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三個難題

　　“不多……”
　　李添袖微微壹怔，很快就意識到希婭說的是什麽，愕然道：“是無序侵蝕？”
　　“沒錯。”
　　希婭苦澀的笑了笑，潔白的手腕中間浮現出黑色的分叉紋路，像是有第二個手掌，想要撕碎皮膚，從身體裏頭探出來。
　　“這是……”
　　李添袖心頭壹沈，想起了悲慘的葉飛燕。
　　“遭到無序詛咒侵蝕的人，有時候會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必須通過吞噬血食或是惡念，才能緩解那發狂的沖動。
　　最開始的時候，我還能夠通過實力壓制這種欲望，但現在，我清醒的時間已經越來越短了。
　　大概每過三天，我就要發作壹次。
　　如果不是有了塞西莉婭，我可能早就支撐不住了。”她黯然道。
　　“連妳都找不到治愈的方法嗎？”李添袖問道。
　　希婭擁有勘破命運的能力，要是連她都找不到方法，治愈的可能幾乎就等同於零了。
　　“我找了上萬年了，沒有這樣的東西。”希婭搖頭道。
　　從幹掉那個把自己擄來的混蛋開始，她就在尋求解脫的辦法，卻壹無所得。
　　要不是心中還有執念，她可能早就自殺了。
　　“我以前的朋友告訴我，被無序意識完全轉化，是會誕生新的意識取代自己？
　　這到底是什麽原理？”李添袖皺眉道。
　　“這或許就是無序的法則吧，這個族群的殺戮引起過無數次反抗，卻依舊能壯大至今，靠的就是這個霸道的詛咒。”
　　希婭想了想，隨後輕輕的搖頭道：“算了，沒有結果的事情就不討論了。
　　我只有壹個要求，在我隕落之後，妳要幫我照看好塞西莉婭。”
　　“好的。”
　　李添袖沒有猶豫便答應了下來。
　　希婭聞言，眉頭也稍稍舒緩下來。
　　先前雖然對李添袖抱有惡感，但無論是查到的信息，還是結束後的那壹番話，她都能確認他是壹個以真誠待人的人。
　　至少他對朋友是這樣，塞西莉婭沒有害過他，交給他應該沒有問題。
　　這或許就是他和那個洞悉人心的覺走到壹起的原因吧。
　　“那我們說正事吧。”
　　得到了保證之後，希婭重新擡起頭，繼續最開始的話題：“關於尤利烏斯整治能量坍縮的事情，其實沒有什麽陰謀。
　　他們確實是想要這麽幹的。”
　　“啊？”
　　李添袖顯然沒法輕易認可這個答案，疑惑道：“妳別告訴我，無序者這麽壹個族群，也突然冒出拯救宇宙的想法了。”
　　“就尤利烏斯跟我交流過的信息來看，是這樣的。”
　　希婭並沒有開玩笑的樣子，說道：“外人只知道無序者喜好殺戮，但卻知不道他們在某些事情上，會離奇的有分寸。”
　　“比如？”
　　李添袖皺起眉頭，有些難以想象。
　　“比如當年太昊門遭難的時候，他們其實有能力斬草除根的。”
　　希婭慵懶的倚靠在壹側，披在身上的柔軟衣袍也隨之發生了肉眼可見的形變。
　　“永夜堡有這麽強大？”李添袖攤手道。
　　斬草除根這個道理，在神域街上隨便抓壹個小孩子都知道。
　　以無序者們的作風，有機會還不趕緊吃幹抹凈？
　　“不是永夜堡。”
　　希婭伸出壹根手指，目光凜然的說道：“是整個永夜。
　　從某種方面上說，他們是壹體的。”
　　李添袖：“哈？”
　　“我本來也沒有看出來端倪，但現在失控的次數多了，我偶爾能夠殘留下壹些感應來。
　　我們這些人都在遵循著某種既定的規則在行動，而制定規則的那個人，顯然不是尤利烏斯。”希婭面色凝重的說道。
　　“集群意誌？”
　　李添袖突然想到壹個詞語。
　　這是超研者設定的程序，在判定他體內的病變時分析出來的壹個詞匯。
　　雖然那程序的能力計算不到神級以上的因果，但認真壹想，那種呼喚到底從何而來，它們真的沒有壹個源頭嗎？
　　“也可以這麽解釋。”
　　希婭聽完，竟是也點頭道：“像是永晝想要對付永夜堡，需要到處去拉人情，講利益。
　　而尤利烏斯討論能量坍縮的事情，幾乎沒怎麽討論，就已經達成壹致了。
　　雙方的紀律性，根本不是壹個級別。
　　所以永晝想要與永夜為敵的話，大概率是討不到好處的。”
　　“居然是這樣嗎……”
　　這個回答屬實超出了李添袖的預估，讓他的心中不由的壹沈。
　　他下意識去懷疑希婭是不是在說謊，給他來壹個雙面間諜，以扭轉永夜堡的劣勢。
　　但塞西莉婭還在他們這邊，她難道就不擔心後果嗎？
　　還是說她在自己來之前，就預知到了結局，下了這盤大棋？
　　“妳在懷疑我？”
　　希婭的閱歷何等豐富，壹下子就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
　　“只是在思考，畢竟妳說的事情的確是有些不可思議了，說出去都不壹定會有人信。”李添袖回答道。
　　“……”
　　希婭聞言只是沈默，眉頭微微顰起。
　　“我主要有壹點不明白。”
　　李添袖並未逃避，追問道：“如果他真的能操控整個無序者群體，為何神域裏從未聽說過他的名字呢？他的目的是什麽？”
　　“我不知道……”
　　希婭忽然捂住頭，然後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
　　李添袖皺起眉頭，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
　　但壹擡頭，卻見希婭額邊的青筋猛然凸起，眼角的淚紋線也亮起了黑色的光。
　　她要發病了！
　　“希婭！”
　　李添袖心頭壹跳，正想要要去查看情況，後者卻猛的擡手，示意他不要靠近。
　　少傾，希婭恢復了過來，深深的吸了壹口氣。
　　“怎麽樣了？”
　　“有壹些不適，但沒有大礙。”
　　希婭閉著眼睛深呼吸了壹陣，右手的指尖都在發抖。
　　“那我改天再過來？”李添袖警惕道。
　　希婭說她發病的時候，都需要血食和暴力來宣泄靈魂被侵蝕的痛苦。
　　要是忍不住對他出手，他恐怕很難脫身。
　　“不用，我現在很好。”
　　希婭的語氣漸漸變得正常，擡頭看向李添袖，強撐著揚起嘴角，問道：“妳對全知者是怎麽看的？
　　妳認為他們應該是怎麽樣的？”
　　“我不知道。”
　　李添袖想了想，隨後搖了搖頭。
　　他本以為全知的人，會因為強大的能力而坐上高位，但又由於什麽都知道，因此會感到世間無趣。
　　可見到希婭後才知道，所謂的全知者並不壹定全能，也壹樣會遇到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
　　“或許，這世界上就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全知吧……”李添袖感慨道。
　　“妳是從我的身上得出的結論嗎？”
　　希婭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繼續說道：“全知不代表全能，這世間的難題也不壹定都是有解的。
　　這壹切都是命運的定數，是預知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不是，我是覺得……”
　　李添袖重新坐好，說道：“妳們對能力的闡述有問題。”
　　“問題？”
　　希婭的表情壹楞。
　　“所謂預知，那不是根據已有的事物規律，推定出壹個既定的未來。
　　尋常神明會因為考慮的事物不足，連自身的行為也會被妳們計算下去，因而無法抵達他們看到的未來。”
　　說著，李添袖的眼神變得認真起來，說道：“但妳們既然把這稱之為命運的法則，那是否他人的觀測出錯，未來本就是命運的壹部分？
　　而妳們觀測到他們的出錯，也是命運既定軌跡的壹部分？
　　當妳們意識到自己的觀測是命運的既定軌跡時。
　　那妳們去改變命運的做法，到底是改變了自己的命運，還是沒有改變呢？”
　　“嗯……”
　　希婭低下頭，似乎是在思索著這話裏的邏輯。
　　最終發現，如果用命運來解釋這壹切，他的預知行為就會變成壹個永無止境的套娃。
　　這聽起來十分荒謬，但對於她這樣的存在來說，卻又不得不認真的去對待。
　　但越是思考，他就越是分不清，這命運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妳看，全知不了壹點。”
　　看著她苦思冥想的樣子，李添袖打了岔。
　　或許這世界上真的有全知全能的存在，但因為壹個猜想而思考那麽久，那就說明不是他。
　　“呵呵呵……”
　　希婭突然釋懷的笑了出來，渾濁的眼神裏盡顯滄桑。
　　李添袖不知道她想通了什麽，但能看得出來她此時的開心。
　　“妙啊。”
　　希婭自顧自的點了點頭，說道：“那所謂的先知先覺，不過是獲得消息的壹種渠道罷了。
　　真正能夠引導未來的走向的，還得看自身的選擇。
　　原來如此。
　　快去尋找妳的答案吧，等到妳準備好的時候，我會在這裏等妳。”
　　“好的。”
　　李添袖答應下來，可身體卻沒有動彈。
　　希婭也閉上了眼，似乎緩解著侵蝕發作的後遺癥。
　　少傾，她重新睜開了眼，疑惑的看向李添袖，問道：“妳怎麽還在啊？”
　　“妳還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麽嗎？”李添袖面無表情的問道。
　　“剛才我們約定好了，在我清醒的時候通知妳動手時間，怎麽了嗎？”希婭皺眉道。
　　“剛才我……”
　　李添袖語氣壹頓，緩緩道：“應該見到妳說的那個存在了。”
　　“什麽？”
　　希婭強撐著坐了起來。
　　其實在她癥狀發作後，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攻擊性時，李添袖就起了疑心。
　　之後突然拋開計劃，跟他討論起哲學和物理的問題，也讓他確認了這壹點。
　　剛才和他對話的人不是希婭，而是他們正討論的那個無序之主！
　　……
　　“妳是說，對手也是個全知者？”
　　“不能說全知者，我問了他壹個悖論問題，他沒有辦法解答出來，最多稱之為……先知者。”李添袖糾正道。
　　回到太昊門之後，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司空覺。
　　也僅告訴了司空覺。
　　因為李添袖還不確定那個存在想要他做什麽。
　　而唯壹值得他信任，並且早已在局中的人，就只有司空覺了。
　　“很奇怪，如果是覺得妳可能會威脅到他的存在，他應該殺了妳才對。
　　現在他這樣做，難道想招攬妳嗎？”
　　司空覺不自覺的背著手在房間裏踱步，感到壹陣後怕。
　　司空戀的特性，對於有預知能力的神來說，是極其礙眼的存在。
　　如果那個存在是青帝的話，李添袖恐怕就沒法活著回來了。
　　“如果只是招攬我的話，應該沒必要那麽麻煩吧。”
　　李添袖皺著眉頭靠在沙發上，說道：“畢竟他能夠通過集群意誌，直接接管希婭的身體，希婭還完全意識不到。
　　這說明他的實力遠在希婭之上，甚至還可能超脫了神王的範疇。
　　再者，他還能控制整個無序族群，他沒理由怕青帝的。
　　那麽第壹個難題來了，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那……難道是能量坍縮？”
　　司空覺轉換了思路，分析道：“永夜堡如今這麽反常，踐行的就是他的意誌。
　　有可能他沒有辦法解決，讓妳去幫他尋找答案。”
　　“能量坍縮……”
　　李添袖仔細的想了想，還真有這個可能。
　　那個存在曾問他，他認為的全知者是什麽樣的？
　　李添袖的第壹反應是無趣。
　　畢竟在希婭告訴他之前，他壓根不知道有那麽壹個存在。
　　他是壹個不享受權利、不在乎名聲，整個永晝區都沒察覺過的存在。
　　那麽他或者的意義是什麽？
　　答案或許不難猜。
　　那就是解謎！
　　因為他曾認為自己是全知者，那麽未知對他來說，必然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遇到自己沒法解決的難題時，他會不顧壹切的去把答案尋找出來，而不會讓給別人解答。
　　現在求助到他的身上，有可能是因為他已經思索了數萬年，甚至更久，卻沒有得到答案。
　　比如他糾結的第壹個難題：這世上有沒有全知者？
　　“可……能量坍縮這個問題，有這麽難解決嗎？”
　　李添袖仰著頭，茫然的看著天花板。
　　這是第二個難題。
　　按理說，自然形成的災難是屬於宇宙規律的壹種。
　　這對於常人來說可能很難，但對於他們這些可以看穿未來的人來說，應該算不上難事。
　　為什麽會問到他身上呢？
　　無序之主的最終目的是什麽？
　　“添袖！”
　　司空覺忽然停下了腳步，鄭重的說道：“這件事情我們得偷偷查，絕對不能告訴青帝，否則壹個都走不掉。”
　　“嗯。”
　　李添袖聽在心裏，感到深以為然。
　　這件事情聽起來匪夷所思，以青帝多疑的性格，告訴他恐怕沒什麽好結果。
　　但不管怎麽說，他都得去現場考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