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真相

　　夜深潮湧，天上無星無月，大江東岸，燈火熒熒，此處正泊著壹艘船。晚風習習，吹動過甲板，也帶著壹陣清雅淡然的琴聲四處飄揚。
　　顧葳蕤從睡夢中驚醒，便聽到這熟悉又陌生的琴聲。她知道這首曲子叫《漁樵問答》，以“山之巍巍、水之洋洋”表現出壹種灑脫出塵的心境，這是季寥最愛彈的曲子，她已好久沒有聽過。
　　現在琴聲裏展現的灑脫胸懷，又要超過從前季寥彈琴時。床邊有疊好的淺藍色襦裙，以及貼身衣物，顧葳蕤見狀心裏壹暖，先換好衣物，便準備出門。臨到門前，壹襲大氅正懸掛著，顧葳蕤停下腳步，發覺自己身體很冷，想了下就把大氅披上。她上了甲板，才發覺自己披上大氅，絕對是壹個正確的決定，夜風冷冷，吹進她的衣領，讓她不自覺打個寒顫，不由將領口扯得更緊，才覺得好受許多。
　　同時她深感季寥的細心，竟提前想到給她備下大氅。又想著季寥這些日子為了她，肯定奔波勞累不少，現在才有空松懈下來，所以彈琴放松自己。她眼裏幾乎要滴下淚，仍是忍了回去。
　　琴聲恰然截止。
　　“夜深露重，妳應該在船裏多休息壹會，不過妳既然出來，那麽咱們說會話。”季寥拍拍手，便有人來收走古琴，很快換上地毯和茶幾，上面擺著果汁和精致的糕點，都是江左這邊流行的樣式。
　　顧葳蕤是江左人。
　　兩人相對坐下，地毯是上等的羊毛做的，直接隔絕甲板的濕冷，江風徐徐而來，縱使無星無月，亦讓人心頭舒暢。
　　顧葳蕤道：“季寥謝謝妳。”
　　季寥笑吟吟道：“妳當然得謝我，而且妳得以身相許才行。”
　　顧葳蕤臉壹紅道：“我也不想許別人。”
　　季寥替顧葳蕤捏了壹塊糕點，遞給她道：“前天可是老爺子的大壽，我都沒能留在四季山莊，之前我給老爺子說是下山找媳婦，他才肯放我下山，所以妳要是不跟我回四季山莊，他肯定要打斷我的腿。”
　　顧葳蕤噗嗤壹笑，說道：“那我不去了，等季莊主打斷妳的腿，我就可以壹輩子照顧妳，而妳也哪都去不了。”
　　說話間，她突然咳嗽起來，連手裏的糕點都拿不穩，直接滑落。季寥壹只手接住糕點，另壹只手抓住顧葳蕤的手，醇厚的內力源源不斷送入顧葳蕤體內，替她驅散寒意。
　　這樣顧葳蕤才好受不少，她醫術高明，心下當即了然自己身體出了什麽毛病，不由黯然道：“我怕是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了。”
　　季寥溫和道：“別沮喪，壹定有辦法的，咱們不是連那個冥願都給驅除了，妳這點寒毒，更不在話下。”
　　顧葳蕤雖然憑著自己的經驗，大致判斷出寒毒已經深入骨髓，但她也不想自己露出失望沮喪，讓季寥跟著不開心，展顏道：“當然，我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大夫。”
　　季寥見她振作，微笑道：“妳當然是最好的，現在說說那個冥願怎麽回事吧。”
　　顧葳蕤神色壹變，然後嘆息道：“妳知道麽，過去壹段時間就像是壹場夢，我其實什麽都知道，但還是同情她，想為她報仇。她跟我壹樣的生辰，只是大了我壹輪而已。”
　　季寥這便明白，那個張家小姐也是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人，顧葳蕤恰巧跟她壹樣的生辰，難怪冥冥中會有聯系。他又道：“但為什麽在那時候冥願會找上妳。”
　　顧葳蕤道：“應當是我們救驚蟄時引起的，驚蟄對她有壹縷情思，她死後執念不散，加上我們生辰是這般巧合，最後通過那壹縷情思，冥願便有壹個引子，轉到我身上。不過那天咱們二十四節氣的人都聚在壹起，卻跟她關系不大，我感覺裏面有別的人在動手腳，但她也看準這個機會，突然發作冥願，也讓我能趁此機會煉化冥願的力量。”
　　說到這裏，她難過起來。盡管其他人的死絕非她的本意，但也是她動的手。當時她是毫無感覺的，現在回想起來，便很是傷心。因為那些人她大都認識，還救過其中壹些人，他們到死怕是都不相信自己會殺他們。
　　季寥嘆息壹聲道：“葳蕤，妳別自責，那都不是妳的錯，何況論罪孽，我們二十四節氣的人，誰都比妳重。”他輕輕拭去顧葳蕤眼角的淚花。
　　顧葳蕤道：“我怕此事最後還是得連累妳，他們個個都有不凡的出身，現在都死了，他們的家人總有可能追查到妳身上。”
　　季寥道：“沒事，這本就是我應該擔當的。”
　　他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哪怕這確實會是個麻煩，可是追悔無益，世間的事總是有能解決的辦法。
　　顧葳蕤見季寥神情泰然，心裏也安定不少。
　　季寥又問道：“妳知道那個慕青是怎麽回事麽？”
　　顧葳蕤猶豫壹會，才道：“十年前張家家主救回來壹個絕色女子，那就是慕青，本來自從張家家主妻子去世後，他便再沒有喜歡上別的女人，但那個慕青不壹樣，張家家主對她動了心，無論她有什麽要求，張家家主都答應，就是那桃花小築，本來是張家小姐張沫沫的居處，最後也不得不讓給慕青住了。
　　張沫沫的怨恨也不止因為此事，因為她從小就愛上了壹個男子，那就是她的父親，慕青奪走了張家家主，才是她最怨恨的事。
　　她對慕青的恨意其實掩藏的很好，可張家家主還是發現了，對她有過訓斥，只是張家家主也沒發現張沫沫對自己竟有男女之情。她曾經暗中加害了慕青許多次，可慕青很聰明，每次都化解掉。後來她讓驚蟄為她尋來壹種極為厲害的迷藥，那壹天又正是中秋，張家的人都聚在壹起，她故意下藥在做飯菜的水裏。那迷藥只要人壹睡著，就很難醒來，她還讓驚蟄暗中控制了壹批江湖人，假裝盜匪，準備半夜來搶劫張家，並用的是跟慕青裏應外合的名義。
　　那壹天她故意裝病，沒有參加聚會，便想半夜時，等盜匪來，讓驚蟄出面驚退他們，但她壹定會在此之前，讓壹些人醒來，了解到慕青的陰謀。她當然知道這個計劃並不算高明，但是她不信父親會戳穿她，到時候慕青只能被趕走。否則她父親真願意為了那個女人，而將自己的女兒送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她也心甘情願去死。”
　　季寥輕輕頷首，這確實不算高明的計劃，但是它確實也能達到張家小姐的目的。因為這個陰謀要的結果是選擇，讓張家家主在女兒和慕青之間做出選擇。