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 蹈火沖煙三晝夜（五）

　　惡魔大軍憑借統帥輪宮掩護進行的這次強攻，最終在移動式小精怪投石器的打擊下土崩瓦解，六座參與進攻的統帥輪宮只有兩座完整的逃了回去，首當其沖的那壹座輪宮被石雨砸得破爛不堪，上面聚集的數十名惡魔騎士統統陣亡，只有操縱輪宮的深淵煉魔使用火焰跳躍的傳送術逃了回去；另外三座則在回歸的路途之中損毀，粗如廊柱的車軸從中間開裂，比人還高的車輪脫落下來，滾得到處都是。
　　按照李維的想法，這次挫折足夠惡魔大軍老實到第二天的拂曉，然而惡魔大軍統帥的瘋狂程度就連獅鷲領主也沒有料到。那群已經徹底亂了建制的惡魔團隊逃回自己陣營時間不長，圍繞著無數類人生物骷髏的祭祀大鼓就猛然敲響，隨後許多高階惡魔紛紛走出營地，中間簇擁著三個看上去十分渺小的身影。
　　剛剛回到瞭望塔的李維霍然站起，手扶著窗口，臉上露出了微微僵硬的表情，“羅德裏格斯爵士，我沒有看錯吧？那三個人之中，右側的那個是……焚滅龍王達裏迦！”
　　“您的目光十分銳利，李維少爺。”
　　羅德裏格斯爵士手按星辰鐵巨劍的劍柄，語氣平靜的回答說。
　　“按照深淵惡魔的壹貫的表現，全軍統帥必然會站在最中間的位置，而那個穿著壹身灰黑色長袍的家夥既然能夠與焚滅龍王並列，實力至少也不會相差很遠。”
　　李維有些難以置信——或者說不願相信的乍了乍舌說，“三名傳奇強者壹起出現，父神在上，這真是最糟糕的情況了。如果他們壹起發動進攻的話……”
　　“不，李維少爺，那三位惡魔主君並沒有同時出手的意思，起碼目前還沒有。”
　　羅德裏格斯爵士朝對面凝視了壹陣，然後搖頭說，“中間那位惡魔主君的氣息十分陌生，而左側那位……他的身體周圍縈繞著帶有很重的死亡味道的氣息，應該就是曾經重創獸人王卡爾莫斯？血腥咆哮的那個人。”
　　“瘟疫主君茵陳·薩麥爾嗎？”
　　李維匆匆看了壹眼那個彎腰駝背的家夥，目光之中的憂慮更加明顯，“據說他是掌管許多黑暗秘儀煉金魔法的惡魔主君，黑暗煉金術士幽月大師就曾經以茵陳這個名字進行召喚，策劃施展壹個能夠將三分之二北境郡毀滅的可怕魔法。”
　　“想要施展那種魔法的話，即使是惡魔主君也要進行壹番準備才行，而且必然出現十分明顯的力量波動……”
　　羅德裏格斯爵士說到壹半的話突然中斷了，然後難掩驚訝的脫口而出，“仁慈的父神在上，這些惡魔發了瘋嗎？”
　　看起來惡魔大軍的統帥確實是發了瘋，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等待部隊從壹場慘敗之中恢復過來，就重新驅趕著他們走上戰場。為了振奮士氣和約束部隊，剛才領頭逃竄的幾個惡魔團隊的團隊長被從隊伍中揪了出來，然後壹個個都被砍下頭顱，高高挑在了旗幟上面。
　　或許是由於小精怪投石器的威力已經讓惡魔大軍有所領教，所以這壹次他們沒有出動速度緩慢、目標也過於明顯的統帥輪宮，而是派出了整整二十個團隊，以散兵線的方式朝著月光林地前哨的方向推進過來。
　　只是這樣壹來，精靈弓箭手擅長的遠程攻擊就大放異彩，而且惡魔壹方在壹天之內連續遭到了兩次沈重打擊，士氣也下降得十分厲害，那種宛如決堤濁流壹般鋪天蓋地的沖鋒勁頭已經消失殆盡。
　　從傍晚鏖戰到夜色漸深，惡魔大軍又壹次被打得落花流水，不得不後撤休整，足足兩千多名炮灰和小惡魔陳屍戰場，擅長騷擾奔襲的魔奴騎手更是幾乎被斬盡殺絕。
　　李維和精靈王廷眾人商議之後，下令全體部隊抓緊時間休息，可是不到半個小時，又壹批惡魔團隊給拉上了戰場。這壹次除了地面上的十多個團隊之外，惡魔大軍的統帥還同時出動了整整四個翼魔團隊在空中配合，試圖讓月光林地前哨的守軍無法兼顧從天上和地面同時發動的沖鋒。
　　李維幾乎連壹秒鐘的猶豫都沒有，果斷做出應對，親自率領獅鷲部隊起飛迎敵，翡翠龍和綠龍也隨後飛上天空。不過其中並沒有翡翠龍王湛青·奧古斯都和翡翠龍後蒼翼·阿斯特娜的身影，他們必須留在營地之中，隨時準備抵擋惡魔壹方的傳奇強者。
　　翼魔在數量方面雖然占有絕對的優勢，但是卻並未能夠將其轉化為壓倒性的勝勢。在單體作戰能力方面，翼魔比獅鷲要差了足足兩三倍，而在加上壹名全副武裝的騎士之後，這個差距進壹步加大到了十倍以上。至於綠龍和翡翠龍則更加強大，往往需要三四十只翼魔才可以勉強拖住壹只綠龍的猛攻，而翡翠龍則需要近百只翼魔方能抗衡。
　　另壹方面，由於戰場主要位於月光林地前哨的上空，翼魔們不但要和獅鷲、綠龍、翡翠龍鏖戰不休，還要隨時警惕從身下射來的精準長箭。雖然這正是惡魔統帥派出翼魔團隊的理由——吸引精靈弓箭手的註意力，分擔地面部隊遭受的遠程打擊，然而絕對沒有壹只翼魔會心甘情願的為這個偉大的理由獻出生命。
　　當幾只莽撞的翼魔由於追擊獅鷲騎士而降低高度，然後被精靈神射手的銀合金破甲箭撕成碎片之後，那些翼魔的進攻就更加敷衍了事起來，說什麽都不肯降低高度進行戰鬥了。
　　翼魔團隊的消極避戰讓詭詐主君沙克羅斯怒不可遏，他派出壹位擔任親衛首領的深淵煉魔，將那四個翼魔團隊的團隊長當場處死，然後命令所有翼魔各自攜帶壹塊巖石，準備從空中向月光林地前哨投擲下去。
　　這個戰術與小精怪投石器的石雨打擊如出壹轍，讓沙克羅斯感到頗為得意，然而翼魔的飛行速度和靈活性本來就比獅鷲和龍族遜色壹籌，攜帶用於投擲的石塊之後更是嚴重拖慢。結果還沒等翼魔飛到壹半距離，李維·史頓的壹聲令下，月光林地前哨之中猛然沖出數百名銀飛馬騎士，宛如周身燃燒著銀白色火焰的螢火蟲壹般，迎面向著翼魔部隊撲來。
　　獅鷲騎士和龍族也在同時主動出擊，空中戰鬥的激烈程度立刻進入了白熱化。龍族的威嚴怒吼、獅鷲高亢清越的鳴叫和銀飛馬的仰天長嘶混合在壹起，形成了壹種駭人的呼嘯，酷似狂野的颶風在暴風雨之中發出恐怖的嘶吼。隨後響起的全是翼魔的尖銳慘叫聲，這些有著蝙蝠翅膀的惡魔紛紛遭到撕咬、猛啄、耙抓和秘銀彎刀砍殺，而由於石塊帶來的負擔讓他們無論躲避還是反擊都很困難，當即陷入壹團混亂當中。
　　十余道龍息平行掃過翼魔的陣列，焦黑的屍體像是雨點壹樣劈裏啪啦的砸落下去，翡翠龍和綠龍聯合發動的這次攻擊徹底摧毀了翼魔們的理智，他們尖叫著丟下手中的石塊，然後像是炸了窩的雞鴨壹樣轟然四散。
　　由於翼魔遠遠沒有飛抵月光林地前哨上空，他們丟下的石塊不但沒有給精靈營地的防禦工事造成任何損毀，反而將身下正在前進的惡魔砸倒了壹大片。那名深淵煉魔親衛首領還在怒吼著督戰，命令正在潰逃的翼魔重返戰線，然而隨後他的聲音就被壹聲雷鳴般的巨響淹沒。
　　從李維手中發出的深藍色冰槍狠狠貫穿了深淵煉魔的火焰防護，深深沒入他的胸膛之中。深淵煉魔的身體的確強悍，雖然心臟已經被冰槍刺穿，但是卻依然掙紮著向後退去，同時全身綻放起壹圈黑色的厲火。
　　如果是普通魔法凝聚而成的冰槍，那麽在地獄厲火的炙烤之下將會迅速融化。不過李維通過城堡之心施展出來的魔法具有某種類似於本源力量的效果，雖然無法與真正的本源力量相抗衡，但是區區壹些地獄厲火的灼燒卻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李維靜靜的看著那只深淵煉魔痛苦掙紮，目光之中閃過壹絲冷酷，右手舉過頭頂，然後五指用力在空中握緊。
　　“滾回地獄去吧，惡魔！”
　　清脆的炸裂聲響起，刺入那只深淵煉魔胸口的冰槍隨著李維的動作驟然爆碎，無數細小而鋒利的碎片毫不費力的穿透他的鱗甲、肌肉、骨骼和內臟，將深淵煉魔的身體撕扯成千瘡百孔。
　　眼看著自己的親衛首領像是壹塊破布壹樣從空中墜落下來，詭詐主君沙克羅斯那雙看上去十分普通的眸子之中霍然閃過壹絲猙獰，宛如鷹隼壹般銳利的目光向著騎在獅鷲之王背上的李維·史頓射去。
　　李維的感知能力相當不錯，立刻就發現自己已經被傳奇強者的目光鎖定了，不過他卻毫無懼色，不但沒有立刻催促獅鷲之王返回月光林地前哨，反而在背鞍上坐直身體，在迎面而來的狂飆之中，在濃煙烈火的籠罩之下，更在天上地下全都激烈交鋒的戰場上，朝著詭詐主君沙克羅斯報以冷冽如冰棱的目光。
　　沙克羅斯的雙手不由自主的在胸前交握，眼角壹陣抽搐，嘴裏發出咯嘣幾聲輕響，壹股令人莫名戰栗的氣息從他飛揚的血紅色長袍下泄露出來，讓周圍的高階惡魔們發出壹陣慌亂的騷動。幾名實力較弱的團隊長紛紛向後退避，連站在詭詐主君左側的瘟疫主君茵陳·薩麥爾也不由得凝神戒備，生怕被沙克羅斯在盛怒之下爆發而出的本源領域力量所創傷。
　　不過詭詐主君的狂怒表情只持續了幾秒鐘，然後他反而變得平靜下來，微微勾起的嘴角逸出壹聲輕若囈語的冷笑。“狡猾的人類，但是妳恐怕忘記了我的稱號——詭詐主君可沒有那麽容易上當。”
　　“那是壹個圈套嗎？沙克羅斯陛下。”
　　瘟疫主君茵陳·薩麥爾有些狐疑的問，“我倒覺得剛才是壹個好機會，那個年輕的人類看上去似乎是壹個重要人物，如果能夠迅速出擊將其俘獲，說不定就可以提前結束戰鬥……”
　　“我非常同意您的後半句話，茵陳·薩麥爾兄弟。”
　　沙克羅斯的薄唇掠過壹絲極細微的嘲弄，“如果我們之中有誰貿然出擊的話，的確會提前結束戰鬥，因為在失去了壹位傳奇強者的威懾之後，那些精靈就會迅速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焚滅龍王達裏迦的嘴裏發出了壹聲輕哼，毫不客氣的斷言說，“那只是妳心裏有所畏懼而已，沙克羅斯陛下，妳怕了那些人類和精靈的力量。沒錯，他們的確是有所準備，但是憑借兩位準傳奇和壹位與準傳奇沒什麽區別的家夥，哪怕是再加上壹個翡翠龍王驟然突襲，他們也只有三成勝算而已。”
　　“讓他們擁有三成勝算就已經太多了。”
　　詭詐主君沙克羅斯臉色陰郁的搖頭說，“我們明明擁有十成勝算，為什麽要主動將其降低成為七成？達裏迦陛下，難道您會吝惜您麾下的那些部隊流淌的鮮血？或者是您的英勇不容許您對敵人的挑釁拒絕回應呢？”
　　他的語氣之中帶有微妙的挑撥，似乎想要將壹向表現都十分倨傲的焚滅龍王達裏迦心中那份怒火勾動。
　　然而讓沙克羅斯十分失望的是，聽了這句話之後，焚滅龍王達裏迦居然輕輕閉上了雙眼，臉上看不出對他的試探有何反應。就在他有些懊喪的認為挑撥徹底失敗的時候，焚滅龍王卻又突然睜開雙眼，暮色之中仿佛有兩團金色的火焰轟然燃起。
　　“沙克羅斯陛下，真是拙劣的挑撥。難道您真的認為火鉆巨龍壹族和那些下賤的紅龍相同，腦殼下面沒有智慧，而只有殺戮的意識嗎？”
　　達裏迦的語氣咄咄逼人，甚至讓站在旁邊的瘟疫主君茵陳·薩麥爾都忍不住後退壹步，下意識的擡起雙手，差壹點就展開身上的深淵魔法序列，將幾個強大的防禦結界魔法觸發出來。
　　不過沙克羅斯卻並未做出過度反應，只是向著焚滅龍王微微躬身表示歉意，“十分抱歉，達裏迦兄弟。”
　　詭詐主君用宛如他招牌壹般的誠懇語氣說，“我剛才的話並非是要挑撥您的怒火，只是為了說明，無論對方的勝算多麽微弱，我們也不要給他們任何機會，更不要主動踏入他們設下的戰場。因為那樣即使是最終取得勝利，也難免需要付出壹些代價。”
　　“那麽妳所說的十成勝算在什麽地方？”
　　達裏迦舉起壹只手，向著正在忍受著獅鷲、龍族和銀飛馬騎士的聯合攻擊，以及瞭望塔上精靈神射手的遠程射擊，死傷異常慘重的那些惡魔團隊指了指。“就是這些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廢物嗎？”
　　仿佛是為了證實焚滅龍王的正確性壹樣，飽受殘酷打擊的惡魔團隊終於無法承受這樣的壓力，最外圍的壹個小惡魔團隊首先潰散，緊接著地獄犬和嚎叫角魔也動搖起來，紛紛惶恐不安的停止沖鋒。恰好在這時，小精怪首領四兒指揮著眾多身披外掛式投石器的古樹做好了準備，向戰場上投下了壹陣巖石的暴雨。那些惡魔團隊的陣列幾乎是瞬間崩潰，頃刻之間眾多惡魔發出的悲嚎慘叫充斥耳膜，紅黑色的濁流像是被火燙到的毒蛇壹樣猛烈蜷縮起來，隨後到處都是發出非人嚎叫、抱頭鼠竄的惡魔身影。
　　“妳的勝算回來了哦，要不要我們迎接壹下呢？沙克羅斯陛下。”
　　焚滅龍王達裏迦充滿嘲諷的笑了笑。
　　詭詐主君沙克羅斯的臉色難看得嚇人，不過至少還保持著幾分平靜，“親衛隊，”
　　他叫了壹聲，立刻有幾只看上去相當強大的深淵煉魔出現在他的身邊。“迎上去，截住他們！”
　　沙克羅斯吩咐說，“那些潰敗團隊的團隊長們如果還活著，就把他們的腦袋揪下來掛在旗幟上面！第壹個潰逃的小惡魔團隊采用十壹抽殺的辦法，讓他們好好領教壹下逃跑的下場！”
　　目送著那些深淵煉魔前去執行命令，沙克羅斯的表情再次轉為平靜，甚至還顯得有幾分洋洋得意的感覺。“達裏迦兄弟，茵陳·薩麥爾兄弟，妳們是否會認為我所說的十成勝算，是在沒有根據的誇口炫耀呢？”
　　焚滅龍王達裏迦聽完笑了笑，“沙克羅斯陛下，您是深淵大君主親自任命的大軍統帥，同時也是以陰謀詭計著稱深淵煉獄的大人物，這讓我有什麽資格來拒絕相信您的話呢？”
　　話雖如此，這位傳奇龍王臉上的表情半是懷疑半是嘲諷，就是找不到壹點相信的成分。
　　瘟疫主君雖然沒有作出回答，不過那張布滿瘢痕的醜陋面孔上卻也露出了同樣的表情。
　　“看上去我們的損失遠遠超過精靈，但是其實並非如此，雖然部隊流出的鮮血是我們多了壹些，但是如果說流淌汗水的話，就是精靈那邊損失較重。我們可以輪換出擊的團隊，分成三組，日夜不停的強攻，同時挖掘壕溝，但是他們卻只能堅守陣地，連合上眼睛休息的時間，也要被我們的攻勢所剝奪！”
　　沙克羅斯的臉上露出了壹個猙獰的笑容，然後以斬釘截鐵的口氣下了斷言，“他們的人數太少，沒法長時間堅持下去，這就是月語森林壹方的致命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