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最高安理會

　　看得出，安東尼是壹個很時尚的人，靴子是今冬最新款式，領帶塞在絨衫裏面，有壹種清爽氣息。
　　最後時刻，唐方打掉了他的配槍，沒用C-20A，用的是幽能刃，只微微壹劃，槍便斷成兩截，跌在地面震起壹圈微塵。
　　“A先生？”這是他第三次問。
　　安東尼往後縮了縮身子，舒緩的風由丘壑間隙溜過，吹起他的頭發，遮住了半邊臉。
　　他的嘴很硬，真的很硬，比地面矗立的石塊還要硬。
　　因為他明白，不說，沒有活路，若是說了，連死路都會消失不見。所以，與其這樣，說與不說實在是沒有什麽太大關系，最終他選擇沈默，也只能選擇沈默。
　　唐方沒了耐性，作為壹個懶惰份子，他從來都討厭麻煩，審問人犯是壹項漫長而枯燥的事，他又對刑訊逼供實在是提不起什麽興趣。
　　於是，他做了壹個決定，像安東尼壹樣，往後縮了縮身子。
　　兩個人的動作壹般無二，就像事前演練過無數遍壹樣，只是，壹條細長的蜇刺跨越數米間距，就像壹雙將畫布扯成兩半的手，壹下子插進安東尼的脊梁。
　　1分鐘後，唐方緩緩站起，轉身走向遠方。
　　在他身後，屬於安東尼的部分正在緩緩消失——消失在感染者充滿致命病原體與惡臭的大嘴之間。
　　……
　　“CODE.A”，在羅利·羅德尼眼中很神秘，但是在唐方看來，這位名叫“安東尼”的A先生不過是壹條狗，聽話的狗。
　　就像安東尼想的那樣，A牌上面還有王牌。
　　安東尼這個“神秘人”已經不再神秘，但另壹個神秘人卻又進入了唐方的視野。
　　跟羅利·羅德尼不壹樣，安東尼見過“新神秘人”，當然，也僅僅是“見過”。他不清楚“新神秘人”叫什麽，更不知道那人的真實身份。
　　“新神秘人”給他各式各樣既有趣又有價值的貨，並通過“致遠星”星際貿易集團這個皮包公司出售給星盟、菲尼克斯帝國及希倫貝爾大區其他主權國家，利潤方面二八開。
　　他二，神秘人八。
　　跟普通人壹樣，安東尼也有好奇心，他很想知道“新神秘人”的身份，直到某壹次碰頭，之後他便再沒動過探尋“新神秘人”身份的念頭。
　　因為他看到壹個符號，壹個印在裝有吞噬體樣本的冷藏箱下方的符號，或者說標記。
　　“π！”
　　形似圓周率代表符號的“π”。
　　安東尼知道那不是圓周率，更不是“新神秘人”的隨手塗鴉，“π”代表著壹個組織，壹個曾經風頭無兩，將銀鷹團攪得天翻地覆，最後又無聲無息消失不見的組織。
　　按照銀鷹團政府的說法，它已經覆滅，泯然於歷史的長河中。
　　但……他安東尼可以向天發誓，他絕對沒有看錯，那……那的確是“最高安理會”的徽記。
　　“最高安理會……”
　　唐方輕聲叨念兩句，臉上露出幾分沈吟之色，他想到銀鷹團的壹個傳聞。
　　“唐方，拉瑟福德發來問候消息。”
　　丘吉爾的聲音將他驚醒，擡頭壹瞧，不知不覺已經走到攻城坦克旁邊。
　　“走吧。”最後回望壹眼荒丘，放出兩輛禿鷲戰車，與阿羅斯各乘壹輛，向著來時方向飛馳而去。
　　……
　　羅利·羅德尼已經不知去向，只剩拉瑟福德。
　　黑人長得像竹竿，為人倒也頗有幾分氣節。
　　當穿梭機無驚無險離開空港沖上藍天，唐方將視線由窗外轉移到對面的黑人身上。
　　拉瑟福德已經換了壹套幹凈的衣服，幹凈到壹塵不染，或者說是嶄新，這是等待唐方幾人的時候在就近的城市買的，至於那套沾滿汗水與泥土的衣物，他沒有隨手丟棄，而是問店家要了壹個袋子裝進去，帶上穿梭機，打算帶回去清洗幹凈繼續穿。
　　他不僅是壹個有潔癖的人，更是壹個懂得節儉的人。
　　就像他知道要怎麽省錢壹樣，他同樣知道什麽時候需要省話，因此，他什麽都沒有問。
　　“我可以信任妳麽？”唐方問。
　　拉瑟福德的臉變了，變得愈加沈默。
　　直到穿梭機刺破大氣層，“托拉提爾”在舷窗上變為壹顆繚繞著雲絲的閃耀明珠，拉瑟福德皺起的兩條眉毛緩緩舒展開來，輕嘆壹聲，說道：“我欠妳壹條命。”
　　“我不是追債人。”唐方來回擺弄著壹臺PDA，就像第壹次擺弄積木的孩子壹般，那樣專註，那樣認真。
　　“我知道。”拉瑟福德勉強地笑了笑：“我有妻兒……”
　　唐方不說話了。
　　“我需要怎麽做？”沈默被拉瑟福德打破，擡起頭來，用力地望著唐方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的心裏，看透他的靈魂。
　　“我需要壹份工作，能掙錢的工作，我知道妳可以給我，我同樣知道為妳辦事會有風險，但……我受夠了那些偽善的資本家，還有……我欠妳壹條命。”
　　PDA就像壹只筆，在唐方手掌旋轉片刻，最後被推到拉瑟福德面前：“從今天起，妳就是‘晨星鑄造’駐‘巴比倫’辦事處的經理。”
　　“但……”看著拉瑟福德接過PDA，用他嶄新的白襯衫擦掉顯示屏上的指印，唐方說道：“妳的任務不是經營，而是幫我留意壹個人，或者說壹個組織。”
　　“詳細內容已經記錄在PDA中，看好最後那個電郵號碼，壹有消息立刻通知我，雖然……我不認為它會管用……可萬壹要真管用呢？”
　　當那個大大的“π”出現在PDA顯示屏上的時候，拉瑟福德的手抖了壹下，眼睛裏的光也爆炸開來。幾個呼吸後，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諸般色彩漸漸斂去：“交給我吧。”
　　唐方沒有多說什麽，將視線轉移到舷窗，“巴比倫”恒星的光在“托拉提爾”這顆明珠表面鍍上壹層銀白，大大小小的飛行器在星球與太空之間無聲無息上下穿行，它們迎著光，往舷窗上投下壹道道狹長的影。
　　“安卡利姆”越來越近了，燈火在空間站表面鋪開，仿佛銀河裏的繁星。
　　穿梭機臨近碼頭的時候，唐方收到壹則消息，壹則由Ghost發來的消息。
　　出事了！唐蕓那邊出事了！確切的說是銀河妖姬出事了！
　　……
　　“安卡利姆”空間站噴泉廣場上，無數人流泄洪似得從中央大劇院門口湧出，濃煙在天空彌漫，人們的尖叫與呼救交織在壹起。
　　小男孩兒肩頭的寶瓶噴嘴還在往外噴著清泉，漠然地註視著周圍逃難的少男少女，中央大劇院正門兩側的巨幅顯像屏上畫面不停抖動，穿著連衣裙的純真版銀河妖姬與黑紗裹體的妖嬈版銀河妖姬時而扭曲，時而舒展。
　　武裝直升機頭低尾高，由天空呼嘯而過，中間艙門坐著身穿黑色皮甲，戴著戰鬥護目鏡的狙擊手，遠方有警笛聲傳來。
　　忽然，壹聲爆炸響起，噴泉廣場前方街巷冒出壹團光火，數名避之不及的遊客與觀眾被氣浪吹飛，如同拋出去的橡皮泥，“啪”的壹聲摔在馬路上生死不知。
　　“轟！”又是壹聲爆炸，由另壹側街道傳來。
　　中央大劇院所在的街區壹下子亂了，爆炸聲、玻璃破碎聲、人的哭號聲、警笛聲、槍聲……種種噪音連成壹片。
　　恐怖襲擊如同壺裏滾沸的開水，壹波未平壹波又起，以噴泉廣場為中心連綿遠去。
　　街道上車輛橫七豎八，司機們慌忙調頭，卻發現後面已經堵了黑壓壓壹茬，於是從駕駛室裏出來，扔下車調頭就跑。
　　救護飛行器由醫院方向飛來，忽有壹道尖鳴遠去，透過微微扭曲的空氣，可以看到煙火騰空，救護飛行器撞在旁邊的樓房上，壓碎成片的玻璃幕墻。
　　警察們已經慌了，這次可不是什麽流氓、混混的小打小鬧，而是真正的恐怖襲擊！
　　“安卡利姆”不管對內部居民，還是外籍遊客的管理都很嚴格，這些恐怖分子到底是從哪裏進來的？還有，這些家夥的目標是什麽？真的只是想殺掉銀河妖姬嗎？
　　中央大劇院周圍街區陷入混亂之際，不遠處壹條巷道內，克蕾雅正抓著唐蕓的手向著出口狂奔，前方有唐林開路，巷道壹側較低矮的建築天臺上有光紋晃動，那是唐方留下保護三人的Ghost。
　　在離開“安卡利姆”之前，唐方並不認為“安卡利姆”會遇到恐怖襲擊，因為空間站的安保措施很嚴密，沒有海關配發的手環會寸步難行，而且壹般人根本就沒有足夠的技術水平破壞它，更別提偽裝信號源了。
　　若真是有組織，有預謀的恐怖襲擊，這件事背後隱藏的東西只怕沒那麽簡單。
　　當然，他沒心思去管這些，只要這些人的目標不是唐蕓就好，不然，他不介意讓某些人付出點代價。
　　事實證明他多慮了，沒有任何人追殺唐蕓，除了流彈與四下飛射的碎石瓦礫。
　　然而，當3人沖出拐角，壹輛警車由彎道竄出，在地上壹個急剎車，停在巷子口。
　　“快，快上車。”警察由駕駛室探出頭來，朝3人焦急喊道。
　　他是壹名基層巡警，對噴泉廣場附近街區很熟，而他接到的命令是全力疏散、救援落難民眾。
　　中央大劇院上空濃煙彌漫，滅火系統被不知名的敵人癱瘓，翻滾的烈火如同壹條到處亂竄的赤焰火龍，將整個建築群化為壹片灼熱地獄。
　　在恐慌情緒的作用下，不同年齡不同性別的觀眾們發瘋壹般湧向四周街區，而唐蕓3人則不同，壹路走來經歷過那麽多戰役，見慣了風風雨雨，早已鍛煉出壹份處變不驚的堅韌性格。
　　他們3人走的很慢，專門挑選人流稀少的巷道潛行，這使得他們更安全，更易被行走於天臺的Ghost保護。
　　可誰能想到那名塌鼻子巡警這麽忠於職守，竟然根據手環顯示的信息把警車開到3人跟前。
　　誠然，他是好心，但有時候好心卻會辦壞事。
　　巡警不知道，唐蕓3人也不知道，在200米開外的壹座鐘塔上正有壹個蒙面人舉起手中的大口徑狙擊槍遙遙瞄準警車內部的巡警。
　　他並非唯壹的狩獵者！
　　鐘塔對面壹家酒店較高樓層的落地窗後面正有壹架防衛機器人轉動類似人類上半身的炮塔，雙臂20MM口徑的加特林機炮向前伸出，將唐蕓3人列為目標對象。
　　如果說狙擊手與防衛機器人的存在叫人感覺匪夷所思，那斜對面壹棟寫字樓天臺上發生的壹幕，就更加叫人無法理解了，壹個與狙擊手相同裝扮的人站在那裏望著街道中央的警車，然後他伸出右手——壹條表皮鑲嵌著十數個巨大囊泡，尖端呈花苞狀的怪異手臂。
　　狙擊彈已經上膛；機器人瞄準環依次鎖定幾人；花苞盛開，壹顆拳頭大小的綠色珠子被推送至不停蠕動的口器型花房前端。
　　下壹秒，火光閃爍，狙擊槍口微微壹震，彈頭如疾光電影筆直射向目標。
　　血水如同被子彈打爆容器噴射而出的激流，濺滿支離破碎的玻璃窗。
　　壹個人應聲而倒，卻不是警車裏的塌鼻子巡警，而是那名鐘塔上的狙擊手，可憐的家夥腦袋整個爆開，白的紅的淌了壹地，為這肅穆莊嚴的鐘塔添上壹縷血腥。
　　Ghost收回槍便不再動，沒人註意到這壹切。
　　武裝機器人的下場比狙擊手好不到那裏去，它沒有被爆頭，應該說它沒有頭，被爆掉的是它的身體，C-20A顯然沒有這樣的威力，畢竟狙擊彈的口徑在哪兒擺著，機器人的身體又不是肉做的，它很硬。
　　壹枚反沖火箭由看不見的地方射出，洞穿了堅硬的玻璃幕墻，也洞穿了機器人的身體，炸成壹地冒著零星火焰的金屬碎片。
　　如果有人站在不遠處，或許會聽到細微的渦輪聲，可惜的是，酒店裏面的客人與工作人員都已逃得無影無蹤，即使有幾個腿腳不利索的家夥留了下來，此時此刻卻也鉆進桌子或是床櫃底下避難，哪裏敢露頭。
　　那條怪異的手臂同樣沒有奏效，或者說開火。它就那麽斷掉了，伴著飛濺的鮮血，還有壹道青白色光芒。
　　齊肩而斷的手臂並沒有跌落塵寰，而是被壹只探出扶欄的手抓住，慢慢拉回天臺裏面，而那名蒙面人卻已萎頓在地，嘴角淌下壹縷鮮血……就那麽死了，兇手不是唐方，也不是其他什麽人，而是他自己！
　　“奇怪，這些人到底是怎麽混入‘安卡利姆’的？還有這條被改造過的手臂……”
　　艦長大人退出隱身狀態，將那截斷臂交給壹名護士MM保管，低頭掃過正跟巡警爭吵的唐林3人，翻身躍出扶欄，借助繩索之便快速降落在地。
　　可惜他下降的太快，並未聽到天臺傳來的異響。
　　……
　　巡警太過較真，非要唐林3人上車，他並不知道，短短幾個呼吸的功夫已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三遭，作為銀鷹團公民，還是壹名警察，他不缺勇氣，更不乏職業操守，他有自己的原則，做壹名忠勇正直，受人敬愛的巡警，永遠愛著自己管轄的片區。
　　唐林很無奈，他猶豫著要不要放倒眼前這個較真較到連死都不怕的塌鼻子，而唐蕓卻早已沒了主意，上壹回在西爾貝斯星港的時候，她見識過流血與傷亡，也見識過硝煙同戰火，但那時身邊的人很多，還不覺得如何，此時只剩下她、唐林、克蕾雅三人，難免有些慌亂。
　　最終，3人與巡警間的糾纏被壹枚“流彈”打破，警車的引擎被鉆出壹個窟窿，還好人沒事。
　　巡警反應夠快，壹歪身子趴到方向盤下面，等了半天再不聞槍聲，於是探出頭來四下打量，他很快便發現壹件非常蹊蹺的事，巷子口空蕩蕩的，就好像那3個人從來沒出現過壹樣。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見鬼了，不過扭頭掃過定位裝置，卻發現那本該站在巷口的3人已經遠在3個街區之外。
　　望望身後，再望望定位裝置的顯示屏，最後把腦袋探出車窗盯著還在冒煙的彈孔看了壹會兒，他覺得自己是真的活見鬼了。
　　……
　　當見到陰影中走出的唐方時，克蕾雅懸著的心終於落地了，還好他及時趕了回來，萬壹唐蕓出了什麽事，可怎麽向他交代。
　　誰都沒想到好好的壹場演唱會會變成現在的局面，銀河妖姬在舞臺獨唱的時候被人打了黑槍，幸運的是沒有大礙，只傷到右肩，緊接著是兩聲爆炸，會場壹下子亂了，人們尖叫著往外湧，在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刻，誰還會顧及偶像，顧及他人，逃出生天才是首要目標。
　　於是乎，除了尖叫外還多了壹些慘叫，那是有人不小心跌倒在地，然後被逃難觀眾踩踏所致，幸虧她與唐林都是軍人出身，體格強健有力，方才安然無恙地將唐蕓護送出中央大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