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見‘佛陀’

　　“靜虛多謝道友提點，若非道友當頭棒喝，以佛法將我點醒，老衲怕是要鉆那牛角尖，步入魔道。”
　　還是菩提樹下，靜虛方丈擦了擦額頭冷汗，眼瞳也恢復正常，雙手合十，沖徐默道謝。
　　看得出是真心實意，甚至態度有些恭敬。
　　實在是最後那幾句，可謂字字千金，心中便有不甘，也是不服不行。
　　這時院外有腳步聲來，壹老僧邁步而入。
　　“方丈師兄，方才聞聲，特來查看。”
　　徐默扭頭壹看。
　　好家夥。
　　又壹個熟人。
　　這老和尚和方丈是壹起的，上次循環，同時聽講的那個。
　　叫什麽，徐默還真不知道，但卻記得這位的人皮能裂開，然後會有惡鬼鉆出來，甚是可怖。
　　“靜空師弟，妳來的正好。”此時的靜虛方丈已經恢復正常，依舊是和藹可親的模樣。
　　徐默記下了。
　　對方叫靜空。
　　方丈胖乎乎，而這位靜空大師，就要消瘦很多，個頭不矮，站過來比徐默要高壹頭還多。
　　“師弟，方才我與這位道友探討佛學，受其指點，獲益頗多。”
　　方丈這話講的十分謙虛，但在徐默聽來，怎麽有壹種教唆和下套的意思？
　　顯然，這兩位師兄弟也沒穿壹條褲子。
　　靜空和尚露出驚訝之色。
　　“哦，竟有此事？”
　　明顯不信啊這是。
　　靜虛方丈明顯懂得什麽叫做施餌有度，此刻微微壹笑，不說話了。
　　因為再說，只會適得其反。
　　這便是他高明之處。
　　“不知這位道友，如何稱呼？”靜空和尚問。
　　“我姓徐，方才方丈大師言重了，徐某只是略懂佛法，與方丈，互通有無罷了。”那靜空和尚上套，徐默卻不想再被人當槍使。
　　別壹會兒再把這位靜空和尚也搞進了牛角尖，再瘋壹個，到時候不好收拾。
　　主要是徐默還記得上次循環時，對方身體裏那惡鬼的瘋樣。
　　那玩意兒壹旦放出來，想要再弄回去，估摸難度就大了。
　　靜空和尚也不傻，當下反應過來。
　　“原來如此。”
　　如此，也沒有再說。
　　估摸也意識到剛才是方丈那個老家夥給他下的套。
　　但靜空和尚很快就意識到，情況不對啊。
　　若真是方丈給他下套，那只能說明壹件事，這個姓徐的，是真的有本事，精通佛理之人，不然，只是壹個草繩套子，還不是輕而易舉就能掙斷？
　　於是，靜空和尚又仔細打量了徐默壹番。
　　他自然看得出來，徐默是修仙者，腳踏遊神，身具法力。
　　而旁邊那個女的。
　　妖氣濃郁，是個大妖，道行極深。
　　那麽，剛才在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為何，對方會加持法力，聲同呵斥？
　　難道說……
　　靜空和尚想到了壹種可能。
　　“方丈在這人身上吃了虧，所以，他想把我也拽下水？這老家夥，忒不是東西了，氣煞貧僧了。”
　　靜空和尚想到這裏，心頭狂怒。
　　這不怪他。
　　他體內惡鬼，乃為怒之根源，所以脾氣差是必然的。
　　他能做的，就是壓制怒意。
　　如果壓制不住，惡鬼便會撐破皮膚，破體而出。
　　靜空雖易怒，但也不傻。
　　畢竟是修佛多年，頗有道行，這會兒即便是想到緣由，但也知道拿方丈這禿驢沒招兒，總不能翻臉吧？
　　所以，忍，只能忍。
　　就見靜空和尚臉上的皮肉跳動，仿佛下面有小蟲爬行，但最終，歸於平靜。
　　“多謝徐道友！”
　　靜空和尚這時候雙掌合十，微笑說道。
　　看似很突兀，畢竟也沒什麽事兒，何謝之有？
　　但有趣的是，在場之人都知道咋回事。
　　徐默知道，方丈知道，就連相嬰也瞇著眼，嘴角上挑。
　　情況很有意思，方丈設套，徐默化解，而且還意外交好了靜空和尚，因為後者覺得徐默是在幫他，在提醒他。
　　當然，這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徐默不想再節外生枝，當下問靜虛方丈：“方丈大師，可否讓我去見佛？”
　　方丈笑答：“徐道友佛法精深，需知見佛不在於形，而在於意，功德到了，見性如見佛，不如道友留宿壹晚，或許可達心中彼岸。”
　　這話，挺玄乎。
　　可徐默聽懂了。
　　翻譯壹下就是，見佛這事兒，我說了不算，妳說了也不算，得佛說了算。
　　也就是說，佛想見妳，妳才能見。
　　還有，就剛才妳特麽那壹嗓子，佛已經聽到了，如此壹來這事兒我已經說了不算，也不想管，妳就留下來，佛想見妳，自然會來找妳，若不見，妳特麽明天該往哪兒去往哪去。
　　“如此，打擾了。”徐默笑瞇瞇，相嬰笑瞇瞇，靜虛方丈和靜空和尚也都是笑瞇瞇。
　　接下來尋壹僻靜小院，當做住所，又客套幾句，兩個大和尚告辭離去。
　　畢竟都是寺中高層，事情很多的，就算不忙，那也得裝出很忙的樣子，不然，跌份兒。
　　“有趣的很，果然跟妳出來是明智之舉！”見四下無人，相嬰本性暴露，懶洋洋的靠在徐默身上，腿開始纏著。
　　“佛門聖地，不可如此啊。”徐默咳嗽了兩聲，但也沒推開她。
　　沒法子，越是推她，她越來勁，纏的越緊。
　　說是本能，就算是早就修成妖修化形，成了人身，但纏東西的毛病壹直改不過來。
　　“妳不去和妳那小情人交待壹下？這天可都快黑了，山林詭寺，不怕她出事啊。”相嬰說了壹句。
　　“什麽小情人，那是我徒弟。”徐默知道相嬰說的是林九淵：“這事兒不用操心，那丫頭機靈的很，畢竟我親手調教出來的，她不會入寺，只會靜等。”
　　話雖這麽說，但徐默還是做了壹個保險。
　　他閉目，掐了個劍訣。
　　下壹刻，在寺院外面的林九淵只感覺手中長劍嗡嗡作響，抽出壹看，劍刃蜂鳴，似在傳音。
　　當下是反應過來，知道這是徐師給她傳訊息。
　　顯然他們之前商量過。
　　若是輕微劍鳴，說明壹切安好，不要妄動，老老實實待著就好。
　　如果是劇烈劍鳴，那就是遇到兇險，趕緊跑路。
　　按照徐默的理解，這就是異世界裏的嗶嗶機。
　　有小沙彌送來齋飯，徐默頗有興趣，但相嬰不喜歡，她說想吃人，眼睛盯著小沙彌，滿是欲望之色。
　　嚇的那小沙彌放下齋飯就跑。
　　“聽說蛇吃壹頓，能好幾天都不吃。”徐默打趣。
　　相嬰沒理他。
　　“對了，妳冬眠不？”徐默繼續問。
　　“妳信不信，我現在就吞了妳？”相嬰沒忍住。
　　“相嬰，妳著相了！”徐默正色道。
　　便在這時，清風忽止，落葉浮空而不落，相嬰面露怒容，雖美，但此刻卻如雕塑，壹動不動。
　　不光風不懂，樹葉不動，人也不動。
　　似乎剎那間，壹切停止，萬物凝固。
　　徐默能發現這壹點，說明，他是例外。
　　正詫異時，聽聞外面有人道：“剎那或為壹世，或為永恒，何解？”
　　徐默壹聽，心驚肉跳，但面不改色，當下心思電轉，答曰：“能悟時，壹生或剎那，永恒或剎那，何解？”
　　直接反問既答。
　　要不是徐默之前研究經文，也喜歡在網上和人鍵盤論道，就剛才這句，他估摸就得露怯。
　　好在，答上了。
　　外面那人沈思壹下，隨後邁步而入。
　　徐默知道，第壹關，算是過了。
　　不用問，進來的這位俊朗無比、面似白玉壹般的僧人，就是法禪寺中的那位千手仙佛。
　　的某種化身。
　　對方，似乎比在那畫中坊市時，還要厲害，還要恐怖。
　　可能，這位佛陀，不善《襲靈術》，可能在施展《襲靈術》時，實力只有正常的壹半。
　　若那樣，更可怕。
　　就說這‘剎那之境’，簡直匪夷所思。
　　有點像是徐默小時候看的某兒童電視劇裏的‘時間停止’。
　　對，這壹刻，就像是按了這個世界的暫停鍵。
　　理智告訴徐默，這不可能。
　　但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妳說不可能，但他就給整出來了。
　　在徐默眼裏，法禪寺方丈靜虛，還有其師弟靜空和尚，已經是超過現在他能應對的極限，也就是說打起來，完全沒有勝算的。
　　這都是不是仙佛。
　　而面前這位，是真的仙佛，可能人家壹個念頭，自己就回八角亭了。
　　但那又怎樣？
　　徐默會怕麽？
　　不會。
　　他有他的依仗，所以在實力上，他差了對方十萬八千裏，但在心境上，徐默蔑視壹切，仙佛也壹樣。
　　“所以，妳講若悟無生頓法，見西方只在剎那，不悟念佛求生，路遙如何得達，實為妙言！”
　　千手佛陀盯著徐默。
　　看似尋常，但這壹刻，徐默感覺有點像是在醫院做全身CT壹樣，什麽都沒發生，但就是感覺被對方看透了。
　　修為。
　　藏不住。
　　身上的法寶。
　　也藏不住。
　　唯壹能藏的，是智慧，是記憶。
　　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搜魂術’，或者類似‘查看記憶’的法門，若是有，那絕對是自己最大的克星。
　　所以這次來見千手佛陀，是冒著巨大危險，萬壹對方會這個那就麻煩了。
　　“妳為何要見我？”千手佛陀看完徐默，開口問道。
　　來正題了。
　　徐默答：“問道。”
　　“妳非佛修，走的是道門的路子，若問道，應當去‘正乾宮’，而不是來法禪寺。”千手佛陀笑道。
　　徐默搖頭：“佛本是道，道即是佛！”
　　“怪不得，靜虛都被妳搞的差點瘋掉，的確有趣。”千手佛陀依舊談笑風生：“本源之說，尚無定論，妳我淺談可以，若要論辯，恐遭不測，還是不要妄言了。”
　　這話聽的徐默眉頭壹皺。
　　毫無疑問，千手佛陀是話裏有話。
　　為什麽論辯道佛本源，會遭不測？
　　自己這邊實力不濟，遭不測，也正常，可妳是佛陀，也會遭不測嗎？
　　如果會，那這不測，又是來自何方？
　　顯然千手佛陀不會解答這些疑問，徐默也沒問。
　　“不已本源論法，那便以道途來說，萬法相通，達者為師，於我而言，本源之說的確高不可攀，布滿迷霧，姑且不提，但山嶽通天，修法如登山，佛陀置山頂，我於山腳，所謂登高望遠，佛陀壹言，可指明路。”
　　徐默這意思就是說，妳站得高看得遠，即便是道、佛不同源，妳也能指點咱修行。
　　這個說法，千手佛陀認同。
　　他點頭了。
　　他微笑了。
　　證明了徐默的想法。
　　可認同不代表對方就會直接幫忙。
　　千手佛陀此刻突然不說話了。
　　徐默知道，有的時候說話是壹種表述觀點的方式，也是最直接的方式；那不說話，實際上也是壹種表述觀點的方式，同樣很直接。
　　對方不說話，就屬於後壹種。
　　但啥意思，徐默壹下子沒悟出來。
　　不懂，徐默也不想猜，直接問。
　　“佛陀，不言為何意？”
　　千手佛陀笑道：“以黍換稷，以麥易菽，此乃正道，妳來問道，卻兩手空空，莫不是打算讓我白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