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來生為今世

　　在壹片靜寂中，趙真人的身體漸漸如燒碎的白陶瓷，出現裂痕。
　　她早已堅如金剛的精神意誌，開始出現瓦解。
　　這不是她意誌不夠堅定，而是此前她和黃泉宗主那壹擊，精氣神已經有了縫隙，隨著黃泉宗主“異”字訣發動，她心海裏直接泛起無數浪花。
　　每壹個浪花，都是她曾經生出的雜念。
　　她本以為隨著自己的修行，那些念頭早已消弭無形，結果在黃泉宗主的“異”字訣下，又生了出來。
　　這如同是壹場大火燒盡了野草，在春風春雨下，再度長出來。
　　雜念叢生，趙真人仿佛壹下子回到修行之初，那時她也定不下心。
　　心內浪潮滔天，身體支離破碎，她正遭遇著有生以來，最可怕的險境。
　　季寥在旁邊洞若觀火，他瞧得清楚，此刻黃泉宗主“異”字訣的奧妙其實跟壹劍生萬法的劍術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他生的不是法，而是損毀修行的雜念。
　　世間壹切，但凡存在過，皆有痕跡。
　　趙真人以為自己過去平復了雜念，其實仍有痕跡留下。
　　而黃泉宗主便利用了這壹點。
　　只是這樣的法，著實可怕得很。好在黃泉宗主也得靠著趙真人心念動搖，才能趁虛而入，施展這壹招。
　　不過若是對上世間絕大部分修士，黃泉宗主直接發動這招，就可以無數修士精神錯亂。
　　這樣的人，已經無需什麽大軍，他本身便勝過無數大軍。
　　趙真人沒有找出辦法，她鎮壓不了心內的浪潮起伏，這如同自然界的風雨雷電壹般，該發生就發生了。
　　如果她能在黃泉宗主施法那壹刻，就將精氣神重新恢復到堅不可摧的境界，這壹招也奈何不得她。
　　當她生出此念時，心頭壹動。
　　冥冥中壹絲牽連使她有異常的感觸。
　　與此同時，趙真人背後居然生出壹條裂縫。裂縫很小，卻泛出奇異的氣息，那種氣息很是莫名。
　　不可言說，不可言喻，伴隨著嘩嘩水聲。那是最為純凈的水聲，甚至讓季寥想起自己身為壹株草的時候，他身邊流淌的河水聲。
　　剎那間，趙真人身上生出不可言喻的變化。
　　她原本身上的裂痕居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身上衣袍也換成墨色，頭發用金絲束著，靜靜立在滔滔河水上，超逸絕塵。
　　這壹瞬間，她不但裝束有了改變，就連氣質亦生出變化。若同成了另外壹個人，只是和趙真人長得極為相似的雙胞胎。
　　少年宗主凝眸看向趙真人，神色微微變化，緩聲道：“移前做後，換來生為今世。”
　　“趙真人”微微訝然道：“妳挺有見識的，我這門神功知道的人，應該少之又少。”
　　少年宗主道：“看來是某位無上存在插手了，好好好，大家各憑本事，看看誰能抓住那壹線生機。”
　　“趙真人”略作沈吟道：“妳看來是我這壹世的大對頭，說來這壹世的我本該陷入必死之局的，看現在的樣子，應該是因為妳，導致我前生的命格出現改變，所以我這門神功才能成功，而且我才會代替她出現在此刻。這麽說來，妳又是我前生的恩人。”
　　她轉瞬間，就分析出許多東西出來。思維敏銳可怕得駭人。
　　少年宗主冷笑道：“妳不是太上道宗的趙希夷了，我現在沒有殺妳的必要。移前做後，來世為今生，憑妳的本質，還受不起這等機緣。”
　　“趙真人”淡然道：“受不受得起，我反正也在這了，而且我在未來過得也不怎麽樣。”
　　少年宗主掐指壹算，神色微動，心道：“原來如此。”
　　他看了遠處季寥壹眼，說道：“妳定下決戰日期和地點，咱們做個了結。”
　　季寥似笑非笑道：“不若在此時此刻。”
　　少年宗主面色壹變，咬牙道：“今天不行，妳要動手，我就逃走。”
　　以他的身份地位，說出這種話，實是丟臉至極，可是實情如此，他沒有逞強的必要。
　　季寥亦是看準了這壹點，才出言迫他。
　　這壹下子的言語交鋒，季寥自是占了便宜。
　　季寥點到為止，他知道這家夥精神修為，不遜色於他，自己的話只能讓他有點小膈應，還不至於成為勝負手。
　　他笑了笑道：“妳的‘生住異滅’，我只見識了‘異滅’兩個字，料來最可怕的還是‘生住’。下次妳就不要使出後面兩個字了，否則被我抓住破綻，害妳使不出‘生住’兩個字，就可惜得很。”
　　少年宗主淡淡道：“這壹點用不著妳來提醒我，妳快做下決定。”
　　季寥悠悠道：“便定在青玄太乙峰吧，時間妳自己定，我會在那裏等妳。”
　　少年宗主略微意外，說道：“妳小子真是出乎我意料，那確實是再合適不過的戰場，既然如此，便依妳。”
　　他飄然遠去。
　　天書道：“妳瘋了，難道妳不知道太乙峰有多神秘恐怖。”
　　季寥道：“正因為我們心存畏懼，才必須得選在太乙峰。黃泉宗主同樣擅長精神秘術，咱們對上他，必須得讓自己的心境無隙可乘，否則會吃下大虧。而且咱們畏懼那個地方，他難道就不畏懼，我料定太乙峰可以逼出他的真面目。”
　　天書道：“這也太過冒險，畢竟妳還有我幫忙，即使在別的地方對上他，咱們也壹定能占據上風。”
　　季寥道：“咱們的對手，可不只是黃泉宗主。”
　　天書不由默然，季寥說得對。
　　如今局勢復雜，唯有將決戰之處，選在青玄最神秘的太乙峰，才能將外界的威脅降到最低。
　　季寥這壹招確實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趙真人”走過來，看向季寥道：“我是‘她’的來世，我也叫趙希夷。其實我也認得妳，不過那是來世的妳，真是有趣，原來我們早就認識。”
　　趙希夷心中著實覺得有趣，雖然她修行太上無情的道功，但後面又遇到了壹場機緣，明白了道是無情還有情的玄理，因此沒有變得極度冷漠，反而跟過去差別不大。
　　季寥嘴角壹抽，過了壹會，才道：“趙姑娘，我就是季寥，不是什麽前生。”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