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